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月光格外的皎潔。
孟寰凌的書房並沒有點燈。
陶吟惜站在窗前,急切地問着:“寰凌,何長嘶已經被抓起來了?”
“是的,我也沒想到......誰不知道幻撒旦橫行霸道,暴虐狠毒,可那天晚上他卻爲了彩伊......低聲下氣地乞求袁譽遠不要開槍。若不是親眼看見,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我明顯能夠感覺到他對彩伊的愛護。”孟寰凌倚靠在書桌旁,聲音格外的沉鬱:“就像袁譽遠說的,他和彩伊之間的感情真的很深很深。”
陶吟惜轉過頭,目光轉向窗外:“就算感情再深,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誰能保證他不是另有所圖?”
孟寰凌走到陶吟惜身旁,滿目的憂慮,說道:“彩伊去看何長嘶的時候,那種眼神,我真的能體會到她內心深處的痛苦與糾結。”
陶吟惜深思許久,低吟着:“彌瀾哪,你放心,既然清柔還活在世上,我就絕對不會讓何長嘶傷害她!”
一大清早,袁譽遠剛一打開病房門,見袁彩伊身着一身藍色呢絨大衣向門外走來。便問道:“難道你又要去看何長嘶?”
袁彩伊並沒有直視袁譽遠,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彩伊,我們與幻撒旦打交道了這麼多年,他是個何等陰毒之人你還不清楚嗎?你這不是去送死嗎?”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表叔!”袁彩伊語氣生硬地說道。
“難道你忘記了我們曾經在虎門銷煙池許下的誓言?我們說要用幻撒旦的血來祭奠那些飽受煙土毒害的世人!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袁譽遠反問道。
“當然記得!但我絕不是六親不認的人!表叔待我情深義重,難道要我忘恩負義殺了他嗎?”袁彩伊情緒格外激動地問道。
這時,陶吟惜站在門口,敲了敲門,便拎着剛剛熬好的補湯走到了袁彩伊身前。
袁彩伊和袁譽遠便向她問好。
陶吟惜將補湯放到桌上後,看了看袁彩伊的裝着,直言不諱地說道:“清柔,我聽寰凌說你去探望了何長嘶,你知不知道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啊!”
袁彩伊心知肚明定是孟寰凌讓陶吟惜來勸說自己的,於是眉毛一揚,和聲說道;“孟夫人,您請放心,我自有分寸。”
只聽陶吟惜語重心長地說道:“清柔,你要知道人總是會變的。不管何長嘶曾經待你如何,那都已經成爲過去的事情了。況且你們已經分開了十幾年,有太多的事情都是你無法想象的啊!”
“正因爲有許多事情不知道,所以我纔要去找他問清楚。”袁彩伊的眸子裡綻放出一種堅毅的光芒。
“只怕他是不會對你說實情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傷養好。”陶吟惜極其耐心地說道。
袁譽遠緊接着又道:“是啊,彩伊你就聽孟夫人的話,一切等傷養好再說。”
“好!”袁彩伊實在不好再一意孤行,她抓住袁譽遠的胳膊,語氣格外沉重地問道:“那你告訴我,我表叔何長嘶是不是很快就會被處決?”她那灼灼的眼神緊緊地盯着袁譽遠,釋放着不可欺騙的威嚴。
袁譽遠緊蹙愁眉,喘息了一下,不得不點了點頭。
袁彩伊不由得轉過身去,將目光拋向窗外。她暗自悲嘆着:難道命運就註定那種痛失親人的悲劇重演?可是自己幾乎已經無法承受了。
那極度失落的面龐卻多了勇毅無畏,她揚起頭來,高聲說道:“表叔若是死了,我也陪着他一起死!”
陶吟惜聽後滿臉驚恐,走到袁彩伊身前,大聲說道:“清柔,何長嘶纔是殘害你們楊家的真正凶手!”
袁彩伊立刻回過身來,雙目如炬地瞪着陶吟惜。一股逼人的冷汗瞬間從心底竄向指尖。
陶吟惜已是淚光閃爍,接着又道:“當年何長嘶就是因爲隆通商行的倒閉一直對你爹懷恨在心,所以纔會發生了十二年前的那場大火......”
陶吟惜還未說完,袁彩伊便奮力地搖頭,搶先說着:“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表叔不是那樣的人!”
