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光明頂大戰之後,“銀葉先生”韓天葉和“紫衫龍王”黛綺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銀葉先生”韓天葉和“紫衫龍王”黛綺絲,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絕無一人沒有聽見過這兩個人的名字。
當然,除了那些不想在江湖混下去的人,還有那些已經不用再混下去的人。
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絕無一人不想瞧瞧、韓天葉的絕世風采和黛綺絲的國色天香。
只是因爲任何人都想當然的以爲,世上絕沒有一個思春的少女,能抵擋韓天葉的微微一笑,也絕沒有一個悲秋的英雄,能抵擋住黛綺絲的輕輕一笑!
任何聽說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說,黛綺絲的回眸一笑百媚生,非但能在百萬軍中取主帥之首級,也能將一個男人堅硬的心分成兩瓣;而韓天葉的微笑,卻可以令所有女人的心粉碎。
但是此刻,這世世代代生活在靈蛇島的英俊男子,卻穿着一件破爛不堪的衣衫,趕着一輛破舊的馬車,匆匆行駛在一條久已荒廢的官道上,趕往夢中的家園。
沒有人知道,他已經被毫無疑問的追殺了七天七夜。
如果有人幫助他計算的話,至少有七百八十九個殺手,向他們多多少少討教了幾招。
此刻如果有人見到他,誰也不會相信,他曾經是那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銀葉先生”。
嵐山!
醜陋的嵐山!
九月,豔陽高照,烈日的餘威仍在,人和馬都悶得透不過氣來,但韓天葉手裡的鞭子,仍然在不停地趕着馬。
馬車飛駛,將道路上的荒草,都輾得倒伏下去,就好像那些最近爲韓天葉着迷的女人,盈盈一握的迷人腰肢。
突然,一聲狗叫,“汪汪”!像是晴空霹靂,撕裂了天地間的沉悶。
但這已經是黃昏時候,俗話說,好狗不擋道,官道之上,哪裡來的狗叫?
韓天葉的面色變了變,明亮的目光,從壓在眉毛的破帽下面望過去,只見一隻氣勢洶洶的大黃狗,默默地站在道旁枯樹的樹幹下面,就像釘在那裡似的動也不動。
那一身柔順的黃毛,一塵不染,在夕陽下閃動着令人炫目的金光。
黃狗的眼睛裡,竟然也好像是有一種惡毒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光芒。
“汪汪”!大黃狗又不懷好意的叫了一聲。
韓天葉的面色變得更加蒼白,緊緊地勒住了馬繮。
健馬長嘶,車緩緩的停了下來,車廂中有個甜美而溫柔的語聲問道:“天葉,出了什麼事?”
韓天葉神色微一遲疑,苦笑着道:“沒有、沒有什麼,只不過是我走錯路了。”
撥轉馬頭,兜了一個圈子,竟然又向來路奔回,只聽那大黃狗又是一聲‘汪汪’叫,像是在對着他無情的冷笑。
韓天葉揮鞭打馬更急,路上的荒草剛纔已經被輾平,馬車自然是跑得更快了,但是還沒有奔出五十丈,道上竟然又有一樣東西擋住了去路。
在這久已荒廢人跡罕至的官道上,此刻竟突然有一隻巨大的吊睛猛虎橫臥在路中,悠閒自得的啃着骨頭。
馬車剛剛纔駛過這條路,這條路上,方纔明明連半截虎骨頭都沒有,而此刻卻有了一隻猛虎。
韓天葉再次變色,再一次勒住了馬繮。
因爲他知道,這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華南虎。
只見那隻猛虎在地上靜靜地趴着,腦門上面的‘王’字,竟然是血紅血紅的顏色,全身上下被梳洗得乾乾淨淨,那柔軟濃密的毛,在夕陽下就像是金絲織成的毯子一樣。
門窗緊閉的車廂裡,又傳出人語道:“天葉,你又走錯了?”
