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別這麼說,大夫說你這一胎本就不穩,跟別人沒有關係。”當五公子的這一句話說出口,依依覺得她是徹底崩潰了,一句也聽不下去。
她就是這個時空的闖入者,打擾了其他人的生活。
他們本來可以以一種更和睦的方式相處在一起,但自從有了她的出現,所有的一切都被改變了,不是嗎?
依依從那羣侍婢中擠出來,然後飛快地跑向了那口枯井的方向,她是一個懦弱的人,遇見了問題只會逃。
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也不敢想象面對了以後的結果是什麼,她只覺得只是是一個麻煩。讓所有人心生厭惡的麻煩。
“依依,你等等我。”五公子到底還是追了出來,喚住了她。
白依依停下腳步,猶豫着回頭,不知道五公子還會對她說點什麼。
“一路走好”還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不是你猜的那樣。我跟煙兒……”
沒等五公子開口說完,依依便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不需要跟我解釋。”
五公子跟褚如煙彼此之間的稱呼,難道還需要什麼語言來解釋嗎?他喚褚如煙爲“煙兒”,褚如煙喚他爲“允煌”,這不是他們彼此相愛,最好的證明詞嗎?
“你知道什麼?我本姓爲褚,原名爲‘褚允煌’,煙兒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五公子的一句話,擊碎了依依腦海中的所有猜測和遐想。
“褚如煙是你親妹妹?你也是楚國人?怎麼可能,楚國皇室不是都被先皇下旨殲滅了嗎?”千算萬算沒有猜出這一樁真相,他們之間竟然是兄妹。
五公子緩緩點了點頭,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想起了什麼痛苦之事。
“我其實本是楚國的太子。當年煙兒入京爲質,便是替我而來。因爲天朝跟楚國關係一直不和,父皇又只有我這一個兒子,生怕我出了事便影響到楚國江山繼承之大事,‘大隱於市’,所以便將我送至天朝京城內,給南宮仕昌做養子,打算等到時機成熟,楚國崛起之際,再送我回國。於是,當年煙兒便替我女扮男裝,來到京城。”他嘆了口氣,望着依依愕然的目光,心道這還是他頭一遭與人講起這些事來。
看來此生註定,他是逃不過依依這個人了。
依依沒有說話,她知道五公子一定還沒有把這個故事講完。
“沒有料到,楚國朝廷內亂,被亂臣賊子察覺到我這個太子並不在宮內,朝中大亂,這消息不知是如何傳進了天朝皇帝耳朵裡,他便委派白宇帶領三軍,殲滅了楚國。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假裝亂民回去過,但你永遠也想象不到那個場景,一片狼藉,滿地殘骸,皇宮已經被一把火燒做廢墟。我所有的家人,除了煙兒,都死在了那場火裡。”五公子的指尖捏得發白,他很努力的讓自己看淡這段事。可即使時隔多年,他依然做不到。
依依看着五公子痛苦隱忍的表情,知道每一次他想起那場景,便是再揭開一次他心底的傷疤。
她沒有經歷過離喪之痛,沒辦法感同身受。
她能夠做到的。也唯有走過去輕輕抱抱他,以示安慰。
“所以依依,你能理解我對天朝皇室的恨嗎?你幫我從司馬光身上拿到的那枚虎符,便是當年三軍殲滅我楚國,從楚國將軍手中奪走的。有了它。便可召集我楚國暗衛。我等了那麼久,終於等到了今天,儘管沒有想到那狗皇帝會死的那麼快,但是沒關係,我早就準備好了。”五公子使勁兒一眨眼睛,硬是將淚水又忍了回去。
“這是三王府,你不介意被蘇晟的人聽到這些話,揭發你嗎?”依依看見時不時有侍婢路過,見到他們卻視而不見,匆匆走過。
然而五公子似乎也並不介意這番對話被來往的下人聽到。
這可是三王府。不是南宮府,他怎麼一點也不害怕這些話被人聽見呢?這些不都該是秘密中的秘密嗎?
“沒關係,這三王府裡的下人,早已經被換成了我的人。你當初在私宅發現的那條密道,便是我常年用來監視蘇晟的方式。所以。整個三王府已經被架空,蘇晟這個儲君也不過是個紙老虎。儲君需爲先皇守孝一月不得登基,這三十天內,我一定會帶兵拿下皇位。依依,到時候你便能夠做我的皇后了。”五公子說這話時有些興奮。嘴角微微上揚。
可這在依依看起來,卻無疑是在宣佈蘇晟的死期。
“你會如何處置蘇晟?你又怎麼會那麼有把握贏了這場戰爭?”無論是蘇晟還是五公子,她都不會希望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受傷。
但鳳如仙有一句話說錯了,她並不是那個真正改變歷史的人,也不是促發這場真正的矛頭。這場兩國之戰,哪裡是她一個女人能夠左右?
