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又拿回了自己的鬼頭刀,但這一次卻沒有拖向敵人,他並不是很沉穩的一個人,但他知道,這一次如果回頭去幫助老九,那麼所有人都要落入軍兵的刀劍砍伐之中!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在江湖之中,沒有什麼比並肩而戰更能夠體現和培養手足情義,然天不遂人願,有些時候只能選擇孤軍奮戰,如此才能使手足脫離困苦與生死之危。
流年脫離了逃跑小隊之後,不多時就看到城門一陣陣躁動,甲士如魚不斷從城內涌出來,而四周潛伏着的敵人更是蠢蠢欲動,紛紛從黑暗之中伸出猙獰的爪牙。
他不再回頭凝望老九等人的背影,因爲他知道這已經不是黃牙男人第一次用自己的命來爲同袍們爭取生機。
只是他下意識的朝城門方向投去充滿仇恨怒火的目光之時,卻看到那支馬車悄然離開了開封府城,繼續往西南而走!
黃符甲士那機械的行走動作以及銅甲屍巨大的身軀,這些都是無法掩蓋的。
他咬了咬牙,加快了腳步,在清冷冰寒的夜色之中,瘋狂往臨時營地方向跑去,這一刻,他恨不得將鬼頭刀給丟棄,好使得他獲得更快速的腳步,但他也知道,只有將鬼頭刀留住,才能替老九和兄弟們報仇!
熊周等人早已做好了準備,營地都已經收拾妥當,只等着老九和流年將兄弟們接應回來,就能夠及時離開這個地方。
可惜的是,他們等回來的,只有流年,而沒有老九!
流年咬着牙將情況說完之後,夏芸顰蹙峨眉,感受到殺機四起,也不再遲疑,作爲白神宗現在的執事人,她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所以她很快就做出了決定:“離開此地!”
白神宗的弟子似乎早已習慣了夏芸的決斷,當即拔開腳步在前面開路,老鐵匠微眯着雙眼,實現集中在了隊伍的後頭,那裡,有一個人,並沒有邁開腳步,而是低頭站在熄滅之後的火堆邊上,看不清面容。
“我們不能丟下他們!”熊周從黑暗之中走出來,流年聞得此言,心頭一陣激盪,他自覺這是熊周說過最具英雄氣的一句話,當即停下腳步,用行動來支持熊周的提議!
除了嵐和逍遙子,熊周從來不想再信任其他任何人,因爲這份信任,會給他帶來厄運,或者給那些被信任的人,帶來毀滅。
他憎惡孤獨,不希望孤身上路,希望有更多的手足兄弟,但同時,他也不希望得到這種情義,因爲他無法忍受眼睜睜看着兄弟去死的無從選擇。
但現在,他終於明白過來,他想要追求的並不僅僅是復仇,他想要公義,想要讓二十年前的白神宗得到該有的清白,想要自己一直無法擁有的東西,兄弟,家庭!
如果現在他們丟下老九和這幾個受傷兄弟,那麼就算趕在朱高爔的前面,又有什麼意義?
這一路還很長,朱高爔和徐陵、曹祿榮,每一個都是狡詐如狐之徒,他能夠這樣做一次,就能再做一次,第二次呢?還要繼續放棄兄弟?
如果是這樣,或許還未趕到西安府,他們的兄弟早已被軍兵圍剿乾淨了!
衆人紛紛停下腳步來,回頭看着持劍而立的熊周,祝天瑤微微一怒,快步走到熊周的面前,抓住他的領子沉聲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大丈夫如此優柔寡斷,如何能夠成就大事!”
熊周已經知道暗河與白神宗的關係,這個神秘的殺手組織,創建於明教的後期,據說創建者乃是四大法王之中青翼蝠王的內室弟子。
而白神宗作爲明教的分支,能夠留存延續,也有着暗河極大的功勞,當年白神宗慘遭屠殺,暗河更是傾盡全力相救。
從這一點來說,在決策方向的時候,祝天瑤確實有着發言權。
她一直就看不慣熊周這種個性,完全沒有殺手的狠辣絕決,婆婆媽媽瞻前顧後,拖泥帶水畏首畏尾。
熊周苦笑着拍了拍祝天瑤的手背,後者才憤憤的鬆開了他的領子,看着這個便宜師弟走到夏芸的面前,解下了背後的大龍雀。
“芸,帶着他們先走,我們一定會趕上隊伍的。”他將大龍雀塞到了夏芸的手中,朝流年投了個目光,就好像在說:“還不跟過來?”
