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從來都是個行動派,回去後當天晚上便着手開始編寫各種能用得上的歌訣,一些常見的草藥讓秦勉幫着描畫了,配了文字,裝訂成冊。過了幾日就拿到那些印刷書籍的地方大量印刷了好些份,隨即又讓人去街頭巷尾,田間地頭四處散發。
面對此項舉動雖然的確觸動到了那些開醫館的神經,但因爲是秦娘子在做這些善事,倒沒有誰來干涉她。
這天下午本來錦書是在陸家這邊和幾位官太太打牌來着,打到一半,手氣有些差,數了幾把。錦書也沒大當回事,後來孔林找來向她稟報:“太太,有一位自稱是您兄長的老爺來家了,請您快些回去。”
錦書自然第一個想到是二哥,她更是無心打牌了,起身就要告辭,陸夫人等也不挽留她,錦書便坐了車匆匆而回。
當她終於趕回家時,剛進院門,就見程書硯正逗元哥兒玩耍,叫元哥兒喊他舅舅。
元哥兒看見了他母親,跌跌撞撞的就朝錦書奔來。錦書便順勢的蹲下了身子,伸出了胳膊,將元哥兒緊緊的抱住。
程書硯總算見到了錦書,滿臉堆笑的朝她走來:“我突然來看你,你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錦書笑着點頭道:“驚喜又意外。”又見程書硯像是獨身來的,並不見潘氏。她請了程書硯去花廳上坐,又招呼了好茶果。
程書硯一點也不客氣,端着茶碗愜意的喝着茶,大口大口的吃着送上來的茶點。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我還不知道二哥喜歡吃冬瓜糖,回頭多裝兩盒拿回去。”
程書硯笑道:“我這個人不挑食的,只有可以入口的東西都愛吃。”
好幾年不見,程書硯也蓄了短鬚,整個人比之前要沉穩了不少。
“二哥在夷陵高就啊?”
程書硯道:“去年年底纔到的夷陵,只是小小的縣丞而已。前一個月聽到了江陵的事,才知道你和溪客在江陵。想到好些年沒有見了,所以先寫了一封信過來,這裡把事安排妥當後自己也跟過來了。你們在這裡還好吧?”
錦書點頭道:“還好。”
程書硯又盯着元哥兒看,半晌才說:“外甥長得更像溪客。別的外甥、外甥女也叫來我當舅舅的看看。”
錦書笑說:“就這麼一個孩子,哪裡還有別的。”
程書硯詫異的說:“你們成親這些年了才一個。”程書硯似有些不大相信的樣子,元哥兒看上去年紀這般的小。心道這兩口這些年都在做什麼。
“我都三個娃了,兩兒一女,四妹妹這速度完全不行啊。”
“二嫂呢,怎麼不見二嫂?”
程書硯說:“她沒有跟我到任上,四妹妹,你有很長時間沒回過家了吧?”
那還是慶曆二年的正月錦書和秦勉回了一趟孃家,這些年輾轉各處,她連洛陽都沒回,別說壽春伯府了。家裡的那些姐妹們也不知好不好,錦書抱着元哥兒說:“二哥,關於我和晏清的事你知道多少?”
程書硯說:“知道一些,但具體的卻是不曉得的。”
兄妹倆正說着,秦勉就回來了。
兩人之前就是好兄弟,同進同出的,交情自不比別人,一別數年終於見了面。兩人剛了一見面就彼此擁抱了一下,然後一個說:“黑了。”另一個說“老了。”
家裡難得來客人,錦書吩咐下去做幾個像樣的好酒菜招待程書硯。
這邊秦勉請了書硯去前面坐坐。
書硯這纔對錦書道:“四妹妹,一會兒再來和你說洛陽的事。”
錦書點頭答應。
秦勉將書硯給拉走了。
兄弟倆也是許久不見,再見時彼此都心生許多感慨。
“你在夷陵,我在江陵,說來兩處隔得不算太遠,但彼此卻不通音信,也真是奇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的?”
程書硯道:“自然還是因爲你們兩口子的那些事啊,夷陵都在傳有個婦人帶領着全城百姓抗擊蠻子的事。後來我又聽得別人說了你的名號,這才知道你們在江陵。不過我這個妹妹的確讓人挺意外的,看不出來她嬌嬌弱弱的還有這等的膽識。當真巾幗不讓鬚眉。有時候男子還做不到她這樣吧。”
聽見書硯誇讚錦書,秦勉覺得比誇他心裡還舒坦,笑着說:“是啊。”
程書硯誇耀了幾句錦書,忽又想起洛陽的事,他眉頭微蹙,忙和秦勉說:“你家裡的事你知道沒有?”
秦勉自然知道書硯指的是哪一樁,他微微的點頭。
程書硯嘆息了一聲,安慰着秦勉:“你也看開一點,事情畢竟已經出來了。如今齊王府已經不復存在了,你父王,老王爺他據說在修煉的時候誤服了還沒成器的丹藥幾個月前就突然暴亡了。”
這事從來沒人和他提起過,猛然聽見這個消息,秦勉心裡突突的跳。老齊王秦長寧雖然一直對他沒什麼父子親情,但當初卻是多虧了他自己才得以活下來。
程書硯輕輕的拍了一下秦勉的肩膀,安慰他:“節哀順變。”
“我除了丹娘和元哥兒,當真變成孤家寡人了。”秦勉有些悲哀的說。
“別這樣說啊,你不是還有妻族,還有我這個舅兄麼。”
秦勉想起前世他死之後書硯和張氏都受到了牽連,他忙對書硯道:“含真,你以後別來找我和丹娘了,我們再也不要有什麼來往走動。”
秦勉突然說了這樣的話,那程書硯一時沒反應過來,還道:“你發什麼神經,這裡你又沒什麼朋友,還不讓我來看看你們?”
“不是的,只要跟我們牽連上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你也別來往了。”
“秦勉!”程書硯毫不客氣的直呼了秦勉的名字,有些微怒道:“我真的是那樣的人今天還會來江陵看你們?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四妹妹是我的堂妹,這都是割捨不掉的血緣。不管你是誰,成爲了誰,但你始終是當初的那個秦勉啊。當初你還叫我一聲哥哥來着,雖然我也沒大你多少,但想告訴你的是,我不會介意你的出生,永遠都不會。還有,我一直都很同情你的遭遇,一直想幫你的忙,卻又不知從哪裡能幫上你。”
這就是朋友,秦勉交好了二十幾年的朋友,一輩子能有這樣一個也真心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