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一愣,轉而反應過來她與小師兄剛剛入京,恐怕京中人還不知道師父已經去世的事情吧。
看來,這鄭夫人是有些事兒,想要向師父打聽請教,只可惜……
玄薇臉色微微一黯,垂着頭,生意略低了些:“家師……已歸天命。”
鄭夫人一愣,表情有些驚駭,她定定地看着玄薇有一會,纔開口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小半年了,當初鄭二公子離開烏壩回京之後,烏壩城破,就是那個時候……”
鄭夫人臉色變得略有哀傷,她長嘆一聲,點了點頭:“是我忘了,烏壩城已經破了。不知吳太醫如今……?”
“師父枉死,被我暫且葬在烏壩城師父家中。沒過多久,民女小師兄賀白卿來烏壩尋師父,得知此事之後,便與我一同將師父火葬。這回我來京城,便是與小師兄一同,將師父的殘骨帶回京裡,與師孃合葬。”玄薇說着,擡頭看向鄭夫人:“如今師父靈柩被小師兄帶去家中,等着與師兄們相聚,共同商量個黃道吉日,與師孃合葬。”
鄭夫人將玄薇的手拿了過來,放在手心裡拍了拍:“好姑娘,莫難過了。人都有歸時,令師雖無後人,但還有你們這些徒兒,也不算後繼無人。你醫術高明,你的師兄們又各個能耐,想必他在天有靈,也該心安了。”
說完這話,鄭夫人眼眶也有些泛紅:“吳太醫往日與我家老爺有舊,姑娘往後若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們。”
玄薇站起身,朝鄭夫人福了福:“不敢勞煩夫人。”
鄭夫人又隨着說了些話,又繞了一會兒,話題才又轉回正題。
“你也看見了,我那女兒玲瓏,實在是讓人……”
玄薇心道,好歹是說到點子上了。
這京裡的人怎麼說話要拐這麼多彎的,這鄭家夫人已經是有名的直來直去了,竟然想要問個什麼事,都要繞個好幾圈,往後她要是真遇到了別家什麼貴婦人,說個話還不得累死……
玄薇其實早就猜到鄭夫人想要問些什麼了。
第一,她是個醫者,拉着她說話,肯定是有點兒什麼要問。
第二,她是個女的,所以這問的問題,肯定是女人身上的毛病。
第三,這鄭家何等富貴,如果真是普通女人身上的毛病,肯定早就有大夫來看過了。可是,她卻拉住自己一個第一次進京的醫女說半天話,說明這件事兒,還不好讓別人知道……
“……讓人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纔好。玲瓏雖說不是我親生,可憶梅卻是我的生死好友,我年小時,她還曾救過我一命,這麼多年裡,我倆情同姐妹,情分更是不同一般。玲瓏自打生下來,我便拿她當親閨女兒待,只是如今她也九歲了,我一邊兒心疼她,怕她裹腳疼,一邊又不得不讓她裹腳。”
鄭夫人說罷,臉上又垮了下來。
玄薇偷偷看了顧瀾一眼,顧瀾朝她聳了聳肩。
裹腳……這纔是真正的封建殘餘。女孩子腳怎麼也大不過男人去,幹嘛非得裹起來,讓腳趾頭被捆得畸形,非得跟窩窩頭一樣?在玄薇看來,那種畸形的腳,才真正叫難看。
“您心疼鄭小姐,不讓她裹腳不就行了。”顧瀾沒忍住,開口插了句嘴。
鄭夫人沒有介意顧瀾插嘴,卻是接口道:“我又何嘗沒有想過!原本是想着,玲瓏若是怕疼,不裹便不裹吧,總歸是我們鄭家的姑娘,也不怕別人說道。”說到這裡,鄭夫人又是嘆一口氣:“可是,憶梅說得也對。玲瓏雖說是我們鄭家的,但畢竟是庶出,這也到了九歲了,快到了說親的時候。我是心心念念想要給玲瓏尋門好親事,可好人家若是因爲玲瓏的腳詬病咱們姑娘,這又怎麼好!”
玄薇聽到這裡,心裡也不舒服了。
一個女人終身的價值,就是嫁人?
嫁得不好了,還怪沒有裹腳?
這是什麼道理嘛!
玄薇雖然心裡不贊同,可畢竟上門是客,對方又是鄭夫人,她不好直接反駁。琢磨了片刻,玄薇試探着問道:“既然夫人捨不得玲瓏姑娘,爲何不尋個不計較她腳有沒有裹,只是真心待她,門第無需多高的男子?”
畢竟,你們鄭家已經夠富貴了,以後若是怕玲瓏過得不好,私下裡拿嫁妝補貼她不就行了……
再不行,招個上門女婿,總該不會挑三揀四的了吧?!
“我何嘗不想!”鄭夫人輕輕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可是,憶梅不這麼想啊!她自己便是受了這樣的苦,又怎麼會讓自己女兒再受這一遭罪!”鄭夫人說完,擡眼看了看玄薇:“我不當姑娘是外人,這便對姑娘直說了吧。憶梅雖說脾氣軟和,可性子卻比我還擰。她一定要看着玲瓏嫁得風風光光,才心裡安生!”
說到這裡,鄭夫人話音稍稍一頓,然後試探着問向玄薇:“所以……我這纔想着。季姑娘是吳太醫的關門弟子,又妙手回春救了我家老二的命,這醫術定是不用說的好……你能不能做出一種藥,可以讓玲瓏的腳不用裹,就不會再長?”
玄薇一啞,臉上有點兒抽抽。
這個鄭夫人,還真是異想天開……
“呃……這……”玄薇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是懂醫,可又不是會法術,怎麼會有那樣的本事,讓一個小姑娘不用受疼,便直接有三寸金蓮?
“我也知道,我這是爲難姑娘了,可是,我實在是沒別的法子了啊!玲瓏這丫頭,簡直是生了一身的反骨,我是軟的硬的都用過了,卻始終治不住她。她知道我疼她,便更是不怵我,憶梅卻是能拿住她幾分,可她自生下玲瓏之後,身子便一直不好,玲瓏這般胡鬧的事情,我都不太敢與她說,生怕她氣出病來……唉唉……”
玄薇臉上又抽了抽,扭頭看了眼顧瀾。
“不然……我們去跟玲瓏姑娘聊聊天?”顧瀾試探着說了一句:“我們雖說沒有裹腳,不過畢竟與玲瓏差不了多少歲……您府裡只有她一個女孩兒,想必平時也沒什麼人與她說說話,我們勸勸她,說不定她會聽呢?”
玄薇有點兒驚,拿眼睛朝顧瀾使眼色。
可顧瀾卻只看着鄭夫人,等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