流年冷哼一聲,扛着鬼頭刀就來到了熊周這邊,而夏芸捏了捏大龍雀的布囊,心頭卻是涌起一股不詳。
這是熊周最珍視的一件東西,也是整個計劃最關鍵的東西,熊周將大龍雀交給她,以防不測,確實說得過去,但她卻擔心熊周這一趟有去無回。
祝天瑤自然認得師叔逍遙子的大龍雀,見到熊周將大龍雀交給了夏芸,也是怒上心頭,可她還沒來得及發作,熊周已經走到了老鐵匠的前面來。
“還望前輩能夠多加照拂,護送他們一路南行...”
老鐵匠似乎早就猜到熊週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微微點了點頭,兀自往南面邁開腳步,也不管有多少人會跟上來。
他答應過那個紋面老鬼要保護熊周,這是紋面老鬼臨死之前留下來的囑託,他們大半生的恩怨得以圓滿了結,他本想着不問世事,但最終他還是捨不得他所鍛造出來的這柄劍。
白神宗的人馬已經知道執事大人會做出何種選擇來,當即跟上了老鐵匠,祝天瑤雖然氣憤難當,可大龍雀在哪裡,她自然就會跟到哪裡,見夏芸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心知後者有話要跟熊周單獨說,也就哼了一聲,跟上了隊伍。
流年雖然不喜歡熊周,雖然熊周這次的決定多少讓他有所改觀,但並不能讓他馬上認可熊周,只是他不能不顧及夏芸這位大姐姐的感受,也就默默的往北慢行。
黑漆漆的營地也就只剩下熊周和夏芸二人,時間並不充裕,所以夏芸也不打算太過糾纏,來到熊周的身前,解下自己頭上一段紅色絲帶,纏在了熊周的手腕上,話到嘴邊卻只有兩個字:“保重。”
熊周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癡癡的看着夏芸的身影,慢慢離開,正當他準備去追流年的時候,夏芸卻突然折了回來。
熊周不由自主的轉過身來,迎接他的卻是一記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而後那個身影又做賊一般的離開,根本就沒有給熊周任何反應的時間和機會。
摸了摸嘴脣,熊周心裡有着一絲絲激動和喜悅,卻又有着複雜難名的憂傷,因爲他的腦子裡,又浮現出那個小女僕瘦弱的身影來...
只是現在考慮這些,並不太適合,當即收拾了心神,緊了緊腰間的新夜雨,快步追上了流年。
另一邊,老九帶着三個生力軍和五個傷員,一路來到了城外這一處草甸,他們的方向背離了夏芸的隊伍,連藏身的林子都沒有,不遠處出現一些農莊,或許能夠給他們帶來一些生機,頓時也是加快了腳步。
傷員的情況雖然穩定了下來,但他們絕對不能停下,只有不斷的引着軍兵,他們的犧牲才能體現出足夠的價值來。
馬蹄聲和有節奏的腳步聲越來越臨近,四面八方都充滿了一股壓迫,顯然敵人已經逐漸形成了合圍之勢。
他們逃入到農莊之中,不過馬上就想到,自己一旦留在這裡,農莊裡面的人將會遭遇池魚之禍,也就咬牙繼續奔逃,穿過了這一片片農莊之後,來到了一處小山坡,這山坡之上種植些許果樹,也算得不錯的藏身之所,當即不再遲疑,往小山坡上疾跑,而身後的馬蹄聲越發的震撼。
熊周和流年來到農莊的時候,大概五十多騎士已經穿梭而過,更是有接近百數的步兵,穿插其中的緝捕官兵更是不在少數。
他們也沒有商量什麼計策,見得三四名騎士稍微落單,吸氣咬牙,從房頂上躍了下來,手中刀劍毫不留情,落刀奪命,在騎士墜馬的同時,他們已經穩穩落在馬背之上!
騎士根本來不及呼喊,因爲整顆人頭都被削了下來,沉悶的墜地聲更是湮沒在了慌亂的馬蹄聲之中,而熊周和流年勒住馬匹,將騎士拖入到房屋的後面,不多時就換上了騎士的衣服,跨上馬背,朝前面的小山坡疾馳而去!
這個時候,朱高爔的車隊已經離開了府城的外郊,他端坐於車廂之中,燈火搖曳,香爐的氣息使人倍感溫暖,而他的對面,葉白魚穿着白色貂裘,只是默默的跪坐着。
在朱高爔的心目之中,葉白魚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這是她的氣質使然,與她的出身和職業並沒有任何的關係,因爲她的臉容,跟畫像之上那個女子,有着八九分的相像。
朱高爔不信鬼神,更不相信輪迴轉世之說,但這畫像是他父皇賜予他的爲數不多的東西之一,畫像之上的那個女子,自然就是他沒有了任何印象的母親!
他從不敢褻瀆了這女子,心裡更是將她當成一種寄託,一種能夠讓他找到歸屬的印記。
可現在,面對着這個女子,他心裡卻只有滿滿的嫉妒和恨意,因爲他終究還是知曉,熊周被晾在院子雪地之中受苦的那個晚上,這女子,並沒有老實留在自己的閨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