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
一頭棕色的波浪捲髮,紅色的長裙搖曳地像是盛放的罌粟花,美麗而致命。臉上的妝容精緻卻不濃烈,像是一瓶好酒,經過了時間的醞釀,最後再打開酒瓶的那一刻,聞到的芬芳氣息。
蘇詞還注意到,這個女人,即使面容再精緻,容貌再脫俗,但是她眼角的那一絲皺紋還是輕易地將她的年齡出賣了。
剛纔還和蘇詞談笑風生的林斯齊這個時候走到突然出現的女人身邊,帶着一絲恭敬的語氣喊道:“許姐。”
“恩。”被林斯齊稱之爲許姐的那個女人只是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林斯齊的稱呼,很快將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蘇詞的身上。
“你是誰?”許姐同樣是帶着笑,但是和林斯齊的又完全不同。
林斯齊的笑容總能讓人心生好感,那樣爽朗的笑意能讓人想到乾淨純粹一類的詞語。而許姐的笑容裡,多了幾分虛假和綿裡藏刀,甚至漆黑的沒有沾染上意思笑意的眼神在碰上蘇詞的那一刻,突然起了鋒芒。
蘇詞笑了笑,沒有被那樣的鋒芒逼到,跟着林斯齊打了一聲招呼:“您好。”
許姐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轉頭看向了林斯齊。
“林斯齊,我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有做偵探和心理學家的潛質啊。”
蘇詞低眼一看,這才發現許姐的手裡竟是拿了一支細長潔白的女士香菸,而這個時候猩紅的前端正在灼燒,一絲若有若無的白煙飄飄渺渺地升起,最後消失在空氣裡。
因爲是女士香菸,空氣裡並沒有那種濃郁的嗆人的味道。但是蘇詞還是微微皺眉,往後退了一小步。
真的是很小很小一步,甚至可以算是隻是稍微挪了挪腳步。但是就在蘇詞昨晚這個動作的時候,就對上了許姐的眼神。
極其冷冽,也極其尖銳。
雖然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但是蘇詞還是和這個視線對上了,並沒有挪開。倒是視線的主人——許姐眼裡稍微露出了些許的驚訝之色,很快又被掩蓋了。若不是蘇詞一直盯着許姐,怕也是看不到的。
“許姐說笑了。”林斯齊卻沒有對上許姐的視線,往旁邊看去:“我這樣一個半路出家的人,哪兒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啊。”
“呵。”許姐的手指和她手中的香菸一樣纖長,也沒有常見的老煙槍那樣發黃的手指,依舊是白皙的。許姐將手裡的香菸靠在食指上,曲起指關節,在香菸上輕輕敲了敲,抖落了一層簌簌落下的菸灰。
“我看你倒是講得挺好的。”許姐慢慢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兀自帶着一股威嚴。
“也不過是自己閒暇的時候找的幾本閒書,閒來無事翻翻看的東西。”林斯齊笑着說道:“其實也不過是因爲我佔了一個記憶的優勢,最近剛好看到了,不過是現學現用了。”
林斯齊對許姐說完後,又轉過頭,帶着
笑對蘇詞說道:“蘇詞,剛纔我說的那些不一定準確,萬一有什麼不對的,你可比放在心上。”
蘇詞這個時候纔將和許姐對視的視線移開,對着林斯齊勾脣:“嗯。”
“蘇詞?”聽到林斯齊和蘇詞的對話,許姐再次開口。
“是的,我叫蘇詞。”蘇詞對着許姐說道:“我就是今天來面試的。”
“哦?怎麼不進來?”許姐眼睛上畫着的眼線拉得有些長,在許姐微微眯起眼的時候,就能清楚看到那一道被拉長的線條,讓人感覺她的眼睛也變得有些狹長起來。
“莫非是……害怕了?”許姐在說那一句話的時候,中間稍微停頓了一下,更顯得這句話的意味深長。
蘇詞又怎麼可能被許姐這樣的陣勢嚇到?