韓天葉滿頭汗珠滾滾而落,道:“我。。。。。。我。。。。。。”
那甜美溫柔的人語輕嘆着道:“天葉,你又何苦要瞞着我?我早就已經知道了。”
韓天葉失聲道:“啊!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方纔聽見那聲狗叫,就已經猜出必定是‘十二生肖’找上咱們了,你怕我擔心,所以才瞞着我,是嗎?”
韓天葉長嘆一聲,道:“奇怪……這條路已經三十年沒有人走了,你我走這條路如此秘密,他們怎麼會知道?我也不認識他們,但。。。。。。但是你只管放心,什麼事情都有我來抵擋!”
車廂中人柔聲說道:“天葉,你又錯了,自從那天……那天我和你離開光明頂,準備和你同生共死,無論有什麼艱難困苦,就該由咱們倆共同承當共同面對。”
“但是你現在。。。。。。”
“沒有事,現在我覺得自己很好。”
韓天葉咬了咬牙,說道:“好,你還能下車走路麼?這道路兩頭都已經有了警兆,看來咱們也只有棄下馬車,徒步穿過這一片荒野。。。。。。”
“爲什麼要棄下馬車呢?他們既然已經盯上咱們,反正也難以脫身,倒不如就在這裡以逸待勞的等着他們,‘十二生肖’雖然有些惡名,但是咱們也未必就怕了他們!”
“我。。。。。。我只是怕你。。。。。。”
“你放心吧,我沒有事。”
韓天葉面上忽然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輕的說道:“我能遇到你,真是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車廂中人笑道:“幸運的應該是我纔對,我知道,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羨慕我,妒忌我,只是她們……”
語聲未了,健馬突然仰首驚嘶起來——暮風之中剛剛透出一陣陣新涼,這匹馬卻好像是覺察出了什麼警兆!
一陣風吹過來,猛虎翻了個身仰天長嘯,遠處又隱隱傳來刺耳的狗叫,荒草在晚風中搖擺着。
夕陽,漸漸地黯淡了下來,呈現出一片血紅。
大地好像是被一種不祥的氣氛所籠罩,這九月夕陽下的郊野,竟然顯得是說不出的淒涼,蕭瑟!
韓天葉變色說道:“他們好像是來了!”
突然馬車後有人汪汪笑道:“汪汪、不錯,你猜的不錯,我們已經來了!”
這笑聲竟也像是狗叫一樣,尖銳、刺耳、短促,韓天葉活過的四十年之中,從沒有聽過如此難聽的笑聲。
他大驚轉身,輕叱道:“誰?!誰在那裡!?”
狗叫一樣的笑聲不斷,馬車後輕輕地轉出一個人來。
這是一個滿面兇光、行動剽悍的漢子。
那模樣有着說不出的詭異,說不出的猥瑣。
身長卻赫然在九尺開外,高大魁梧,一身黃衣,那滿臉全無表情的橫肉,看起來比鋼還要硬上幾分。
最奇怪的是他的臉上套着一副狗牙,腳上戴着兩隻狗爪子,手中拿着一件奇形怪狀的武器,銀光閃閃,一頭像是狗頭、一頭像是狗尾巴。
身後竟然還揹着兩把單刀,普普通通的單刀。
真的是全副武裝,武裝到了牙齒。
還有一個人遠遠跟在後面,不、這就是一座小山,三條前面這樣的狗人加起來,也未見得會比這個人重。
整整一匹料子,也未見得能爲此人做件合適的衣服。
他虎頭虎腦的樣子,胖得實在是快走不動了,每走一步就喘口粗氣,口中還不住的喃喃自語。
虎背熊腰!
不,他這是虎背豬腰!
“好熱,這是要熱死人了,我他媽的恨不得一劍刺向太陽,砸爛這個破球球。”滿頭汗珠,隨着他顫動的肥肉不住地流下來。
韓天葉躍下馬車,強作淡定,抱拳拱手道:“請問來的可是‘十二生肖’中的苟戊戌與虎木寅嗎?”
