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了一碗溫水，玄薇便再逼着梅姨娘吐一回，這麼攏共吐了三四回，梅姨娘吐得直翻眼皮，吐出來的東西變得清澈。
“去燒幾個饅頭，燒成黑炭爲止，然後拿那些渣子送來，餵給梅姨娘。”玄薇一邊繼續給梅姨娘灌水，一邊對旁邊人說道。
饅頭燒焦，然後將這些黑色的渣子喂進梅姨娘的嘴裡，這些炭化了的糧食與活性炭相似，可以在梅姨娘的胃裡吸附毒物，雖說作用不會很大，可是聊勝於無。
畢竟，在古代來說，這鶴頂紅——也就是砒霜，是世上最毒的毒藥。
前前後後，玄薇忙活了足有半個時辰。直到她發現，梅姨娘被迫吐出來的清水裡，出血的狀況已經少了許多時，她才稍稍鬆了口氣。梅姨娘筋疲力竭，已經處於半昏厥的狀態，玄薇摸了摸她的頸邊動脈——脈相逐漸平穩，血壓有所升高。
她鬆了口氣，扭頭對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的鄭夫人點了點頭：“救回來了。”
鄭夫人一聽這話，彷彿一隻撐着她的主心骨頓時鬆軟下去，她一個釀蹌，差點兒沒站穩，趕緊扶住身旁的丫鬟，後退兩步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之前玲瓏因爲怕打擾玄薇救人，一直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將哭聲強硬地壓抑在胸腔裡，此刻聽見玄薇的話，也是忍不住聳動着肩膀，扭頭跑出門去，找了個遠點兒的地方放聲大哭起來。
旁邊有婢子送來暖溼布巾，玄薇擦乾淨了手，擡頭交代道：“你們且記一下：去抓三兩綠豆，磨成粉末，而後混合進五個蛋清，攪勻後端來。再去藥房抓些甘草，滑石，全蠍，虎杖，多少你看着買便是……還有，去煮上一大鍋綠豆湯，這段時間梅姨娘不能進食，只能食用綠豆湯。”
婢子聽了，匆匆應下，便趕緊下去按照玄薇的吩咐準備去了。
鄭夫人此刻還心有慼慼焉，彷彿沒回過神來一般，臉色慘白倒在一旁扶着她的婆子懷裡，氣息沉重。
“憶梅……她怎麼就這麼傻。”過了好一會兒，鄭夫人才幽幽說了這麼一句。
玄薇微微皺了皺眉，看了眼一直站在門外生怕自己惹麻煩的顧瀾，心裡微微定了定，對鄭夫人說：“梅姨娘誤食砒霜，確實兇險非常。不過好在看樣子她吃得不多，所以……”
鄭夫人聽到玄薇這話，彷彿又一次受驚了一般：“她可吃了不少！你看……那邊的瓶子，她足足吃下半瓶！”
玄薇一頓，轉而明白過來：“看來，梅姨娘確實是命大了。想必正是因爲過量，所以毒物進了胃裡，反而會引起胃部的強烈不適，當時便立刻向外嘔吐。因此，這毒物大半在剛進胃裡便被吐了出來，反而給我們爭取了一些時間，將她給救了回來。”
鄭夫人聽了玄薇的話，緊繃的弦這才又微微一鬆，她眼眶漸漸紅了：“這究竟是怎麼了……憶梅爲何會如此想不開。我一直當她在府裡過得不錯，誰想卻被逼到了這一步……我是不是做錯了！”
玄薇聽了鄭夫人的話，心裡反倒好奇了起來。
在她看來，鄭夫人可是對梅姨娘母子好到了骨子裡，別的不說，光看玲瓏對鄭夫人的態度，這就絕不是虛情假意的模樣。一定是平時關係極爲親近，纔會有這般自然地親暱感。
可是……梅姨娘爲什麼……
“有句話，玄薇不知當問不當問……”玄薇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梅姨娘這是被人下毒，還是自己食下了這鶴頂紅？”
“她自己吃的！”鄭夫人伸手捶了捶胸膛：“這瓶子鶴頂紅，我都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弄來的！她怎麼會想不開！”
玄薇眨了眨眼，心裡漸漸有了點兒底。
看來，梅姨娘果然是病了啊……
正在玄薇若有所思的時候，卻見玲瓏走回來了。她手裡拎着一雙鞋，走到了梅姨娘的牀邊。
玲瓏跪坐在梅姨娘身邊，她低頭看了眼昏睡不醒的梅姨娘，聲音裡帶了一絲顫抖道：“孃親，玲瓏以後再也不敢不聽話了。您讓我裹腳，我一定老老實實裹，再也不讓孃親煩惱……您看，這是那徐嬤嬤之前送來的鐵鞋，我之前一直不肯穿，孃親肯定是因爲這個氣惱了玲瓏，纔想不要玲瓏自己走……玲瓏這就穿上，孃親你不要不理玲瓏……”
她一邊哭得抽抽，一邊拎起手裡的鞋子，沒命往腳上擠。玄薇定睛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
玲瓏手裡的鞋子，居然是一雙金屬的小鞋！這鞋形狀古怪，若是想要將腳擠進去，肯定是要傷到骨頭的！
“玲瓏，你這是幹什麼！你不想要腳了嗎！趕緊住手！”不等鄭夫人說話，玄薇先是伸手將玲瓏手裡的金屬小鞋給奪了下來。玲瓏不依，兩隻小手緊緊攥着那雙鐵鞋，差點兒尖叫出來：“姐姐，你鬆手！你把鞋還給我，我若不穿，孃親就不要我了！”
“你別這麼想，你孃親是病了，不是因爲你纔想自盡的！”玄薇朝玲瓏說道。
玲瓏一愣，一雙正往外淌着熱淚的紅腫眼睛，定定看着玄薇。
玄薇這話，不僅將玲瓏給說愣住了，就連鄭夫人，都嚇了一跳：“憶梅病了？是什麼病，非要得吃鶴頂紅？！”
“……這鶴頂紅不是因着她病了所以非要吃，只是她的心病讓她一心想死，所以才非要吃這鶴頂紅。”玄薇趁着玲瓏發愣，將她手裡的鐵鞋給奪了過來，藏在了懷裡：“我之前就有些懷疑，上一回見到梅姨娘，見她呼吸急促，身體消瘦，多汗易怒，且面色不佳。鄭夫人對我說過，梅姨娘是自從生了玲瓏之後，便開始身體不好，可是她的模樣，卻並非是體虛多病的樣子。”
鄭夫人張了張嘴，啞了半天才道：“……那，她是怎麼了？她時常不吃飯，也是事實啊！”
“我覺着，她大概是產後憂鬱症，一直沒怎麼調整好心態，又因爲身份問題時常在心裡多想，便漸漸到了現在的地步。”玄薇說完，才反應過來——她們大概是聽不懂。
她換了個說法：“也就是說，梅姨娘生產之後，便得了心病。這心病讓她一心想死，卻又因放不下夫人與玲瓏，心中搖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