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木兮送來了一壺剛熱好的烈酒,三人同飲爲谷雪衣踐行。
沒有任何人知曉,今夜在這簡陋的小院裡,有人秉燭長談,飲酒抒懷。
院外,人心惶惶,猶如煉獄。
院長大人在得知杜月如的用處之後,便吩咐人開始無止境的給她服用補血的藥物,每日在他身上取三次血,一次多半碗,剛過的第一天,杜月如就有些頭暈眼花,四肢乏力。
怎麼還不來,明明都過了約定的時間爲什麼還不來?
杜月如心急如焚,可他不知與他約定的那人這時也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王妃今日不是要回孃家呆幾天嗎?怎麼都這個時候還沒有出發?”
趙王的臉上掛着柔和的笑意,輕聲問道。
趙王妃坐在桌邊,手裡拿着柔軟的淡金色布料,一針一線的繡着,側臉格外柔和溫婉。
“王爺不是向來不過問府裡的事情,對於妾身回孃家倒是記得清楚。”
她依舊垂首專注於手裡的繡活,連手都沒有停頓一下。
“你跟着本王在封地多年,與家人分隔兩地不得見面,本王心中有愧,自然十分上心。”
趙王背在身後的手微不可見的抖了抖,他們做夫妻這麼多年,雖然交流很少,可他也能夠察覺今夜她的不對勁。
態度冷淡得有些過分,總覺得怪異不安。
“跟着王爺去封地是妾身自己的選擇,王爺又何必愧疚。在外人看來,是妾身高攀了王府的門第,能嫁進趙王府是多少女人的心願。”
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王妃今日出去,可是遇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除了這一點,趙王想不到任何的理由能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女子在他面前一向都是溫婉的,笑意盈盈的模樣,什麼時候說話也學會這般夾槍帶棍了。
“沒有,只是妾身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從有了世子之後,爲何王爺從來不在妾身房中留宿。”
這般露骨的話,對於一個受到過十分嚴苛禮儀教育的大家閨秀,要說出口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
可她今日回來的路上想了一路都沒有想明白,他爲何要那麼做。她究竟做錯了什麼,世子又做錯了什麼,居然在另一個女人的陰影下活了幾十年。
“王妃,你……”趙王微微張開嘴,不知該說什麼了。心中越發的肯定她今日出門應當是遇到了些什麼,否則不會變得這般奇怪。
她以前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這十幾年,他們都是分房睡的。
“府裡的丫鬟有時候開玩笑都會說王爺這般做法似乎是在爲某人守節一般。”
趙王妃終於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將衣服輕輕放在一旁的籃子裡,站起身來。擡手把髮髻的簪子輕輕的拔了出來,瞬間如墨的青絲像瀑布一般傾瀉而下,披散在她的身後。
她擡步往他走去,一步,兩步……
趙王的喉結動了動,想要拔腿離去,卻生不出一點力氣。
她擡手,外衫掉落,裡衣掉落,肚兜掉落,最終整個人猶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赤裸的站在他面前。
“妾身就成了王府里人們口中的一個笑話,縱然王爺多年不曾納妾,但也從來不曾在妾身的房中留宿。不如,今夜就……”
“本王還有事,先回書房了。”
一股歡騰的火苗從他的眼底燃起,他有些侷促的別過頭,冷漠的說道。這般冰冷無情的語氣,似乎是在提醒他自己又像是在拒絕她。
“王爺當真是像他們說的一樣嗎?心底還藏着一個人?”
趙王妃受傷的垂下美麗的眸子,臉上由於羞澀忍不住泛起一團紅霞,卻依舊堅定的看着他。
“胡說什麼呢。”心事被戳穿,趙王有些窘迫的說道。那人已爲人妻,他們是再不可能了。
“那王爺爲何要一再的拒絕妾身?”趙王妃皺眉看着他,今夜,無論如何她都要留下他。
丞相府現在就是龍潭虎穴,任何他進去的人想要活着出來都是天方夜譚。她恨趙王對她隱瞞,卻也不忍心眼睜睜看他送死。
“本王……”趙王一時間想不出什麼更好的理由來拒絕她,只能沉默不語。有些事情他解釋不清楚,對於這個女人始終都是虧欠着的。
他已經負了那人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今夜,他必須去。她在丞相府中很危險一個不小心,便會喪命。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整個空氣中漸漸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趙王妃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趙王擰眉想了一會,轉身就要離開,趙王妃眼底一暗,劃過了抹恨意。
她都做到了這般程度,還是不能留下他嗎?
沒有再挽留她。趙王剛走出兩步就感覺到一陣昏天暗地的眩暈,一把扶住門邊兒,回頭看着她。
“你在屋子裡點了迷香!”
“原來只有這樣,我才能留下你。”語氣說不出的落寞和失望,趙王妃苦笑着搖了搖頭,擡腳走到他身邊,扶着他癱軟的身子。
“妾身成全了王爺這麼多年,還請王爺成全妾身一次。”
她語氣裡蘊含着絲絲顫抖,卻依舊堅定地說道。
“哎,你這又是何苦呢?你知道本王向來最討厭別人算計本王。”趙王看她依舊如此倔強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
這些年下來,他終究是欠着她的。
“既然不能相愛,那便相恨吧。”那年年少,她風箏掛在了牆外的樹上,他從牆外路過,輕輕躍起,替她拿了下來。
後來在宮裡的宴會上他才知道原來那名少年就是趙王,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皇子,意氣風發,肆意風流。
後來帝都鉅變,儲位之爭血流成河,父親明哲保身,護了他們周全。當今聖上登基之後,便賜封他爲趙王,還賜了一片封地,無詔永世不得回京。
所有人都知道這無異於是另一種形式的流放,可她依舊義無反顧的請婚嫁給了他。
隨着他在那邊陲之地熬了幾十年,轉眼就到了現在。
聖上讓他回京的詔書在接到手的時候,她還在真心的爲他高興。
早知如此,倒不如永遠的呆在那裡。起碼那個時候,他是她一個人的夫君。
趙王漸漸的失去了意識倒在地上,她扶着他,一步步的挪到牀邊,擡手解開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