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祥?”
東宮正殿內,太子妃誦唸着二皇子的名字,面上不由的帶了幾分慍怒。
“珠兒,有你祖父和你父親在,北寧伯府就算再尊貴,她家的女兒如今已是側妃,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所以,你可別亂來,顧惜好自己個兒和大皇子,纔是最要緊的。”
一旁,竇夫人軟語勸道。
唯有在母親面前,太子妃纔有幾分柔美的嬌俏模樣,她一臉不虞的說道:“娘,可您瞧瞧,殿下此舉,不是打我的臉嗎?祥瑞祥瑞,如今,大皇子的名字叫承瑞,他偏偏就給那狐媚子的兒子取了名字叫承祥,這傳出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承祥纔是大皇子呢。庶子罷了,還佔了這樣的名字,不是故意讓我出醜嗎?”
“你呀,就是容易多想……”
寵溺的說着,竇夫人一臉不以爲然的說道:“莫說那孩子叫承祥,便是他叫祥瑞,也越不過大皇子去。先不說大皇子是嫡長子,只這名字是皇上賜下來的,那就是天底下獨一份兒的榮寵,二皇子就絕然比不上。”
太子妃面色稍緩。
可是,只要一想到林之湄挺着肚子,太子從旁護着她,二人親暱的商量着給孩子取名字的場景,太子妃就覺得有些怒火中燒。
雖說祖父給孩子起名字也是傳統,尤其這名字還是嘉元帝起的,就更加非比尋常,可太子妃仍舊覺得心裡少了一塊。
懷胎時,太子對她的態度是比從前好了些,來正殿的次數也多了幾次,即便只是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面子上,她也甘之如飴。
她記得清楚,有一次見太子心情很好,她還撒嬌一般的和太子商量腹中的孩子是個皇子還是個公主,該給孩子準備個什麼樣的名字。
這只是夫妻二人的閨房之樂罷了,可太子卻斂了喜意,應付一般的說,孩子的名字自然會有父皇做主,隨後,坐了沒一會兒就走了。
終究,自己在他心裡,只是個太子妃這樣端莊的存在罷了,不敵那個狐媚子在他心裡的份量。
這麼想着,太子妃的神情便有些晦暗,知女莫若母,竇夫人見狀,心裡也跟着苦澀了幾分。
白瓔珞的身子已經愈發沉了,白老太太和薛氏一早準備好的穩婆都已經住進了怡心苑,只等着五月到了爲她接生。
不好進宮去給林之湄賀喜,白瓔珞便將準備好的禮物送去侯府帶給了薛氏,讓薛氏進宮的時候一併幫她帶給林之湄。
出宮那日,北寧伯夫人跟着薛氏一起來了狀元府。
見她肚子渾圓,卻還吩咐着丫鬟忙這忙那,自己也進進出出的走動着,精神十足的模樣,北寧伯夫人笑道:“這樣便極好,多走動走動,到時候生孩子時也順利些。”
白瓔珞笑着點了點頭,上前坐在了薛氏身邊,問起了林之湄和二皇子的事情。
“如今還小,皺巴巴的,哪裡能瞧出什麼來,不過,我瞧着太子殿下極喜歡,笨拙的抱着襁褓不撒手,直說孩子長得像他,連太后都被惹笑了。”
提起女兒,北寧伯夫人一掃從前的愁苦。
有子傍身,林之湄在宮裡的處境會比從前更好,而原本態度清冷的太后,如今也喜歡極了林之湄,連帶着對北寧伯夫人也多了幾個笑臉,這讓北寧伯夫人怎麼能不開心?
提起太后,白瓔珞少不得又要多問幾句太后的身子。
北寧伯夫人點了點頭,笑着說比前一次去請安時好了許多,興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
薛氏從旁應和着道:“可不是嘛,如今有兩個重孫,太后肯定心情大好。”
不置可否的笑着,北寧伯夫人輕聲說道:“前幾日我進宮去給太后請安,恰好遇上那位從壽康宮出來,我進去的時候,太后臉色鐵青,要不是小廚房備着太后常喝的藥,怕是當時就又要暈厥過去呢。好險啊……”
話題引到了傾城公主身上,白瓔珞不由的便留了心。
大伯母薛氏也好,北寧伯夫人也罷,她們都是京城裡的老人了,對陳年往事怕是再清楚不過了,些許,從她們身上入手,能有些突破呢。
如是想着,白瓔珞有些不解的說道:“既然如此不喜歡傾城公主,那就讓她在漠北待着好了,怎麼非要下旨詔她回來呢?這樣相看兩生厭,何苦來哉?”
薛氏抿嘴笑着,回頭親暱的剜了白瓔珞一指頭,“宮裡的事,哪裡容得你置喙的?”
