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清脆的兵刃撞擊聲響起,黑老五踉蹌倒退,每退一步就從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連噴數口,身子一軟如泥般癱倒在地。七名無臂的老鴇子無力的摔落在地上,昏死過去。
鄭三刀陰冷的瞪向距離馬車不足兩三步,二十餘名臉露震驚高矮胖瘦不等的茶壺們,冷哼了一聲,左手抓住繮繩,沉聲喝道:“老子不想殺你們,馬上給老子散開!”
二十餘名茶壺驚駭的互相瞧了一眼,慌不迭的紛紛散開,讓出了街道。
鄭三刀沉聲說道:“主人,坐穩了!”使勁一抖繮繩:“駕!”駑馬長嘶一聲,放開四蹄,飛奔起來,從二十餘名茶壺身旁疾馳而過。
奔行了十幾米,突然前方略顯平整的土路暴起一抹塵土,一條手臂粗細的麻繩從地上彈起橫在了土路中間,駑馬的兩隻前蹄碰到麻繩,驚嘶着絆倒摔了出去。
兩條前腿硬生生砸在兩米外硬如鐵塊的土路上,發出清脆的骨折聲,拉着的車廂也慣性的向前衝去,狠狠的砸在駑馬身上,駑馬嘴裡噴着血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嘶,不動了。
“主人!”在車廂砸在駑馬身上的剎那間,鄭三刀如勁箭向前激射出去,在三米外落地又踉蹌了幾步才停住腳步,扭頭驚恐的大叫道。
站在車廂後數米遠的二十餘名茶壺眼中同時爆閃殺機,如一道道離弦的箭射向砸在駑馬身上箱體破裂的車廂。
“老子剮了你們!”鄭三刀雙目血紅,八步趕蟬,腳尖微點地疾奔過來,如一隻蒼鷹縱身而起跳落到車廂上。
二十餘名茶壺幾乎同時也到了車廂前,一雙雙閃動着殺機的雙眼瞧都不瞧一眼鄭三刀,而是死死的盯着車廂,手裡握着的一把把明晃晃的短匕急如閃電刺向車廂。
就在刀尖刺進車廂的剎那間,一大團璀璨絢麗的煙花在車廂上席捲擴散開來,二十餘名茶壺眼前一片花白刺眼,但手裡握着的匕首沒有片刻的停歇,全都狠狠的刺進了車廂內。
一滴滴如雨線般的血珠隨空散開,二十餘名茶壺感覺自己的脖頸一涼,下意識的擡手摸向脖頸,手剛碰觸到脖子,就被強勁的血箭衝開,身子都是一晃,狠狠的倒摔在堅硬如鐵的土路上,雙眼翻白,身子都在劇烈的抽搐着。
鄭三刀臉色煞白,喘着粗氣,身子同樣微晃着,剛纔那飽含怒火的全力一刀讓他有脫力的跡象,身上如同揹負着千斤重物一般,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喃喃道:“一刀切開二十二名雜碎的咽喉,老子又破了自己的極限。”兩腿顫抖着,咬牙跳下車廂,大聲喊道:“主人!主人!”
靠近車窗處傳來咚咚的聲響,陳燁大聲喊道:“三刀我沒事!”
鄭三刀身子一晃,手拄着長刀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氣,煞白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砰!咔嚓!隨着清脆的木材斷裂聲響起,車廂窗戶處的框架被暴力踹斷了,露出一個窟窿來,陳燁喘着粗氣又踹了幾腳,將窗戶處徹底踹開,這才從車廂內慢慢鑽了出來。
陳燁的大半個身子剛爬出車廂,街道兩側的土坯房的門窗全都被暴力踹碎,一張張綁着牛筋的鐵胎硬弓搭着箭身密佈倒鉤的狼牙箭弓開滿月殺氣十足的對着車廂。
鄭三刀臉色大變,急忙彈身而起,手執長刀擋在陳燁身前,陳燁瞧了瞧對面土坯房探出的密集弓箭,苦笑了一下:“三刀,看來這一次是逃不掉了,你不必管我,逃命去吧!”
鄭三刀嘴角一咧,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看來俺他孃的就是一個窮命,受不得富貴,主人剛給俺漲了月銀,俺還一天沒享受過就他孃的這麼玩完了,孃的,不甘心啊!”
