兩道陰冷的目光投射在身上,陳燁望向孫立,四目相對,孫立心裡一震,這個俊秀儀表不凡的年輕人就是陳燁?
望着陳燁臉上露出的淡淡笑意和那雙點漆如墨的眸子,孫立沒來由的有些心慌,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下意識的挪開,又猛地瞪向陳燁,露出猙獰的笑意,突然揚聲喊道:“李寶才你今日羞辱爺的這番話,爺會讓你嚼碎了全數都咽回去,你現在就好好想想等你跪在爺的腳下,該用怎樣搖尾乞憐之話來消解你今日對爺的犬吠狂言!”
孫立縱身跳上車,擡手挑開車簾之際,回頭冷笑望着李值:“鎮長大人,孫某就在鎮上恭候你的佳音了!”挑簾進入車內,近乎咆哮道:“送爺回去!”
李值望着揚長而去的車駕,眼前依舊閃現着孫立臨去時的冷笑,氣的手腳冰涼,心裡怒吼道,這狂妄的傢伙竟然當着這麼多人面前視我於無物,小人!雜碎!鐵青着臉低頭進入小轎內。轎簾剛放下,就咬牙切齒的喃喃道:“要不是看在你這雜碎每年一萬兩白花花銀子孝敬的份上,老子早就不能容忍你這雜碎了!”可是轉念又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還要分去一半給自己那個做縣令的姐夫,李值就一陣肉疼,鬱悶的嘆了口氣。
陳燁一行人在前面帶路,方勇騎着馬跟在後面幾米遠,身後則是鎮上兩位‘大員’乘坐的一轎一馬車和前後簇擁的十幾個差役。
陳燁低聲笑道:“剛纔三叔好氣魄,頗有萬馬軍中取上將之首的豪邁。”
鄭三炮也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低聲笑道:“痛快!寶才兄剛纔這通罵,真是淋漓盡致,將我們幾位老兄弟這多年的怨氣都給罵出去了。”
李寶才嘿嘿笑道:“這其實都是仰仗賢侄給壯的膽,若是沒有賢侄連續讓孫立吃癟,嚇死三叔也不敢當衆辱罵他。”李寶才恭維的笑着,心裡也對自己剛纔的驚人之舉覺得匪夷所思。
陳燁一行低聲說笑着來到了李寶才家。李寶才上前掀開轎簾,諂媚的笑道:“大老爺咱們到了。”
李值從轎裡探頭瞧了一眼:“這是什麼地方?”
“回大老爺,這是小的的家。”
李值強壓着怒火:“本老爺是來安撫村民的,不是到你家做客的,你將本老爺一行帶到你家來是何道理?”
李寶才嘿嘿一笑,按照昨晚陳燁教給的說辭說道:“回大老爺,村民就在離此不遠的場院恭候大老爺。小的斗膽想請問大老爺,不知大老爺想如何安撫五村百姓?”
李值斜着眼打量着李寶才,冷笑道:“怎麼本老爺如何安撫村民,還要先向你李大村長通稟一下嗎?”
李寶才欠了下身,嘿嘿笑道:“這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想稟告大老爺,孫立欺壓五村村民已有十多年了,村民們一直是忍氣吞聲,可是這一回孫立又封路又是毆打進鎮買糧的村民,這多年的積怨已到了隨時爆發的邊緣。小的我們幾個村的村長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安撫住。大老爺要是能保證孫立不再封路,也不再指使手下惡徒毆打買糧的村民,至於打傷村民的醫治費,村民們說不追究了。只要大老爺能做到這些,小的這就帶大老爺到場院。”
李值氣的恨不得一腳踹死李寶才,低聲咆哮道:“你這狗才,你敢威脅本老爺!”
李寶才依舊笑眯眯道:“大老爺息怒,小的這可全是爲大老爺着想,大老爺若是隻說一些好聽的空話,小的還是奉勸大老爺轉道回鎮上吧。不然,若是真在場院發生什麼對大老爺不利之事,小的可是吃罪不起啊。”
李值臉色一變,露出驚懼之色,聲色厲荏道:“難道說本老爺不答應村民的條件,他們還敢對本老爺不利不成?簡直無法無天了,難道他們就不怕朝廷的王法嗎?”
