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周盤膝而坐,積雪已經沒過他的腰部,狹窄的鐵籠掛着一根根冰凌,鋒銳如尖刀。
夏芸、嵐還有祝天瑤就在小樓之上,俯視着院落中間鐵籠子裡,赤*裸着身子的熊周。
朱高爔不可能會殺死熊周,因爲他還需要熊周來脅迫白衣的劉叔父,但這並不妨礙他羞辱熊周。
從熊周被逍遙子救走開始,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就已經開始蒐集情報,從此之後,熊周的每一步,他的每一次成長,在武林之中所做的大事,都會撞在小竹筒裡,傳遞到這個院子之中。
他的大哥朱高熾雖然身體肥胖,肥胖到連走路都遲緩吃力,但自幼端重沉靜,守禮通達,友善納才,連太祖爺爺都欣賞其才,於洪武二十八年冊封其爲燕世子,後來更是守衛北平。
二哥朱高煦雖然有點恃功驕恣,但神威勇猛,立下累累戰功,更是與父皇多次並肩而戰,甚至拼死救得父皇與危難之中,如今已被封爲漢王。
三個朱高燧雖然中庸無爲,但跟二哥走得比較近,又得了好話,如今也封了一個趙王。
只有他朱高爔,如今活得好好的,但整座天下都以爲他年幼夭折,父皇更是連他母親的名字都不願提起,說起來,他跟熊周有着極爲相似的前期人生經歷。
這也使得熊周成爲了他朱高爔的相較對象,不得不承認,他對熊周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當玉螺娘爲了熊周而死的時候,收到情報的朱高爔,甚至莫名其妙地流眼淚。
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現在,他就在閨房之中喝着酒,三個跟熊周有關係的女人,就在窗子前面,看着熊周活活受辱,這種感覺,真好!
嵐對熊周死心塌地,那是永世的少爺,是相依爲命的伴侶。
夏芸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的心裡,一直都有熊周,雖然她一直用白神宗大業來說服自己,但多次爲熊周出生入死,卻早已說明了一切。
至於祝天瑤,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熊周在她心裡的感覺,甚至討厭多過好感,但因爲她跟熊周走得近,朱高爔自然而然將她列入了名單之中,甚至連袁紅俠,都在名單裡面。
他朱高爔很清楚,這份名單裡,應該有一個名字,比祝天瑤和袁紅俠,要更加的合適,但他卻不願意加進去,因爲那個豐腴成熟的女人,是唯一一個不需要任何刺激,就能夠讓他找回男人雄風的女人!
這位天香樓的花魁,有着自己的魅力和手段,朱高爔也很清楚,這位清倌人花魁雖然看似嫵媚水性,但卻仍舊是處子,他也不願意染指破了她的身子,因爲只有這樣,她纔是完美的。
只有完美的,才能喚起他的慾望來,所以他不願親手破壞這樣一個尤物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時間並不多,他只留給劉叔父一夜的考慮時間,他相信這位白衣國師一定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他很難忘記,當他把這個消息告知父皇,父皇眼中的喜色。
他沒有皇子的名分,但他確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皇子,所以他很清楚作爲皇帝,父親最想要的是什麼。
靖難戰爭之時,要不是劉叔父和白神宗,父親根本就不可能登上這個寶座,而父親登基之後,就開始了對白神宗的屠殺。
很多知情人都以爲父親是卸磨殺驢烹走狗,卻並不知道父親的真正用意。
也正是因爲他朱高爔放棄了所有,甚至當着這活死人,父親纔對他推心置腹,將最秘密的事情都告訴他,更是讓他掌控神砂社。
很多人都覺得太祖能夠打下這片天地,是得了明教的幫助,得了沈家的幫助,但他們都錯了。
明教有沒有幫助太祖,他朱高爔並不清楚,但他可以確定的是,明教最後還是被太祖給滅了。
明教的殘餘活了下來,就是後來的白神宗,據說這一支人脈能夠活下來,還多虧了劉叔父的父親,也就是那位全知全能的仙師。
雖然不清楚事實是否如此,但很多人都知道,劉仙師最後是被胡惟庸給害死了,至於是否出自於太祖的心意,也就不得而知了。
當然了,這只是世俗的看法罷了,他朱高爔很清楚,那位劉仙師,並沒有死!
這個沒有死,並不是指當時沒有被胡惟庸害死,而是直到現在都沒有死!
太祖建立大明稱帝之時,這位劉仙師已經五十七歲,如果他一直沒有死,現在應該是一百零三歲!
但錦衣衛的情報來看,二十年前白神宗一役,也是劉仙師最後一次面世,那時候的他非但沒有衰老,反而看起來更加的年輕!
也正是因爲這樣,他父皇才一直沒有放棄這個計劃,並讓他的結拜兄弟,也就是這位白衣叔父,活到了現在。
因爲他父皇很清楚,自己所剩時間並不多了,如果找不到劉仙師,那麼等待他的,也就只有一個下場。
但是很顯然,父皇還捨不得這座皇朝...
朱高爔收回思緒,默默的飲盡杯中冷酒,走出了這間閨房。
這一夜,他從來沒有睡得如此的安穩,因爲熊周還在院子裡受凍,而明天,肯定會有劉叔父的好消息傳過來,他甚至已經提前佈置好了人馬,準備跟着劉叔父,到那個地方去走一趟!
