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覺着有點兒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繡得不好，還沒完成的時候就被別人看見了，真是挺丟人的一件事情。她臉紅了紅，伸手想要將布繃子給搶回來，可是對方又是她師父，師父威嚴尚在，她膽子又小，於是只是伸了伸手，卻並沒有奪過那布繃子。
吳老眯着眼看了看這繡活，表情微微有些扭曲。他輕咳了兩聲：“人總有所長所短，你是塊學醫的料子，也便不要計較這些普通女子會計較的玩意兒了。若是銀錢不夠，師父給你點兒，你去買個荷包用用吧。”這個荷包……有點兒拿不出手。
玄薇一聽，有點兒惱羞成怒：“我……我不是自己用。”
吳老眉毛一挑：“送人的？送誰？”
玄薇咬了咬下脣，憋了一會兒，又有點泄氣：“上回顧將軍送我一套手術刀，我便總琢磨着得還點兒禮。可是我又沒什麼銀子，正巧上回陳大哥送我個繡樣子，我又記得顧將軍的荷包破得不成樣子了，就想着，要麼就自己繡一個給他。可是……我也覺得挺納悶的，明明縫人皮我也縫得挺好的呀，怎麼縫幾塊布就這麼費勁呢。”
吳老一聽，心裡忽然一亮：“給顧將軍的？”
玄薇點了點頭，聲音越來越輕，說話也越來越沒有底氣：“既然師父也覺得不好，那……那要麼就算了吧。還有幾天就是中秋，我還是做點兒月餅送去好了，荷包……我還是自個兒留着好了。”
“別別別！”吳老臉上頓時放了點兒光：“這荷包挺好的！誰說不好，站出來師父給你出氣！你看，你這都繡了大半了，半途而廢可是不好！不管繡得怎樣，總歸是份心意。繼續繡繼續繡，顧將軍他一個粗漢，看不出好賴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吵醒了剛纔睡着了的紅棗。她懵懂睜開眼睛，伸手抹了把嘴角流出來的口水，然後迷迷糊糊看着他們。
吳老這才發現，原來玄薇旁邊，還縮着個小人兒。他一早上不曾出房門，也不曾見到小紅棗。
“這孩子是……？”
“街坊家的孩子，覺着好奇，便想要來看看。”玄薇回答道。
紅棗眨巴眨巴眼睛，立刻猜到了吳老的身份。她頓時露出甜甜的笑容，站起來向吳老行禮：“這位爺爺就是季姐姐的師父吧？我叫紅棗，今年七歲半不到八歲。季姐姐與我說她的師父好厲害的，我想着，還當是個不苟言笑的，誰想到老爺爺竟然像個老神仙一般，這樣親切！”
吳老一聽，也是樂了：“這娃娃，嘴倒是甜。”
紅棗見吳老高興，大眼珠子一轉，立刻笑得更甜蜜了。她走過去，一臉崇拜地看着吳老：“我爺爺說，這世上最厲害的便是能救人的大夫。老爺爺是神醫，那肯定是厲害的裡面那種最厲害的！紅棗從小就佩服那些能救命治病的人物，這回見到了老爺爺，可算是滿足了，回頭回我們屯裡，能跟街坊吹一年呢！”
玄薇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紅棗嘴這麼甜，她居然一直沒瞧出來！
吳老本就是個老頑童，他伸手彈了彈紅棗的腦門，說道：“不就是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可吹的啊？”
紅棗一本正經地拍着吳老馬屁：“那當然能吹啦，我見到了比神仙還厲害的人物呢！”
玄薇覺着自己雞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老爺爺，外面的那些小哥哥小姐姐，是老爺爺身邊的仙童嗎？他們平時，是不是每天都能見到老爺爺？”
“他們都是藥童，幫着爺爺忙的。”
“哇……這麼厲害的！”紅棗瞪大了眼睛，一臉的天真和嚮往：“能在老爺爺身邊幫忙，那是多大的造化啊！人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爺爺救人，那些小哥哥小姐姐們幫着老爺爺救人，豈不是跟着造了一兩級的‘浮屠’？”
吳老臭不要臉，笑得各種歡暢：“哈哈哈哈哈，小丫頭真有意思！”
玄薇默默縮了縮脖子，覺着有點兒寒。
“老爺爺，你看紅棗怎麼樣？”紅棗小臉蛋微微一紅，有點兒扭捏，又有點兒害羞地說道：“紅棗雖然比不上小哥哥小姐姐們，可是紅棗做夢也想……”
吳老一聽，覺着有趣：“小傢伙，你想說什麼？”
紅棗咬了咬下脣，低下頭左腳踩右腳，摳着小手指說道：“不知道紅棗有沒有這個造化，可以在老爺爺身邊幫忙。雖然紅棗有點兒嘴笨，可紅棗勤快呢。”
“你想來紅藤館當藥童啊？”
紅棗猛地點頭，眼睛閃亮亮看向吳老：“嗯嗯！”
“那有什麼的，想來就來唄。”吳老大手一揮：“不過，藥童可不是什麼輕鬆活兒，往後你這個小丫頭，可沒法一身香噴噴的了，那可是一身苦藥味兒咯。”
“紅棗不怕！”紅棗小腳一踮，樂開了花：“紅棗喜歡藥味，紅棗就是味藥呢！”
吳老點了點紅棗的腦門，隨後將手裡的布繃子丟給玄薇，對她和顏悅色說道：“往後帶着這小丫頭一塊兒來吧，她若想住咱館裡，就去與榆錢兒說一聲，若是不願，每月多給她一貫銅錢。你的荷包專心繡，最近也沒啥事，繡仔細點兒再送出去，知道不！”
玄薇臉上有點兒呆，默默點了點頭。
吳老被拍馬屁拍得渾身舒坦，他輕飄飄飄了出去，房間裡只留下紅棗和玄薇。
玄薇默默將目光移到了紅棗身上，只見紅棗立刻換了一副表情，之前懵懂崇拜老爺爺的天真孩童頓時不見，此刻只剩下一個奸計得逞笑得鬼兮兮的小丫頭。
“……你牛的。”玄薇徹底服了這個不到八歲小女娃打蛇上棍的本事，默默朝她伸出了大拇指。
紅棗朝玄薇眨了眨眼，然後悶頭掩嘴笑了一會兒，才擡頭對玄薇說道：“姐姐，我往後就跟你一塊來紅藤館啦！”
“你一開始就是想來當藥童的？”玄薇問道。
紅棗眼睛滴溜溜在書房裡所有的書上移動着，搖了搖頭：“我來之前，哪裡知道有藥童這麼一回事啊。我也與姐姐你說過，我就是想來瞧瞧值錢的藥材長的是個啥樣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