蘇詞對許姐開口道:“我只是在猶豫。”
在這樣的人面前,尤其是像許姐這樣久經磨礪的人面前,最明智的辦法不是說謊,而是實話實說,如果說謊的話不僅會被一眼看穿,而且,對於許姐而言,在黑暗的地方呆的久了,自然是喜歡光明的。
光明磊落的辦事也許更能贏得她的好感。
蘇詞決定賭一把。
蘇詞不是沒有看到一旁林斯齊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有些驚訝的神情,甚至在對她使眼色,蘇詞沒有理會,從頭到尾都和許姐對視着,淡淡地發聲,淡淡地結尾。
“哦?”這次許姐的神情纔算是真正有了變化,之前的那些冷漠和淡然有了一絲龜裂的痕跡,而現在,蘇詞在許姐龜裂的淡漠的眼神裡,發現了一絲興趣,一絲對她的興趣。
蘇詞知道自己賭贏了。
“許姐,我這樣稱呼,您不介意吧。”蘇詞問道。
“嗯。”許姐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語,但是在看到蘇詞的時候,之前還有些不在意的神情變得有幾分認真了。
“許姐,我來‘傾城’,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薪水。”蘇詞咧嘴,露出白牙——既然決定實話是說,那就對着許姐沒有再說一絲謊,但是不說謊和只說一部分實情還是有區別的,蘇詞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哪些話該說那些話不該說。
許姐的嘴角有一絲微妙的弧度,而站在許姐身邊的林斯齊已經快保不住臉上的笑容了,看了一眼許姐,又看了一眼蘇詞,表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蘇詞這次沒有再看林斯齊,既然知道了面前這個穿着紅色長裙,畫着精緻妝容的女人才是主事真的人,蘇詞自然不會再分心,將目光投在其他人的身上。
“基本上來‘傾城’的人都是因爲這裡的價格足夠高。”許姐淡淡的開口說道:“你要知道,來‘傾城’的人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決定了我們給得起這個價格。”
蘇詞瞭然的點點頭:“但是,也正是因爲這樣,我纔會猶豫。”
“哦?”許姐再次彈了彈菸灰,瞟了一眼還站在她身邊的林斯齊
,開口說道:“但是我看你和我們這裡的工作人員聊得很開心啊。”
蘇詞臉上的表情一僵,很快緩過來,這次,蘇詞輕輕眨了眨眼睛,對着許姐說道:“許姐,我擔心的,當然不是和同事的相處問題。”
“我來‘傾城’,本就不是面試的長期的工作。我本是打算來‘傾城’兼職的。但是,因爲來‘傾城’的人都是有社會地位的人,作爲我的一個兼職工作,‘傾城’能不能給與我一個和其他的正式員工一視同仁的態度,這纔是我猶豫的根本原因。”
蘇詞儘量將自己的想說的說的委婉些,而且,以許姐的閱歷,她又怎麼可能聽不出蘇詞的弦外之音?許姐這纔開始正眼打量面前的這個人。
黑色的長髮紮成一束,但是扎得十分鬆散,渾身都透着一股懶意,站在那裡也彎曲着一條腿,用另一條腿作爲支撐,雙手抱臂——這是最省力的站法。她穿着的衣服乾乾淨淨,看的出來,面前的這個叫做蘇詞的女孩的家庭情況並不怎麼好,也是,要是一般家庭能夠負擔的起的話,就算是兼職,也不可能會讓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來這種大人們都覺得是烏煙瘴氣的地方。而蘇詞身上穿的這件衣服,是好幾年前流行的,還是比較高端的款式,那看來,這個蘇詞也許家庭生活最好的時候就應該是那幾年,後來要麼是家裡出什麼意外,要麼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導致這個女孩的家庭在慢慢走下坡路。
而蘇詞身上穿的衣服但是她本身應該是一個很愛乾淨的,做事很有條理的人。
蘇詞的長得的確很漂亮,就是所有人眼中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美女,清澈明亮的瞳孔,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着,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薄薄的雙脣如玫瑰花瓣透着粉色。
怪不得林斯齊會在店門口東拉西扯和她說這麼多。許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掃過還有些擔憂地看着蘇詞的林斯齊的神色,終於笑了出來。
她算是——遇見了一個很奇特的人啊。
蘇詞看着許姐,沒有說話,笑容一直都掛着——她知道只十分需要這份工作,因爲傾城的薪水就算是兼職,也足夠讓她負擔沈莉的醫藥費。但是如果因爲這份工作而犧牲什麼,她做不到。不委屈,不求全,順其自然。能夠到手當然是最好,不能的話……也餓不死。
蘇詞換了一條腿作爲支撐,依舊是懶洋洋的樣子。
許姐將一直點着的煙放到嘴裡,潔白而纖長的香菸,緋紅的雙脣,怎麼看都是一副美麗到過於精緻的畫面。
蘇詞也第一次有這麼好的耐心,因爲她還在等着許姐給她的最後的答覆,也是最後的宣判。
而許姐的心情似乎不差,眼神從蘇詞的頭一直打量到腳,也毫不掩飾。蘇詞感受到了來自許姐目光的壓迫,但是始終表情淡淡。
許姐終於笑了出來,擡手,將煙滅了,擡頭看向蘇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