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在一個下午傳遍了省二建。羅正民在單位聽說後,下班沒回家,直接來到建材商店。
方桂榮、陳紅和其他幾名下崗職工還在,嗓子差不多都啞了,罵的。羅正民的到來,彷彿讓他們看到了主心骨。
望着一雙雙殷切的眼睛,羅正民卻在心裡深深自責着,要是不寫那篇內參文章,何至如此啊。帶着這種心情,他規勸他們就此罷手偃旗息鼓。
方桂榮對他的一反常態很是驚訝,陳紅乾脆冒出一句:“羅主任,你是不是害怕了?”
“也許吧。”羅正民苦笑一下,“大家都不容易,靠幹活吃飯,丟掉工作等於喪失一切。實際一點兒吧各位,我這麼說絕非一時衝動,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我說過,這不是同一個級別的較量,大家都有各自的正常生活,我也不例外,有妻兒老小,他們會爲我擔驚受怕乃至受牽連。真的,我認爲失去一切的代價太大了,不值得。你們可以想象,扳倒尹芙蓉又能怎樣?也許新上來的比她還貪。話往回說,尹經理有她的長處,能力強,魄力夠,幾年來使一個爛攤子扭虧爲盈,也算有貢獻啊……”
“完了嗎?”陳紅忍無可忍打斷他。
方桂榮擋在陳紅身前,“陳紅!”
陳紅手指門外,“羅大主任,你可以走了。”
羅正民尷尬已極,坐是坐不下去了,只好走掉。
“還英雄呢,軟骨頭一個!”門風帶出一句罵。
夜已經有些深了,羅瑞和楚楚抱頭縮肩坐在家屬宿舍大院的馬路牙子上,聽遠近蟋蟀鳴叫的寂寥,數天上寒星飄渺的涼意,不由覺得蟋蟀和星星就是他們自己。
“還得六年,幹嗎不現在給你看?”楚楚數累了,又回到剛纔的話題上。
“嫌我小,怕受刺激唄。”羅瑞垂頭喪氣說,“其實我挺得住……哎楚楚,你覺得尹姨怎麼樣?”
楚楚很奇怪他的問題。
“你怎麼評價你媽媽?”
楚楚認爲自己的母親最漂亮,最有能力,比撒切爾夫人還厲害,在她的記憶裡沒有媽媽幹不成的事。
“一點毛病沒有?”羅瑞又問。
小女孩不高興了,“說啥呢,你媽纔有毛病!”
羅瑞連忙道歉,嘴上也委婉起來,拐彎抹角問楚楚發沒發現什麼異常,一點缺點什麼的。楚楚說不可能,自己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不可能有任何缺點。
“譬如說,如果你還有一個親爸爸,那她豈不是背叛了你現在的爸爸?這不算缺點?”
楚楚答不上,便刁蠻起來,“本來說你的事,扯上我媽幹啥!”
羅瑞再次道歉,老老實實回到自己的事情上。
他想起來,當年他在襁褓中被撿到時,成剛叔叔也在場。父親說的。
“哪天找他問問唄,興許能問出點啥來。”楚楚說,“自己不敢我陪你去。”
羅瑞想了想,說等放假吧。
本是滿腔得意的凱旋心情,登上郊線公共汽車立刻被一種憂鬱取而代之。爲什麼?
本來張士貴說好送她回黨校,被尹芙蓉拒絕了。怕他和白鳳君撞上?
都說不上來。在尹芙蓉的自我意識中,愛慾的情感早已凍成一塊堅冰,現在是不是有了悄悄融化的跡象?
“如果他早一天到紅石鎮找到我呢?”這個念頭又猝不及防冒了出來,揮之不去。有一點尹芙蓉可以肯定,白鳳君仍喜歡她,不管他是有意無意,不管他是否沉浸在舊有的情愫中。還有一點能夠斷定,白鳳君只是在表達而非進攻,即使他發起攻擊也極有可能出於感性需要,不見得是要達到什麼目的。
萬一白鳳君發起進攻,自己做何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