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照舊有流氓喊門。玄薇聽得有點怕,乾脆爬起來去找馬氏。
馬氏此刻也沒睡呢,今日兩個看院子的老家丁回家去了,她們家主子又身上帶病,宅子裡就靠她一個不到三十的婦人,握着把菜刀,守在院子裡兩眼瞪得溜圓。
玄薇一去,她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兩個女人趕緊湊到了一塊,往屋裡一躲。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馬氏無奈,長嘆一聲:“咱們女人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玄薇心疼地握住馬氏的手。
馬氏也是個可憐的,自打小便家裡窮,而後被賣到了原本主子家。結果隨着帶來烏壩這地方,主子瞧上個當地的姑娘,收了置辦了處宅子給養下,她一個在主家裡毫無根基的小丫頭便給留了下來。
原本跟她一塊被留下的,還有個姑娘,人家過了三年,攢夠了銀子自個兒贖了身,從如今主子這討回了賣身契撕了走人,馬氏則被許給了當時這兒的馬伕。
那幾年裡,胡柳氏還算得老爺的寵,老爺幾乎年年來,這偏院裡日子還算好過。可後來胡柳氏身子骨弱,老爺一連好幾年不來了,這裡便像是被人給忘了一般,無人問津。馬氏還沒來得及給那馬伕誕下一兒半女,那馬伕便在一次送老爺回去的路上,被山賊給宰了。
馬氏年紀輕輕便成了寡婦,人生徹底灰暗,也便安安心心與胡柳氏相依爲命。
“小娘子快些開門!”
門被砸得咣咣響,玄薇被驚得一抖,心裡恨得不行,恨不得跟馬氏一人一把菜刀衝出去。
夜漸漸深了,月亮高懸,這晚倒是個清亮的夜。
顧淵剛從衙門出來。烏壩城的城主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原本是個京官,卻因在朝堂爭鬥中落了下風,被貶到此處。
他自是不甘的,來烏壩也才兩年,日日總想着該如何回京。顧淵爲了奸細的事情,想要讓城主與他們配合,調查城中可疑人事,結果明明一句話的小事,卻不想被城主給逮住,設宴款待一番。
顧淵喝了點兒酒,菜卻沒能多吃。宴席很吵,人又很多,他實在是不耐煩。等原本穿得極少的那舞女摸啊摸地摸到了他身邊,一雙軟軟小手帶着撲鼻香氣撫上他的胸口時,顧淵終於沒忍住,刷地抽出隨身佩刀,一下子架在那舞女脖子上,嚇得那舞女花容失色吱哇亂叫……
老子的胸口是你能碰的?找死!
顧淵冷哼一聲,乾脆撂臉子直接走人。
與他同去的老馬鄭泰幾人來不及跟着走,便被按住,他一人離開宴會翻身上馬,踏着夜色準備回營。
喝了一肚子酒,飯菜卻沒吃幾口,顧淵有點憋得慌——餓。
離得遠了,顧淵乾脆雙手鬆開繮繩,兩手墊在腦後,往馬背上一倒,仰頭看天。
馬兒通靈,蹄聲噠噠溜達得慢,滿街月光,卻空無一人。遠處城外茫茫戈壁反着光,反倒將這城中映得光亮。
雖然在烏壩過得灑脫,可有一點烏壩卻始終比不上京城。這裡天還未黑透,街邊就早早瞧不見一個人了,別說夜宵攤子,就是酒肆都乾脆地關上了門。顧淵摸了摸肚子,有點苦惱。他擡頭一望四周,覺得這地方有些眼熟。
哦,對了。上回送那隻兔子來過這裡。
她就住在這附近的吧?
顧淵想到玄薇,腦子裡頓時閃出一碗熱騰騰的麪條。他腰腹稍一用力,直起身子拉住繮繩一轉馬頭——吃麪去。
順着記憶往那小巷子裡走,人還未到,卻聽見些笑罵砸門聲。
“……小娘子,有爺們兒疼着,才叫個女人!快些開門,莫要讓哥幾個等得急了!”
“哈哈哈哈……你們也得想得開些,多學學窯子裡的姐姐們,瞧瞧她們多好,晚上照睡,不過睡着就能把銀子給賺了!你們又不要出力,等哥哥們伺候你們!”
“快開門!開得完了,爺幾個一着急把你這門給弄壞了,你們還不得再出銀子修?”
顧淵眉毛一挑,走了過去。
玄薇在屋裡,聽得鼻子一酸,正想着怎麼辦。馬氏雙手合十,正念着阿彌陀佛,也是沒什麼法子。
門外忽地傳來不一樣的聲音。
“啊!”
“草!那個打爺爺……啊!”
“救命……好漢饒命!”
玄薇豎起耳朵聽着,覺得有些不對,她趕緊拍了拍馬氏,讓她一塊聽。
院子外頭,顧淵刀未出鞘,便將幾個流氓打得屁滾尿流。他嘴裡叼了根狗尾巴草,皺着眉坐在馬上,居高臨下拿刀鞘指着地上:“滾!”
幾個流氓趕緊爬起來,互相攙扶着“滾”了。
顧淵看着幾個流氓跑了,皺着眉望着這小門,心裡琢磨着是不是這地方不合適。
玄薇湊到門邊上,側着耳朵聽着外頭的聲音,她有心想要打開一縷門縫往外頭瞧瞧,卻又不敢。直到顧淵翻身下馬,拿刀柄在門上扣了三聲。
“誰?”玄薇戰戰兢兢問了句。
“我。”顧淵回道。
你這麼說,誰知道你是誰!
玄薇腹誹一句,然後乖乖開了門——她聽出來,是那個冷冰冰的大將軍的聲音。
她打開門,小心翼翼往外頭看了一眼,然後忽地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
“顧將軍,多謝您!”她笑得真誠得很,但是並沒有讓開身子:“您……這麼晚來……”幹啥啊?
顧淵將手裡的馬栓在了門口外的石榴樹上,然後擡起頭正大光明說道:“餓,吃麪。”
馬氏此刻也趕緊出來了,一見門外的人,頓時瞭然。
她自然以爲是玄薇相好的來了。
馬氏見玄薇擋着門,心裡有些着急。這女人被養在外頭,自然是得靠男人出頭的。不然失了寵,落到了她家娘子那般田地,又有什麼好處?
更何況,玄薇她家這位,剛剛還幫她們趕走了那羣流氓!
馬氏着急,拽了拽玄薇的衣裳,在她身後趕緊說道:“我去廚房瞧瞧還有沒有酒,一會你直接去廚房準備。我先回了,你……”說着,她用力朝玄薇使了個眼色,說罷,人擡腳匆匆離開。
玄薇有些尷尬,卻也將身子讓開。
顧淵走進了門裡,玄薇聞見一陣酒氣。
“將軍……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