萬分悽怨的她猶如疾馳的奔馬一般衝出了醫院,只有那陣陣哀切的餘音久久迴盪在病房......
這時,恰好袁勝寒與孟寰凌正向醫院走來,見袁彩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急忙跑到她身旁。
袁彩伊卻激動地抓住袁勝寒的手臂,眼中浮着淚花,不停地喘息着,哀聲問道:“爹,剛纔孟夫人說長嘶表叔......長嘶表叔纔是楊家慘案的真正凶手?”
孟寰凌頓時吃驚萬分,輕撫袁彩伊的肩安慰道:“彩伊,你的傷還沒有痊癒,先別激動。”
袁彩伊依舊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搖頭,“不!我不相信!我要去找長嘶表叔問清楚!”
袁勝寒與孟寰凌當即攔住了她,袁勝寒拉住袁彩伊的雙臂,依然是那麼平心靜氣地說道:“彩伊,你先冷靜冷靜聽我說,當年在楊家廢墟上的着火點留下的腳印是跛足的,你也是親眼看見的,而何長嘶的右腿恰好也有殘疾,如果按照孟夫人的說法,那麼真正的兇手很可能就是何長嘶。憑孟夫人與你孃的關係她所說的必定是實情啊!”
這番話袁勝寒本不想對袁彩伊說出,畢竟他還沒有可靠的證據,但他實在不知用什麼辦法可以使袁彩伊鎮靜下來。
袁彩伊也不由得想起了何長嘶在監室裡不斷對她說的話“表叔對不起你......”
“呵呵呵!”袁彩伊居然放聲地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有多久都沒有聽得她的笑聲了,可此時她的笑容卻是那樣的悽美,那樣的可怕......
那發自心底的悲愴的淚水頃刻間從她絕望的眼眸中一瀉千里......
“彩伊-彩伊。”袁勝寒與孟寰凌悚然地望着袁彩伊,不斷地召喚着她。
她終於掙脫開了袁勝寒緊握的手臂,不顧一切地跑去了。不一會兒便在那幽長的街道上消失了......
狂風迎面咆哮,她的縷縷髮絲也隨風飄舞,隨風翻卷。
枯藤無奈地依偎在蒼老的大樹上,風依舊不停地抖動着,發出哀痛的沉吟。
一種無法抑制的悲悽瞬間攝入她那顆碎了又碎的心間,攝入了她那依舊荒寒的心間。
深夜的月亮格外的圓潤,格外的澄麗......卻給人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凋冷之感。她知道那滿月將永遠不會屬於她自己,她將永遠都不可能披上那溶溶婆娑的輕紗。
孟寰凌那溫暖的手臂又一次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彩伊,我們回去吧。天氣涼了,冷風會把頭上的傷口吹得很痛的。”
袁彩伊的雙眼不再綻放光輝,只是悲慼感傷地說了句:“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
“彩伊,有的時候現實的真相可能是要以我們所珍視的感情作爲代價的。”孟寰凌理智地說道。
“這就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查到的真相,這就是我苦苦堅持活到今日所等待的真相。我現在才知道爲什麼勝寒父親那麼苦口婆心地勸說我叫我不要回銀城......不要回銀城。”袁彩伊簡直懊惱萬分,凝望着孟寰凌,抽泣着,顫聲說道:
“當我重回銀城再一次見到清嫋與何衷閣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麼高興,多麼喜不自勝!真的感覺自己找回了曾經的幸福,可是爲什麼他們卻一個又一個離我而去?
我與表叔分散了十幾年,好不容易纔剛剛重逢,爲什麼卻又要面臨生死離別?爲什麼我發誓要報仇雪恨的人竟然是他?爲什麼他會是幻撒旦?”
孟寰凌望着袁彩伊那朦朧的淚眼,頓生無比憐惜之情,撫慰着說道:“彩伊,不管何長嘶待你如何,他畢竟做了那麼多的壞事,總不能讓那些無辜的人白白死去,讓惡首逍遙法外。他說他對不起你,那是因爲他並不安心。所以公正的判決對他而言纔是最好的解脫啊。你要看得開些啊!”
聽孟寰凌這樣一說袁彩伊倒是稍稍開闊了些,但是她的眼眸深處的憂傷卻始終凝滯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