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可不是慈祥的老奶奶,而是個厲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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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蘇思曼這樣誠實善良的孩紙,怎麼忍心讓旁人替她背黑鍋呢?何況馮綰綰主僕本來與這事沒有干係,追根溯源還是由她挑起來的,萬沒有當縮頭烏龜的道理。
蘇思曼膝窩一軟,正要跪下認罪,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上一麻,趔趄了一步,重心沒穩住,跌了個狗啃屎。
好容易爬起來,正要跪,發現碧璽動作可比自己麻利多了,早五體投地跪伏着。
“奴婢該死!”碧璽音質婉翠,不顯絲毫慌亂,沉着淡然,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如此。
蘇思曼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心裡酸澀難當,知己者,莫如碧璽,這個傻丫頭!自己闖下的禍,固然是不能讓馮綰綰主僕背黑鍋,也萬沒道理讓碧璽替自己認罪。
本欲屈膝跪地,蘇思曼只覺這腿似乎不是自己的,絲毫不能動,根本無法彎曲,張口欲言,嘴脣能動卻發不出聲音。心下不由大駭,方纔明白過來,自己剛剛那一趔趄,已被碧璽動了手腳。難怪碧璽自作主張出頭頂罪根本都不跟她通個氣!蘇思曼緊攥着身側的裙子,臉色急得煞白,碧璽啊碧璽,你這是何苦!
太后眉峰一斂,沉臉看着地上跪的三個人,神色漸漸由疑惑訝異變成了陰沉不定。旁邊衆人也都面色緊張注視着眼前突發的一切,周遭氣氛頓時詭譎了幾分。
“到底怎麼回事?”皇太后雙目炯炯,睥睨腳下跪伏的幾人,不怒自威。
“事情並非香織姊姊所言,”碧璽穩聲道,鄭重磕了個頭,“原以爲這事過去了這麼久不會再有人追究,既然太后娘娘已然覺出了蹊蹺,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決計不能牽累了馮良娣與香織姊姊。”
太后蹙眉,餘光瞥了一眼此時滿臉焦急怪異的蘇思曼,不動聲色將目光落在碧璽身上。
“奴婢聽聞參與燃燈會如能入選,賞金頗豐,一時財迷心竅才做了欺主犯上之事。要殺要剮聽憑太后娘娘發落,但求太后娘娘明察,不要懲罰無辜之人。”
太后掃了一眼馮綰綰主僕,凌厲的目光復又定在碧璽身上,冷笑了一聲:“這倒是奇了,小小燃燈一事,竟有這麼多人爭着搶着認錯請罪,宮裡可好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奇事了。你倒是說說這事怎麼又跟馮良娣扯上了關係?”
“奴婢的主子因不諳世事,自然對燃燈會不感興趣,也不會參與。奴婢瞞着太子妃替她在燃燈會大選上報了個名字,隨後偷偷請宮外的工匠做了燈,藏在主子臥室裡。有一次馮良娣來請安,奴婢便是在她與太子妃閒談中得知了良娣那日要着香織姊姊去順昌宮送燈。奴婢一路尾隨,尋機引開了香織姊姊的注意力,將燃燈調換了。直到團圓節那夜良娣方纔覺出異樣,可爲時已晚。”
“哦,”太后眯了眯眼,輕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白忙活一場,並沒得着賞錢罷?”
碧璽頓了頓,訥訥道:“讓太后見笑了。事實並非如此,團圓節那夜奴婢私下找過良娣,編了個瞎話騙過了良娣,說那燈是太子妃的,可能是被小黃門一時大意弄錯,纔將良娣的燈換掉了。良娣一直以爲那燈乃是太子妃的,是以得了賞錢後就送到儲香閣,被奴婢私藏在太子妃臥房裡,太子妃至今還被矇在鼓裡。事實便是如此,馮良娣乃是被奴婢矇蔽,所有罪責應當由奴婢承擔,還望太后娘娘明鑑!是奴婢糊塗做了錯事,甘願接受懲罰!”
低頭跪着的馮綰綰餘光一直留意着碧璽的表情神態,死死咬着下脣,臉色鐵青,十指不自覺地緊摳着青石地板,根根指頭都泛白。
太后目光在馮綰綰與碧璽身上溜轉了幾圈,肅容道:“家有家法,宮有宮規,奴才做錯了事自然要受罰。哀家念在你是初犯,從輕發落,來人,將這欺主犯上的奴才押下去杖打五十,扣除月銀半年。你們都給哀家聽好了,哀家眼裡容不得沙子,往後誰再敢在哀家眼皮底下耍花招,哀家一定重罰!”