黃衣人咯咯笑道:“過獎過獎,韓公子果然是好眼力,但是我們不過是一隻看門狗、一隻下山虎而已,我們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苟戊戌、虎木寅,這些好聽的名字,不過是江湖中人胡亂取的,咱們可是承當不起、卻之不恭、罪過罪過。”
韓天葉目光閃動道:“閣下想必就是苟戊戌苟大俠!?”
苟戊戌截口汪汪笑道:“我就是看門狗,至於後面那位,你瞧他模樣像什麼德行,他就是什麼東西吧。”
韓天葉疑惑道:“兩位大俠不知道有什麼見教?”
苟戊戌汪汪叫道:“聽說韓公子有了新寵,咱們兄弟都忍不住想來瞧一瞧看一看,這位能令公子動心的美人兒,究竟是美到了什麼地步,再者,咱們兄弟還想來向公子討件東西。呸呸,你瞧瞧,這還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見面就想要公子的東西,實在是讓公子見笑了。”
韓天葉暗中變色,口中卻仍然沉聲道:“只可惜在下此次匆匆出門,連回家的盤纏也是朋友接濟,哪裡有什麼好東西,能入得了諸位名家法眼。”
苟戊戌汪汪笑道:“韓公子上光明頂之前,突然將家財完全變賣,咱們雖然不知道爲的是什麼,當然也不想知道,但是韓公子在金陵以田莊換來的那袋夜明珠。。。。。。嘿嘿,韓公子也該知道咱們‘十二生肖’,向來是賊不走空,公子就把那袋夜明珠賞給咱們吧。”
韓天葉突然也大笑道:“好,好,原來你們倒是已經打聽得這樣清楚,在下也知道‘十二生肖’從來不輕易出手,出手後從不空回,但是。。。。。。”
苟戊戌汪汪怒道:“但什麼?你不答應?”
韓天葉冷笑道:“不是我不答應,只是……”
話音未了,閃閃銀光,已經是到了他的胸口。
這苟戊戌好快的手法,眨眼間,手中已多了那件銀光閃閃的奇形兵刃,似花鋤、如鋼鞭,一頭像狗頭、一頭像狗尾巴,閃電般擊向韓天葉,眨眼間已攻出十三招。
那詭異的招式,看起來就像是狗咬呂洞賓一般,沿着韓天葉手足少陰經俞府、神藏、靈墟、步廊。。。。。。等大穴要穴,一路刺咬了下去。
韓天葉平地躍起,凌空一個翻身,堪堪避過了這十三招,但這時卻又有一對狗爪子在地上等着他。
苟戊戌竟然凌空飛了起來,一對狗爪子,正也是江湖罕睹的外門功夫,一個踢,一個抓,招式配合得滴水不漏,就算是一個人長了三隻手,相互呼應得也未必有如此巧妙。
韓天葉自然也不是等閒人物,但是應付這三件外門兵刃,應付這從來沒有見過的奇妙詭異招式,已經是左支右拙大感吃力,何況還有個滿臉橫肉,兇光鄙陋的虎木寅,正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瞪着他,只等着他露出一點破綻。
虎木寅嘻嘻笑道:“哥兒們,加加油,咱們可不是那些像野貓一樣的女人,可不要對這過老白臉生出憐香惜玉的愛心,兄弟我先去鬧一鬧車裡的美人兒。”
韓天葉怒喝道:“站住!”
他雖然是想衝過去,可是那三件兵刃圍得他風雨不透,而這時虎木寅已經緩緩地走向車廂,伸手去拉車門。
就在這時,車窗突然掀開了一條縫隙,裡面伸出一隻白生生的小手,那纖柔毫無瑕疵的手指中,卻挾着一枝梅花。
紫色的梅花!
秋天能見到梅花,已經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何況還是一枝紫色的梅花!
白色的手,紫色的梅花,發散出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的、神秘的美。
車廂中一個甜美的聲音一字一字道:“你們瞧瞧這是什麼?”
虎木寅圓圓的臉,突然扭曲猙獰起來,那隻正在拉着車門的手,也突然不會動了,狗頭,狗爪子、狗牙,狗鞭,也在半空中頓住!
