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禮官擡頭望去,只見客棧大門上頭高懸一塊紅木牌匾,上書鎏金四個大字“雲來客棧”。門板此時是掀開的,裡頭並排八扇門,每一扇門上都是裡外兩層透雕,是一副完整的春夏秋冬四季花景圖。
門外四個大柱,根根筆直,塗着透亮朱漆,柱子上掛着雕工精細的對聯,顯得厚重而又大氣。
站在客棧門口往門裡去瞧,平整的大理石地板磨得發亮,店內一樓幾張四方桌竟都是紅木所制,門內高櫃後頭站着一位十足精神的小二,個高得緊,將一身料子極爲不錯的小二短襖襯得好似帶了些貴氣。
他面上白嫩,手裡翻着一本賬本,嘴裡似乎是嘀嘀咕咕正說着些什麼。
站在店門口的樓蘭禮官驚了片刻,不自覺嚥了口口水,心裡有些忐忑——大周果然不愧爲天朝上國,這偏僻地方的一個小小鎮子,居然有這樣氣派的客棧。
——這樣住一晚上,得花多少銀子啊……
“咳咳,小二?”禮官趕緊收攏心思,清了清嗓子往客棧裡喊了一聲。
那高櫃後頭的娃娃臉小二似乎被驚了一跳,他往客棧外頭一瞧,看見樓蘭禮官之後居然呆了片刻。
——這麼氣派的店,怎麼養了個這麼不長眼的小二。
禮官皺了皺眉,又開口道:“我們一行六輛馬車,三十一人,你們這兒可能安排得下?”
那小二嚥了口口水,將手裡的賬本合上。他一雙靈動大眼滴溜溜轉着,思量片刻開口說道:“我們這兒客滿了,對不住哈。”
樓蘭禮官一頓,有些疑惑地往客棧裡又瞧了兩眼——大廳內空空蕩蕩的,除了幾個身量頗壯,莫名其妙站得筆挺,目光有些警惕看着客棧外頭的小二之外,分明沒有半個客人。
“那……可還能勻出五間房來?其餘的我們自己想法子。”禮官低頭算了算,又擡頭說道。
“沒有沒有,對不住哈。”那小二想也不想便連連擺手,他一邊擺着手,一邊走出高櫃,往門口走,似乎急着趕禮官走一樣:“你們去別處問問吧。”
禮官一聽,當即眉毛一豎,擡頭瞪着那已經走到門口的小二,怒道:“你們鎮子明明就你這一家客棧,你還讓我到哪裡去問?”
小二一滯,張口說不出話來。
“還有,你們這客棧分明空得很,怎會沒有空房?今兒大年初一,路上跑商的人都不會在這時候於路上停留,你客棧怎會此時這麼好生意,居然客滿了?”禮官越說越氣,乾脆雙手叉腰,瞪圓了眼與那小二比眼睛大。
那小二被說得沒了話。他被禮官噴了一臉的口水,卻也不氣氛,只是皺着眉頗有些苦惱地伸手抓了抓頭髮,無奈嘆了口氣,對禮官說道:“這鎮子竟就一家客棧麼……唉,這樣吧,你先稍等等,我去問問。”
說罷,小二便扭頭往客棧二樓走去。
禮官鼻子裡哼哧一聲,擡腿準備往客棧裡走,卻不想他剛跨出步子,門內便上前兩個胸膛寬闊得嚇人的小二,抱臂堵了上來,將禮官死死攔在了客棧外頭。
禮官擡頭看了那攔路兩人一眼,發現這兩人塊頭大得有點兒離譜,隨便哪個拎出來都能抵兩個他。他氣嘟嘟地扭過頭去,往車隊後頭賀白卿的馬車那兒走去。
這一路上,樓蘭禮官已經習慣了有什麼事情去和賀白卿商量一下,畢竟,現在他們已經算是被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了……
“怎麼了?”馬車停了這麼久,賀白卿已經覺着有些不對了。他從馬車上走下來,正迎上了氣呼呼走過來的禮官。
“這客棧着實氣人,明明裡頭空蕩蕩的沒啥人,居然跟我說客滿!”
“那咱們去別的客棧就是了,總歸是有客棧有房的。”賀白卿說着,輕笑一聲:“這客棧倒是生意好,按理說這個時候,八成客棧裡該是空得很,沒什麼人才是。”
“就是這個理兒!”禮官扭頭往客棧門那兒瞪了一眼:“那小二真是可氣,若這鎮子裡還有別的客棧,我肯定也不會選這裡!只是,之前我在川河鎮仔細打聽過,這薔薇鎮裡只有這一間客棧。”
賀白卿有些驚訝:“只有一間客棧?”
禮官鬱悶地點了點頭:“我也覺着奇怪,所以就多問了兩句。跟我說的那人十分篤定,告訴我這兒就這一家客棧。我本擔心一家客棧大約住不下我們這麼多人的,可那人卻說,這雖然只有一家客棧,但這家客棧着實大得離譜,別說住三十多人了,就是三百來人,也能住下的。”
賀白卿又是一驚,他往前頭望過去,而後順着那門口往街道兩邊眺望……似乎,這客棧確實不小。
禮官抱怨了一通,氣也消下去了些。他嘆了口氣,轉身又往客棧裡走:“我再去問問,若實在不行,咱們就得找地方搭帳篷了。”禮官說着,走到了客棧門口。那門裡的兩個壯碩小二,依舊一左一右立在裡頭,好似門神一般杵着,目不斜視站得筆挺。不一會兒,那之前跑上二樓的小二又跑了下來。
“你們要住多久?”小二人還沒站穩,便問向禮官。
禮官豎起一根食指:“就住一晚,明兒一早我們就走。”
小二連連點頭:“那行那行,你們進來吧,我喊人安排你們住哪兒。”說罷,他回頭往裡頭揚聲喊了一嗓子:“小二?小二!出來幫他們安排一下馬車停那兒!”
禮官一臉莫名其妙地望着門裡,心裡直犯嘀咕——你不就是小二麼,你在叫誰呢!
玄薇和顧瀾在馬車裡,因着剛剛被嚇了一跳,所以現在也沒有注意到馬車停了這麼久。當馬車又緩緩動起來的時候,顧瀾纔想起來掀開窗戶,往外頭看。
馬車繞過正門,隨着跑出來帶路的小二的指領,從側面巷子裡的一個大門裡往裡面去。進了這側門,裡頭豁然開朗,正是一片頗爲寬闊的院子。院子三面是牆,牆邊圍着都是馬廄,而此時,馬廄裡幾乎滿滿的都是立着吃草的馬兒,粗略一數,居然有不下百匹。
“……這麼多馬。”禮官一見這些馬兒,下意識就縮了縮脖子。看起來,住的人好像確實蠻多的,那小二……原來不是在敷衍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