太后話音未落碧璽已經被隨行的太監拖了下去,蘇思曼不忍地看向碧璽,碧璽衝她安慰地一笑,臉色雖蒼白,卻仍是十分鎮定。回頭又狠狠剜了馮綰綰一眼,面上一絲快意一閃而過,幾乎難以讓人察覺。
“你也起來,”皇太后面罩寒霜,凌威極盛,馮綰綰有些戰戰兢兢地緩緩站起來,低眉順眼的模樣楚楚可憐,太后看都不看她,聲線冷硬,“竟被奴才耍得團團轉,要人人都像你這樣蠢,宮裡的奴才不是要翻天了!不要以爲哀家老了,就好欺弄,在哀家面前耍這些花招你們還太嫩了!月影,給馮良娣長長記性。”
蘇思曼背脊一陣發涼,此時方纔覺得素日裡對太后的印象竟是錯了,太后可不是慈祥的老奶奶,而是個厲害角色。
正暗暗琢磨着太后話裡的意思,還沒等琢磨透,就聽太后身旁一箇中年嬤嬤應了聲“是”,上前對着馮綰綰左右開弓扇了好幾個耳光。
馮綰綰原本一張俏臉立時腫成了包子,脣角溢出一縷血絲來。
一直在旁沒出聲的樑少鈞這時終於開口求情道:“皇祖母息怒,綰妹年輕不知事,難免不着了別人的道兒,她也不是有意,還請皇祖母不要再責罰。”
一如往常清悅淡然的語調,如珠墜,如水迸,雖絕少帶出半絲情緒感想,聽着卻無端地叫人信服安定。只是他那一聲綰妹也忒平淡了些,倒沒叫蘇思曼長出一身雞皮疙瘩。蘇思曼正要收回看向他的目光,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也看了她一眼,他目光裡洞悉一切的銳利讓她心裡縮了一下,趕緊逃也似的避開了他。
縮在樑少鈞身後的樑少恆也抱着兄長的腰,探出半個臉來:“是啊,是啊,綰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皇祖母就饒了綰姐姐吧?”
“好了,月影,住手罷。”太后擺了擺手,擡頭看向嘉恆殿前懸掛的那盞燈,嗤笑了一聲,“來人,去將那燈給哀家摘下來,告訴皇后,以後都不許掛上去。張畹一,你就只能使出這樣卑劣下作的手段來滿足你那顆虛榮心麼,哀家真是高看你了。”太后臉上快意宛然,瞧着嘉恆殿的眼裡全是不屑。
太后與皇后面和心不合,這是宮裡公開的秘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太后今日如此開懷,連皇家顏面上的架子也不擺,倒是難得一見。
臨走前太后拍了拍蘇思曼肩膀,靄聲道:“太子妃,哀家知你爲人良善,心思單純,可也不要被底下的奴才糊弄了。不要他日被人出賣了還不知情,凡事多長個心眼總是沒錯的。皇祖母的話可要記得,知道麼?”
“恩恩。”蘇思曼點了點頭,現在那股麻勁兒總算過去了,能說也能動。
目送太后的儀仗走遠了,餘下的人才放下了戰戰兢兢的心。
“你們先回去,我先送十一弟回百悅閣。”樑少鈞道,不再做停留。
蘇思曼暗暗咬牙,樑少鈞可真夠冷心腸,馮綰綰剛被打得梨花帶雨露水滴答,他不安慰安慰也就罷了,竟然還去送樑少恆這個小屁孩。是要把那嬌滴滴豬頭臉的馮綰綰扔給自己麼?忒不厚道了!
回了儲香閣胡亂吃了些東西,蘇思曼早早躺到牀上歇息,卻翻來覆去睡不着。沒有碧璽在旁服侍,心裡有些空落落的,真不習慣。
這夜她失眠了。
一切發生的那樣突然,又莫名其妙被化解了,瞧太后的反應,從開始的疑惑,到最後的舉動,實在讓人費解。蘇思曼想了整整一夜,終於得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結論。太后顯然沒把燃燈事件跟她蘇思曼想到一起去,而是誤以爲馮綰綰是主謀,兩個丫頭爭相恐後替她頂罪其中自然有貓膩,怕是跟皇后脫不了干係。
沒想到被碧璽這麼一弄,原本在順昌宮十分吃得開的馮綰綰怕是要遭太后猜忌了。連貫一下太后的舉動與話語,分明是將馮綰綰劃分到皇后那邊了,認爲她們有勾結。太后心中也許已經認定了燃燈事件不過是馮綰綰爲了討好皇后,或者是皇后蓄意縱容馮綰綰如此作爲。
不過,碧璽爲何要將矛盾往馮綰綰身上引呢?碧璽幾番出言維護馮綰綰,看似維護,實則向太后表明了袒護頂罪之心。連她蘇思曼都瞧出來了,太后又豈能不察?果不其然吧,馮綰綰栽在這裡了。
旁人或許看不出其中奧秘,蘇思曼卻能洞悉出來,碧璽分明是故意爲之。
她跟馮綰綰似乎有什麼糾葛,到底是什麼促使碧璽如此呢?蘇思曼想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