李寶才嘿嘿笑道:“這個小的可不敢胡說,大老爺若是覺得以您的威嚴足以震服這些怒火一觸即發的村民,就當小的多嘴了。小的這就帶大老爺去場院。”
李值臉色又是一變,臉色越發驚懼了:“慢!”李寶纔回過頭又掀開轎簾笑容可掬的瞧着李值。
“讓、讓本老爺再、再想想,想想。”
李寶才笑道:“因此小的請大老爺到小的陋家就是想與大老爺商量一個妥善的辦法。”
“對對對,一定要商議一個妥善的法子。蠢材還不落轎!”轎伕急忙壓低轎杆,李值慌不迭的下了轎,乾笑道:“那就到李村長家討杯茶喝。”
李寶才引着李值進入家中,鄭三炮等村長也殷勤的隨同着鎮保柳金泉和捕頭方勇進入院內。
陳燁衝李二使了個眼色,李二點點頭,站在門前沒有一同進去,一雙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兩名轎伕和十幾名差役。
正屋內,李值坐在主位上,柳金泉和方勇分坐在左右。李值拿起茶碗揭開蓋碗輕抿了一口,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是什麼狗屁茶,又苦又澀。有心不喝,可是心裡憋的全是邪火,只能如喝藥湯一般小口的抿着。
正屋內鴉雀無聲,李值身旁坐着的柳金泉微垂着頭,右手按着茶碗的蓋碗輕輕撥動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方勇則眼觀鼻鼻觀心仿若老僧坐禪一般,一動不動。
一碗茶水喝的點滴不剩,李值才放下茶碗,李寶才諂笑着要過去續茶水,李值微露苦笑搖搖頭,輕咳了一聲,剎那間,沉思的柳金泉和坐禪的方勇全都醒了過來,正襟危坐。
李值眼睛瞧了一圈坐在對面的李寶纔等人,勉強笑了一下:“虛話本老爺就不說了,這件事不僅關乎本老爺的腦袋,也關乎你們所有人的腦袋,若是村民真的爲一點點私怨,就聚衆滋事,引發騷亂,後果不堪設想!今日各村的村長和族長都在,剛纔李村長寶才兄弟說了,一定要想出個妥善解決這件事的法子,各位有什麼好法子,說來聽聽。”
李寶才眼神瞟向陳燁,陳燁微點點頭。李寶纔剛站起身來,李值笑道:“虛禮都免了吧,寶才兄弟你們都坐下說話。”
李寶才笑道:“回大老爺話,小的們能否先聽聽大老爺的意見,有了大老爺您定的調子,小的們也好照着這個思路想辦法。”
李值瞧着李寶才那張可惡的笑臉,恨得真想一拳打爛了他,這王八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了?!老子要套你們的底牌,你倒反要套老子的底牌?!也罷老子就將底牌亮給你們,看你們有什麼說辭?
李值咧嘴乾笑道:“咱們這幾個村和孫記藥行十多年一直相安無事,他收藥你們賣藥,從無賒欠,這不是很好嗎?怎麼會突然鬧出這麼一出,我是實在不解。既然打傷村民一事,各村都不再追究了,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老爺和孫大掌櫃說說,雙方都各讓一步,他接着收你們的藥,你們呢也將採來的藥買與他,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李寶纔等村長族長面面相覷,差點都氣樂了,這算他孃的什麼安撫?
李寶才笑道:“怎麼大老爺沒從孫立那聽聞之所以會有今日這一出的由來?”
李值一愣,脫口問道:“由來?什麼由來?”猛地醒悟過來,臉上一陣發燒,勃然變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寶才笑道:“孫記藥行這十多年一直將村民辛苦採來的上等藥材強行按次品收購,又肆意壓低價格。村民們一直是忍氣吞聲,這次朝廷賦稅每年又增了一兩銀子,以現在孫記藥行收購藥材低的驚人的價格,若再多交上這一兩稅銀,村民就沒了活路只能餓死。因此村民們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因此五村全體村民一致決定,從此不再賣藥材給孫記藥行,自行成立鉅鹿藥行,這才引的孫立鬧出封路毆打買糧村民。”
“賦稅的事,本老爺自會與孫大掌櫃協調,當然了,孫記藥行也是要做生意的,買賣要有個公平嘛,咱們也不能太過於苛刻,他再吃些虧多拿出一些銀子,咱們呢也退讓一步,多辛苦一些,稅銀不就解決了嗎,你們都是良善之民,不要學得這麼市儈。”
李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至於你們幾個村成立什麼鉅鹿藥行?還是不要太意氣用事的好,開藥行不是兒戲,本老爺雖不懂藥材,但爲商之道還是知道一些的,經營一家藥行很複雜的,絕不是頭腦發熱就能幹得了的。還有不要以爲將藥材從山上採下來,就會有人來買,你們不會不清楚,鎮上的幾家藥行以及每年到鎮上購買藥材的各地藥商藥販都只認孫記藥行,是不會有人來買你們的藥材的。本老爺還是奉勸你們一句,不要和孫記藥行鬧得太僵,不然最後吃虧的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