陳燁瞧着鄭三刀的背影,臉上慢慢露出開心的笑意,沉聲道:“好!下輩子咱們做兄弟,我將這輩子欠你的全補給你!”
鄭三刀咧嘴笑道:“主人,你說話可要算話,不然下輩子俺就做你的敵人了!”陳燁和鄭三刀同時大笑起來。
對面正對着陳燁和鄭三刀的一間土坯房內傳出陰悽悽的冷笑:“死到臨頭還能笑得出來,老子還真有些佩服你們。”
陳燁望向土坯房,大聲喊道:“你們是什麼人?陳燁初到京城,自問行事還算謹慎,並沒得罪過什麼仇家,你們這般下力氣殺我,能否讓我在臨死前知曉究竟是何人殺我?不要讓我這麼莫名其妙的做個冤死鬼!”
土坯房內沉默了片刻,陰森的聲音再次響起:“放箭!”
話音剛落,站在窯子街口人數足有近兩百人,被突如其來的刺殺,驚呆的尋花大軍內,不知是誰從驚嚇中醒過神來,尖厲的叫道:“快跑啊!殺人了!”
叫聲剛起,兩百餘人也驚叫起來,可是他們並沒有返身向衚衕口逃去,而是如潮水般涌進了窯子街,兩百餘人衝進窯子街又如無頭蒼蠅一般散開,驚叫着向街道兩側的土窯館飛奔而去。
“混賬!馬上滾出去!滾出去!”
“給老子滾出去!”馬車周圍街道兩側的土窯館內紛紛傳出怒罵呵斥聲,人數不等的欲嫖人士驚叫着衝進了兩側的土窯內,餘下的人羣也驚叫着飛奔向街道兩側其他的土窯館。
鄭三刀目瞪口呆的瞧着驚叫着衝進各家土窯館內的人羣,吧嗒着嘴,敬佩的說道:“都到了這個時候,色心依舊高漲,真是他孃的一羣色中禽獸!俺他孃的佩服的五體投地!”猛地轉身,伸手將同樣一臉驚詫的陳燁從車廂內拽出,低聲道:“主人,天賜良機,咱們趁亂走!”
陳燁點點頭,正要跟隨鄭三刀向街口奔去,突然土窯館內幾乎同時傳出淒厲的慘叫聲,驚得陳燁身子一顫,臉色瞬間變了,暴怒的吼道:“混賬!你們無端殺我也就罷了,爲何要濫殺無辜?”
鄭三刀扭頭望去,臉色也是一變,震驚的嚷道:“主人不對,是嫖客殺人了!”
陳燁一愣,也吃驚向街道兩側望去,土窯館門窗前探出的弓箭都消失了,屋內一片混亂,不時有鮮血從大開的門窗內濺出。
鄭三刀驚疑的喃喃道:“主人,這是咋回事?難不成色心高漲能變成殺心?”
陳燁同樣一臉驚疑瞧着兩側的土窯,土窯內不時傳出慘叫聲和鐵器碰撞切割生肉的聲音。
面對陳燁的那間土窯內又傳出那熟悉的陰森聲,只不過這一次得意的腔調變成了驚怒聲:“兄弟們,他們不是嫖客,是東廠的暗探和番子,動手宰了他們,混賬!是誰泄露了消息?!老子發誓非剮了他不可!”
一道鮮紅似火的瘦長身影如鬼魅一般從街口激射過來,倏忽間已到了陳燁身後,鄭三刀大驚,手中的長刀一顫,一抹詭異的幽藍如閃電射向來人。
來人並沒招架,不進反退,放聲長笑道:“三刀兄弟,這才幾日不見,連哥哥我你都不認得了!”
陳燁和鄭三刀都是一愣,同時驚喜的喊道:“十六兄(秦十六)?!”
