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又勸了半天,馬氏才悽悽慘慘地站起來,拉着紅棗又往小凳子上坐下。
三人唏噓了半晌,玄薇纔想起來兩人怕是又渴又餓。可這院子數月沒得人住,廚房裡倒是還有些餘糧,但水缸裡卻着實幹得很。玄薇一邊與兩人說着話,一邊拎了水桶去裡院兒井裡打水。
刷了鍋燒了火,玄薇往鍋裡實實在在抓了好幾把米,粥厚厚地煮了起來,水剛開,不等米粒兒開花,門外便有了些聲響。
賀白卿這是打常修然那兒回來的,他牽着馬,悶着頭往回走,面上有些心事重重。到了門口,他一擡頭,卻發現門上的鎖頭是開着的。賀白卿先是一愣,而後推開門朝門裡喊了一聲:“玄薇,可是你在?”
玄薇人在廚房,耳朵裡堵得滿滿的是燒火煮粥的聲響,一時間沒能聽見賀白卿的呼喊。倒是門裡的紅棗與馬氏,見了賀白卿立刻站起身來。
賀白卿瞧見略有些緊張的兩人,心裡驚訝了一下。天已經暗了下來,他眯着眼細細一瞧,才認出面前的人來。
“你們是……馬姐和紅棗吧?”
馬氏一開始心裡很是緊張。
原本在烏壩時,雖然她也是見過賀白卿的,但當時只當他是玄薇的師兄,心裡對他也沒啥大概念。但覺着這個小夥子面上白嫩,長得好看,說起話來也喜歡笑,像是一副好脾氣,好打交道的模樣。
可當她遇上了這等禍事,一路帶着紅棗艱難上京,路上遇到的白眼和艱難讓她心裡越發卑微起來。等來了京裡,打聽了一圈賀白卿的名字,才知原來玄薇的這位小師兄,竟是如此了得的大人物。
她帶着紅棗不請自來,面對這位玄薇的小師兄,自然是有些膽怯的。
“你們怎麼來了,是來瞧玄薇的嗎?”賀白卿驚訝過後,便又露出笑來。他走到門邊,一邊將手裡的馬兒拴好,一邊說道:“倒是來得真巧,我接着小師妹今日剛到京城。小師妹呢?我聽着廚房裡有聲響,可是她在裡頭忙活?”
馬氏聽見賀白卿這一番如同嘮嗑一般的話,心裡也漸漸鬆懈下來。她嚥了口口水,陪笑着朝賀白卿點了點頭:“是,我們……”
雖然馬氏面對玄薇時,還能將話說得齊整,可如今面對賀白卿,卻又不曉得如何開口了。倒是紅棗定定看了看賀白卿,拉了拉馬氏的袖子,開口說道:“賀家哥哥,不知你還記得我爺爺和我娘不……他們都沒了,被鮮卑人害死了,我與姨走投無路,這才上京來尋姐姐的。”
賀白卿一頓,扭頭多看了紅棗一眼。
他與紅棗以前也沒說過什麼話,這可是他頭一次聽紅棗如此喊他。
賀家哥哥?
玄薇在廚房裡,拿勺子往鍋裡攪了攪,而後將勺子搭在鍋沿,虛虛蓋上了蓋子。而後她將潮溼的手往圍裙上抹了一把,走出來時才聽見院子裡的聲音。玄薇瞧着天色,估摸着也該是小師兄回來的時候了,便緊着兩步去了前院,果然瞧見了賀白卿。
“小師兄,你去哪兒了?”玄薇開口便道:“將才可叫我們好等!”
賀白卿朝玄薇笑笑:“去找你五師兄了。有些事情,一會兒與你說道。”
玄薇點了點頭,而後她看向馬氏與紅棗,便朝賀白卿說道:“馬姐與紅棗來了京裡,如今也沒個住處。我想,她們這兩日先與我一個屋湊合兩日,待到樓蘭的人走了以後,我便出去尋院子租下。”
賀白卿一頓,擡頭去看玄薇:“你要搬出去?不許!”
玄薇驚訝地張了張嘴:“爲什麼不許?原本不曾離京時,我便是借住在小師兄這兒的。本也是住不了幾日的,如今雖有了變故,但我總該有個自己的院子。”她想了想,又說:“我記得之前還攢了五十多兩的銀子呢,怎麼着也夠租個兩進的小院兒了!”
賀白卿輕輕皺了皺眉,先是看了馬氏與紅棗一眼,抿了抿脣說道:“外頭多危險!你可知曉你現在是個什麼身份!”
畢竟,賀白卿與馬氏和紅棗不熟,有些話不好當着她們的面說,但想到當初玄薇就是一時身邊離了人,便被人給擄去了,他心裡便總是惴惴地不是滋味。
就是住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他都心裡發慌怕得要命呢,他又怎麼放心讓玄薇自己出去租房子住!
玄薇有些急了,小師兄雖然說是師兄,但畢竟兩人師父已經去了,再住在一塊兒本就不方便。如今馬氏與紅棗總歸得有個地方住,她一個人倒還好說,可總不能帶着馬氏與紅棗一塊兒賴在小師兄這裡吧?
就算是想賴,房子也不夠啊!
“聶家不是被打入天牢了麼!我還能有什麼危險!”玄薇一跺腳,脫口而出。
賀白卿擡頭盯着玄薇,有些話真真是憋得他兩眼冒火。
馬氏和紅棗立在院子裡不敢吭聲,實在是十足的尷尬。馬氏自知給玄薇添了麻煩,心裡正是愧疚。而紅棗則靠在馬氏身邊,半張臉兒藏在馬氏身後,只露出一隻眼睛,卻微微閃了點兒光。
“玄薇姐,”紅棗開口打斷了玄薇與賀白卿的對話,說道:“我與姨還有些東西藏在了城外的破廟裡,如今天色尚早,我們還是趁着宵禁之前去取了那些行李過來得好。”
馬氏彷彿被紅棗提醒了,趕緊連連點頭。
兩人畢竟孤身在外,總歸是不得不防的。當她們頭一日入了京時,紅棗便與馬氏商量着,將兩人的盤纏細軟分成兩份兒,一份兒帶在身上,平時花用,一部分藏在城外沒人去的破廟裡,埋在菩薩泥像下頭,叫菩薩幫忙看着。
如今找着了玄薇,也是該將那些給挖出來了,畢竟雖說那兒不會有什麼人注意到,但保不齊有個什麼潑皮醉漢,非要往菩薩下頭放水,瞧出些端倪,挖了她們的東西呢?
馬氏是一心想着她們的細軟,而紅棗則是找藉口帶着馬氏一塊兒避開。她瞧得出來,賀白卿與玄薇有些話要說,且這些話,還不方便讓她們聽見。
饒是如此,紅棗還是從剛纔賀白卿與玄薇的隻言片語之中,嗅出些不尋常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