白瓔珞笑着縮了縮脖子,一旁,北寧伯夫人接過話茬說道:“太后當年將傾城公主遠嫁去漠北,未必不是抱了這樣的心思,可是,事不由人啊。”
說着,北寧伯夫人看了一眼滿臉瞭然的薛氏,和一臉好奇的白瓔珞,笑着說道:“先帝時,柔貴妃受盡榮寵,便是不明不白的追隨先帝去了,那也是走的風光。那時候,當今聖上也已經懂事了,這其中,自然有些外人不知曉的緣故在。”
白瓔珞已然成婚,又是親近的人,那些宮闈秘聞,北寧伯夫人也沒有隱瞞,言語隱晦的說了出來。
與白瓔珞當初的猜測一般無二。
若說嘉元帝有些不可對人言的心思,那份情愫,也是對已逝的柔貴妃,而不是對與母親相貌相似的傾城公主,巧合也好,心機也罷,先帝病重時,柔貴妃將唯一的女兒託付給了那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嘉元帝。
可嘆太后竟未看清,以爲兒子對傾城公主起了心思,震怒之下一心一意要將傾城公主驅逐出京城,可她卻不知道,自己越是這樣做,便越會引起嘉元帝對柔貴妃的歉疚,和對傾城公主的憐惜,從而千方百計的違抗她。
“太后爲傾城公主選定的那門親事,本就不是好的,爲此,母子二人大吵大鬧了好幾次,那時候皇上纔剛登基不久,不知道太后拿捏住了什麼,皇上不得不就範,傾城公主這才嫁去了漠北。不成想,那少將軍竟是個短命的,傾城公主還不到三十歲就守了寡。如今皇上皇權在握,傾城公主的事,太后再想幹涉,也有心無力了,這不,才成了如今這幅局面?”
不知道是感嘆太后陷在自己的執念中無法自拔,還是對傾城公主守寡並豢養面首有些感慨,北寧伯夫人說話時,頗有些唏噓。
薛氏也輕聲嘆道:“其實,若不論府中那些污七糟八的事,她也算是個可憐人,可如今,她算是把自己個兒給毀了。”
薛氏的話,北寧伯夫人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我看不盡然。倘若是平常人家,女兒家的夫婿對她不好,抑或是乾脆守了寡,這興許是天都塌下來的災難,可於公主而言,就絕然不是。那位少將軍雖有些不爲人知的癖好,可傾城公主是金枝玉葉,他還能欺負到公主頭上去不成?更何況皇上在呢,將軍府的人只能將她好好兒的供着。即便是他戰死沙場,於她而言,只不過是一段悲慼往事罷了,過個三五年,上趕着當駙馬的人也多了去了。萬萬到不了如今這一步,這隻能說,自作孽,不可活啊。”
北寧伯夫人的話說的在理,白瓔珞聽了一肚子的熱鬧,忙附和着點了點頭,一邊,卻有些費解的問道:“那,既然如今彼此都厭惡憎恨着對方,傾城公主爲何不回到漠北去呢?這樣對太后,對她都好。就是她不想,皇上可以下旨啊,總比看着太后時常被氣病要好的多吧?”
聞言,北寧伯夫人和薛氏都但笑不語。
“林伯母,您說嘛……”
只看她們的表情,都知曉她們是知曉抑或是猜到了內裡緣由的,白瓔珞不由的有些着急起來。
“你呀,如今倒愈發不如出嫁前沉得住氣了……”
打趣的笑話着白瓔珞,北寧伯夫人斂了笑意,正色說道:“但凡是公主,便是出嫁了,都會有封地,可當年太后有意爲之,傾城公主卻是沒有封地的。漠北地大物博,傾城公主府只要在那兒,地方官每年便少不了要孝敬東西,雖不算是她的封地,可也差不多了。不在天子腳下,自然便沒有宮裡那些規矩的束縛,漠北於傾城公主而言,便是桃源仙境,她在那兒的日子,豈不是如神仙一般逍遙快活了?”
北寧伯夫人的一句話,白瓔珞頓時都想通透了。
歸根結底,太后就是不想讓傾城公主痛快了。
可是太后沒想到的是,嘉元帝打算護住傾城公主的態度要比她想象的堅決,而傾城公主,也不似她從前知道的那麼柔弱,如今,真正不痛快的,是她自己。
這,又算不算的上是作繭自縛呢?
這樣的話,白瓔珞也只敢在心裡想想罷了,可知曉了傾城公主留在京城不願意走的真實緣由,白瓔珞卻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煩惱。
“那,皇上會不會給她封地,讓她去快活的過自己的日子呢?”
白瓔珞不死心的追問道。
北寧伯夫人笑着搖頭,“聖心難測,這哪是我們能揣度的?”
又說了些旁的事,北寧伯夫人和薛氏便走了,白瓔珞呆呆的坐在窗前,滿心的惆悵。
如今的傾城公主只能依靠着宮裡的份例生活,倘若她就這樣定居在京城了,難道,自己要爲此憂心一輩子?
望着湛藍的天空,白瓔珞陷入了無止境的苦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