秦十六笑道:“先生,讓老十六先替先生宰了吳廣利那雜碎,再來給先生見禮!”笑聲餘音未落,秦十六已如鬼魅一般射進土窯內。
“秦十六,怎麼會是你?”土窯內傳出驚叫聲。
話音未落,砰!土窯面向街道的土牆爆開,泥土飛濺,一道黑影激射而出,鄭三刀剛要出手,“三刀兄弟,這是我和他的恩怨,哥哥自己解決吧!”身隨聲到,秦十六從破開的土牆窟窿射出。
吳廣利目光猙獰中閃動着驚惶畏懼躲開陳燁望過來的眼神,瞧了一眼擋在陳燁身前握刀戒備的鄭三刀,猛地轉身瞪着秦十六,陰毒的目光慢慢瞧向秦十六胸前的熊羆補子,冷笑道:“當年我還以爲你已是一條只剩殘喘的喪家犬,沒成想你投靠李準,竟然又混的風生水起。李準那閹狗還真是賞識你啊!”
秦十六擡手輕輕撣了撣大紅錦袍上落下的泥土,皮笑肉不笑道:“這要多虧你們叔侄擡愛,當年老十六得罪了馮公公,依着馮公公的意思,老十六這條命應該被關進詔獄時就沒了。可你們叔侄卻認爲這麼就弄死我,真是太便宜我了。鎮撫司詔獄內的兄弟又是老十六往日的兄弟,你們叔侄認爲他們會顧念往日的交情,會在詔獄對我有所照顧,因此你們叔侄就將我關進了廠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要讓我在廠獄受盡折磨,哀號着哭求你們叔侄弄死我,可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你們叔侄盡興,老十六就遇到了貴人,這不短短几年,正五品熊羆補子又讓老十六重新穿上了,嘿嘿嘿。”
吳廣利怨毒鄙夷的冷哼了一聲:“穿上也不過是李準的一條狗而已,在十五爺面前,你還不夠資格狂!”
秦十六微笑道:“咱們彼此彼此!不過你十五爺恐怕做夢都沒想到會有一天主客易手,落到我的手裡吧。”
“呸!”吳廣利鄙夷的吐了一口痰,撇着嘴道:“就憑你,也敢在爺面前放肆!”
“好大的口氣!吳廣利,是不是連咱家你也不放在眼裡?!”一聲悠長尖細的聲音從街口傳來。
吳廣利臉色大變,驚怖的扭頭望去,八名錦衣衛擡着一座明黃高檐擡輿健步如飛從街口急馳過來,呼吸間已到了幾人面前。
八名擡輿的錦衣衛如一人般穩穩的停住腳步,輕輕放下擡輿,一名錦衣衛躬身挑開明黃錦絲輿簾,司禮監第二秉筆,內官監總管太監黃錦從擡輿內走出。
陳燁心神劇震,瞧着頭戴竹骨坐胎,青羅蒙面的剛義帽,身穿元青色小蟒朝天曳衫,身材微胖,圓圓的臉膛透着憨厚的黃錦,八人擡明黃擡輿?!莫非他是有明一代權勢熏天的司禮監秉筆太監?!
黃錦瞧着臉色陰晴不定,目光雖有畏懼,但也閃爍出抗拒之色的吳廣利,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低沉的說道:“果然有出息了,敢在咱家面前使性子了,秦十六,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讓十五爺重新學學規矩。”
“是,黃公公!”秦十六猙獰的笑道:“十五爺,您是自己束手就擒,聽候發落,還是兄弟我幫你一把?”
吳廣利蒼白的臉色慢慢漲紅了,臉上的肉劇烈的跳動,厲聲吼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老子拼了!”
秦十六一雙白眉無風自動,雙目狂涌着報復的殺意,微笑道:“十五爺,蔑視黃公公,就別怪兄弟無情了!”
身形剛要動,數米外斜對面的一家土窯泥牆爆裂,一道紅影如閃電一般射出:“孽障!敢如此大逆不道!老子要你的命!”
沉喝還沒落下,紅影已急如閃電到了吳廣利身前,吳廣利眼中的驚喜剛露出,身子一震,震驚不敢置信的瞧着來人,慢慢垂下頭,瞧着插進自己心臟的手臂,嘴角慢慢露出一絲淒涼悲憤的笑意,頭無力地歪向了一邊。
突然衝出殺了吳廣利的來人讓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秦十六陰冷的瞧着雖然同樣一身大紅,但肩背繡着麒麟紋飾的背影,雙目內涌動着刻骨銘心的怨毒和恨意。
黃錦右眉梢微動了一下,淡淡道:“三爺來的真是時候啊!”