這兩個兇名震動江湖的強盜,竟然像是中了妖怪的魔法,目瞪口呆,連牙齒都好像是已經被寒冰凍結。
虎木寅嗄聲道:“光明頂!紫衫龍王!”
車廂中人道:“你的眼力倒也是不錯。”
虎木寅道:“我。。。。。。小人。。。。。。”
牙齒打顫,竟然像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車廂中的女人柔聲道:“你們想不想活命啊?”
“小人,不、不想死。。。。。。”
“不想死的還不走!”
這句話還未說完,黃色的、花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紅色的,銀色的,全都飛也似地走了——虎木寅腳步也不再蹣跚,口中也不喘粗氣了,如果不是親眼瞧見,誰也不會相信這麼胖的人,竟然會有如此輕靈飄逸的身法。
韓天葉一步躥到車窗前,道:“你。。。。。。你沒事麼?”
車廂中人笑道:“哪裡有什麼事情,我剛纔只不過招了招手而已。”
韓天葉鬆了口氣,嘆道:“想不到你從光明頂帶出了這朵紫玉梅花,連‘十二生肖’這樣的兇人,竟然也對光明頂如此懼怕。”
車廂中人道:“由此你就可以想到日月神教有多可怕,咱們還是快走吧,別的人來了都不要緊,但如果是。。。。。。”
突然間,只聽“嗖,嗖,嗖”衣袂破風之聲驟響,方纔逃了的兩個人,此刻又全部都回來了,來的竟然還比去時還要快。
虎木寅哈哈笑道:“咱們險些是上你的當了,車子裡如果真是光明頂上的人,方纔我們還能活着離開嗎?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日月神教手下留得過活口?”
車廂中人道:“我饒了你,你竟然還。。。。。。”
虎木寅大喝道:“冒牌貨,出來吧!”
突然出手一拳,那車門竟然被他一拳擊碎!
車廂裡坐着的乃是個雲鬢蓬亂,面帶病容的婦人,卻仍掩飾不住她的天香國色
——叫人瞧了第一眼後,目光便再也捨不得離開,尤其是她那雙眼睛裡所包含的情感、瞭解與智慧,更是深如海水。
只是她的腹部已經高高隆起,原來竟然是鼓起了肚子身懷六甲。
虎木寅怔了一怔,突然大笑道:“原來是個大肚婆娘,居然還敢冒充光明頂的“紫衫龍王”。。。。。。”
話還沒有說完,黛綺絲的身子突然飛了出來,虎木寅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臉上已“劈劈啪啪”被她打了幾個耳光。
黛綺絲身子又已掠回,輕笑道:“這大肚婆如何?”
虎木寅怒吼一聲,道:“暗算偷襲,又算得什麼?”
一拳黑虎掏心擊了出去,他的身子雖然臃腫肥胖,但是這一拳擊出,卻是又狠、又快、又辣!
黛綺絲面上仍然帶着微笑,纖手輕輕一引一撥,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法,虎木寅這一拳竟然被她撥了回去,“砰”的一拳,竟是打在他自己的肩頭上,卻偏偏是不能收勢,也不能閃避。
他一拳能夠擊碎車門,這是多麼大的力氣,竟然自己將自己打得痛吼着跌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苟戊戌本來也是躍躍欲試,但此刻卻又不禁是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瞧着這美麗妖嬈的少婦,連一隻狗爪子都不敢動一動。
虎木寅顫聲道:“這是乾坤大挪移。。。。。。”
黛綺絲道:“你既然知道,便也該知道我是不是冒充的了。”
虎木寅道:“小。。。。。。小人該死、該死。。。。。。”掄起手來,正反手打了自己十三個耳刮子,打得他那張臉更黑更胖了。
黛綺絲嘆了口氣,道:“我要爲孩子積點陰德,你們。。。。。。你們還是快走吧。”
這一次他們自然是逃之夭夭逃得更快,霎時間又屁滾尿流逃得蹤影不見,但是在暮色蒼茫之中,遠處卻有條鬼魅一樣的人影一閃,隱隱約約向着他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