曹祿榮實在不太願意來這個莊子,他可以給朱高爔當下馬石,可以給他做很多骯髒的事情,但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義兄的兒子,在院落之中受辱。
然而那個一聲皇袍的人,還是讓他來到了這裡。
他曾經警告過熊周,就像他曾經警告那個白衣兄長一樣,可這對父子似乎都是一個脾氣,當然要落得同樣的下場。
有好幾次,這三個女子都想衝到院落之中,給那個即將要被凍死的疤臉郎君送點溫暖,可惜都被他曹祿榮和銅甲屍給攔截了下來。
不是他狠心,而是他想活命,他很惋惜,但並沒有惋惜到要用命來違抗當今聖上的地步。
夜裡風雪更疾,熊周仍舊在盤膝運氣,但他的身子已經被凍傷了好大好大一片。
逍遙子教他練劍,也就只有那麼一招,至於呼吸之法,都是他自己琢磨出來,配合用劍罷了。
他沒有辦法像其他武林高手那樣運氣來禦寒,要不是鍛造新夜雨的時候,老鐵頭教了他一套利於用力的呼吸之法,此時他早就被凍昏死過去了。
“難道師祖早就算到了有今日,才送我到老鐵頭那裡去的?”熊周必須不斷的思考,否則他就會失去清醒,這也讓他梳理了這麼長久時間以來,自己所有的經歷,使得他站在了格局之外,看得更加的清晰。
那個藏頭露尾的白衣老人,那個將須彌骨肉膏都送給了他的老人,這個時候不應該出來救他麼?
不過熊周想了一想,如果老白衣能夠來救他,早就去救茅草房裡面那一位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天地似乎格外的安靜,熊周甚至能夠聽到熱血流淌的聲音,那也是唯一能夠讓他感到溫暖的東西。
小樓的窗戶仍舊開着,祝天瑤已經上了牀,表示她真的不太在乎這個讓人討厭的師弟,不過夏芸和嵐仍舊能夠聽到反覆翻身的窸窣聲響。
白雪的映照之下,院子裡那個倔強的男人,仍舊牽動着她們的心。
嵐也很討厭自己,如果不是因爲她,少爺也不會遭這樣的罪,她曾經發誓不再拖少爺的後腿,她拿起了巨缺劍,她不會去學習如何殺人,但卻跟着流年,學會了如何不被別人殺死。
但哪怕這樣,她還是拖了少爺的後腿,讓少爺在這裡受凍。
她知道少爺不會怪她,也正是因爲這樣,她纔會更加的心痛。
她的少爺並沒有看她,甚至背對着這個窗戶,因爲她知道,少爺不想讓她們看到自己的眼睛,因爲少爺的眼睛,會出賣少爺的痛苦。
在年少的時候,他們經歷過很多痛苦,但少爺從來沒有讓她看過眼中的痛苦,她要麼見不到少爺,要麼見到少爺的時候,都只有笑容和滿臉的疼愛。
正當這個時候,院落的門戶被打開來,一隻燈籠照着一雙繡花鞋的腳尖,在積雪上留下相距很近的腳印。
熊周擡起頭來,看到了花魁的臉。
她提了兩壺熱酒,一壺給熊周溫暖身子,一壺留給自己,爲了死得體面一些。
因爲她很清楚,那個正在熟睡的男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跟熊周的關係,一旦天亮之後,知曉了事情,她必定會死得很難看,所以她留了一壺酒給自己,打算陪熊周,好好坐一個晚上。
“滾啊!”這兩個字,一直在熊周的心頭響起,但他卻沒有說出口,因爲他知道改變不了什麼。
他的手已經凍僵,任由葉白魚將溫熱的酒壺遞到他的脣邊,而後辛辣火熱的暖流從喉頭一路燒到下腹。
一壺酒很快就喝光,熊周全身滾燙,燙得雙眼發紅,燙得連眼淚都是滾熱滾熱的。
葉白魚開始脫自己的衣服,穿過鐵籠,將熊周的身子都包裹起來,最終只剩下潔白的單衣。
她將手指伸到自己的嘴裡,抹掉脣上的紅砂,而後仔仔細細的塗在了熊周的嘴脣上,就好像每個夜裡幻想着的那樣,身體冰冷,臉頰卻泛着潮紅。
曹祿榮不聲不響的來到了葉白魚的身後,他知道,只要自己通報一聲,這個女子必死無疑。
但這個院子裡,除了銅甲屍和黃符人,就只剩下他這麼一個活人!
於是他閃電出手,將葉白魚擊昏,將熊周身上的衣服都除了下來,而後抱起她,踏着腳印,一步步原路返回,抹平那些腳印。
他不能出手幫助熊周,就好像他不能讓閨房之中的女子去幫助熊週一樣。
但很顯然,聖上的命令之中,並沒有包括葉白魚!
熊周的手腳終於能活動起來,他看着慢慢遠去的曹祿榮,喃喃着說了聲:“謝謝。”
曹祿榮身子一滯,而後黯然抱着葉白魚離開,眼角卻溼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