“三軍十餘萬兵馬都在邊關,根本沒人會想到此時我會派兵入侵。你今日不是還對我說過,帶兵打仗應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所以趁着現在朝中對我並無防備,一舉進攻。定然能夠取勝。哪怕勝在人多,哪怕勝之不武,依依,這仇我也不得不報。”這是他處心積慮謀劃多年的計劃,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爲的不就是今天?
這是亡國的仇,滅族的痛,他豈能釋懷?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會如何處置蘇晟?”五公子的語氣胸有十足,這真的讓依依覺得。這一仗若真的打起來,蘇晟一定會敗。
平日裡也沒見過蘇晟練武,他那一看就是小白臉的模樣肯定打不贏仗,丟了江山不怕,可別丟了他自己的命。
依依這麼想着。便又詢問了五公子一遍。
“砍去頭顱,懸掛於城門之上,讓來往的百姓都可知道,蘇氏已經滅掉,誰纔是他們新的皇帝。”五公子憤恨道,那眼神,讓依依想起了他的那副冰冷麪具。
“蘇晟非死不可嗎?”依依話剛出口,繼而又自己點點頭道:“對,他非死不可。”
之所以自問自答,是因爲他剛到五公子的眼神變得深邃。他不開心了。
如此一來,她便十分明確這個答案是什麼,既然非死不可,她再多說又有什麼用?
“依依,我把心底裡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你。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五公子握住依依的手,望着她眼裡的慌亂,用一種無比溫柔輕緩的語調,對她詢問着。
這聲音像是有魔咒,帶着無盡的蠱惑。
於是,依依點了點頭。
五公子笑了,好似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覺得如釋重負。
不是因爲天朝皇帝終於駕崩了,而是依依竟然願意答應不會離開他。
無論這是不是她心中的真實念頭,只要她願意點頭應允,他已經覺得開心。
爭奪江山豈是易事?有你在側,便不知畏懼。
依依,此生我定然會護你周全,免你驚擾。他蘇晟負了你的。有我爲你補回來。
待我奪得皇位之時,必要你身着鳳袍,於我身側,共享江山。
這天晚上,五公子一直留在王府內陪伴褚如煙。因爲她不肯離開,五公子便也不會走。
在五公子眼中,她這個妹妹爲他犧牲的事情太多了。
如若不是褚如煙,他沒準現在早就死在天朝皇帝的劍下,哪裡能夠活到今天?
如若煙兒不是爲了自己,也許今日早已獲得自己的幸福,還用得着在外面躲了三年,只爲了不被天朝皇室的人發現行蹤,以免被發現了他還活着?
如若不是爲了自己,煙兒的夫婿怎會在被皇室之人查出身份異樣後,活活被人打死?
縱然如此,煙兒依舊是爲了他回到京城,想要從蘇晟身上探聽來朝中秘密,以此幫助自己完成興國大計。
可憐煙兒那遺腹子,現如今終究是沒保住。
煙兒心中有多痛。他懂。
然而煙兒心中有多痛,他便對煙兒有多愧疚。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彌補煙兒,只能儘可能的讓她覺得安全,覺得他一直都在,從未拋棄過她。
他跟蘇晟,其實私下並無冤仇。與其相反,他與蘇晟,若無兩國恩怨,到可謂是相交好友。
可問題是,國仇無法忘懷。
怨只能怨蘇晟的父親太過殘暴,沒有給楚國留下一點後路,沒有給他的家人,留下一線生機。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你蘇家滅我全族,就該料到有朝一日,這些終究會報復回來。
無論是江山還是依依,蘇晟,對不起,這一次我均沒辦法讓給你。
皇宮宣室殿內,蘇晟一身孝袍居於長桌之前,望着匆匆忙忙舉着信件跑過來的大公公,連忙問道:“可是王統領的加急密報?”
“回殿下的話,正是。”大公公雙手呈上,好一番確認沒有下毒後,才把它遞了過去。
自從先帝發生了那樣的事,宮裡的奴才們都嚇到了,無論遞給蘇晟什麼,都需左右擦拭纔是。
蘇晟將信拆開,一一閱讀,然後點點頭道:“妥了,三分之二的兵馬已從邊關調回京城,半月即達。任他楚國暗衛再多,怎敵得過我天朝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