吳老三眼中閃過一絲歉意,但稍顯即逝,將手從吳廣利左胸探出,血淋淋滴淌着血漿的手緊握着拽斷了動脈血管的心臟,心臟依舊在手掌內無力的跳動着。
吳老三如敝履一般將心臟扔在了地上,翻身跪倒:“奴才吳雄叩見廠公爺。”
黃錦嘴角輕抽了一下,淡淡道:“三爺,這可不敢當,快快請起。咱家只是暫時替馮公公管管家,廠公爺三個字,咱家可是不敢當的,對了,這段日子與馮公公少見,馮公公身子骨可好?”
吳雄站起身來,滿臉堆笑,抱拳施禮道:“謝廠公爺惦記,奴才的乾爹能吃能睡,身子骨好着呢。”
黃錦微點點頭,淡淡笑道:“是啊,他可是東廠的老祖宗,身子骨怎能不好呢。”
吳雄飛快的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目光閃爍瞧向自己的陳燁,急忙將眼神挪開,眼角不自然的輕顫着,低垂的雙目露出複雜之色。
黃錦邁步走向陳燁,憨厚的臉上全是笑意,突然翻身跪倒,伏地說道:“奴才黃錦見過陳燁先生。”
陳燁大吃了一驚,急忙也翻身跪倒:“草民陳燁怎敢當公公如此大禮。”
黃錦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擡起頭,忙伸手攙扶陳燁,笑容越發親切了:“折殺奴才了。”伸出雙手攙扶着陳燁起來。
陳燁瞧着笑容裡透着諂媚恭順之色的黃錦,頗有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之感,心裡既有受寵若驚又涌動着深深的警懼,陪笑道:“公公這是從何說起,陳燁不過一介草民,公公如此厚待,真是讓草民如坐鍼氈受寵若驚。”
黃錦殷勤的撣去陳燁膝蓋處長衫的灰塵,臉上又浮起那抹詭異的笑意,躬身說道:“先生短短數月就潛龍出淵,信手拈來盡得官洲藥業,成就敵國之富,更兼一身出神入化活死人肉白骨的醫道,真可謂名動天下,是當之無愧的神醫!”不待陳燁開口謙遜,臉上的笑容一收,沉聲道:“磨磨蹭蹭的,人找到了嗎?”
“回老祖宗,找到了!”那間被吳雄撞破的土窯內傳來洪亮的喊聲。
黃錦堆笑道:“先生,請!您尋找的柳夫人就在那間土窯內。”
陳燁驚喜過望,抱拳道:“草民失禮了!”轉身飛奔向那間殘破的土窯。
黃錦瞧着陳燁的背影,臉上露出開心的笑意,突然眼神一轉,瞟向同樣望着陳燁背影,目光復雜的吳雄。吳雄悚然一驚,忙躬身衝黃錦強笑了笑。
黃錦微笑道:“好像剛纔三爺就是從那間土窯館內破牆而出的吧。”
吳雄眼角輕顫,躬身陪笑道:“是,只是奴才並、並不知曉柳夫人在裡面,若是知曉,奴才一定……”
黃錦一笑,打斷吳雄的話,意味深長的說道:“這麼說這都是天意了。”吳雄微垂頭,眼角顫抖的越發厲害了。
一旁驚呆的鄭三刀醒過神來,畏懼的瞟了一眼黃錦,轉身飛奔追向陳燁,悄悄吐了一下舌頭,乖乖,俺的娘啊,怎麼連談虎色變連鬼都能嚇着的東廠提督太監都冒出來了,這他孃的都是咋回事?主人這是惹着什麼神佛了?
陳燁衝進土窯館內,衝門的外間大屋內地上散亂的躺着三四具屍首和鐵弓狼牙,四五名穿着灰布短衫,挽着褲腿,腳蹬踢死牛布鞋的精壯漢子跪在屍首周圍。
陳燁目光望向土屋右側嚇得蜷縮簇擁在一起的數名披頭散髮,精赤着身子,年齡都在三四十歲的土娼,眼神從一張張驚怖滿是白粉的臉掃過,瞧了片刻,也沒從這些像鬼一般的大白臉上瞧出一絲熟悉的相貌,猶豫着喊道:“柳夫人可在?”
斜對着陳燁的大屋盡頭掛着一道骯髒污濁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布簾,布簾後傳出驚嚇的低泣聲:“你、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