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徒兒來看看你。”玄薇說着,朝埋着吳老的方向磕了個頭:“我遇到小師哥了,他本要來找你,卻先遇到了我。小師哥人很好,也很照顧我。如今烏壩城還封着,我這回還是因爲來給太守大人瞧病,才進來了一趟。等過幾日,烏壩城門開了,小師哥會來與我一塊,帶師父離開這裡。”
玄薇說着,聲音漸漸微弱了下來,有些自言自語的意思:“小師哥說,要帶我一塊進京。師父是要落葉歸根的,肯定是要與師孃葬在一塊,可是我……我沒去過京城,也不知那裡好不好活。”她說着,忽然輕笑了一聲:“話說回來,師父,今兒我給太守大人瞧病,診金收了有五十多兩呢!太守大人果然是大手筆,一下子給了這麼多銀錢!這些錢,再加上我之前攢下的,除去還給顧將軍的那些,八成還能剩下四十多兩。您說,我到京城給您辦了喪事之後,找個周邊的小鎮,開個小醫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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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薇這邊跪在紅藤館後院的地上,跟着已經被埋在土裡的吳老唸叨着閒話,牆的另一邊,被玄薇唸叨在嘴邊上的那個人,此刻卻頗爲狼狽。
顧淵狠狠嚥下一口腥甜,汗水和鮮血將他的額前碎髮沾染潮溼。他眼前有些模糊,腳步有些虛浮,卻拼着一口氣力閃身拐過巷子。
“人去哪了?”
“分頭去追!”
身後的追兵緊追不捨,顧淵狼狽地按着胸口的傷口,低頭看到地上一路灑出的血,皺了皺眉。
不行,不能再失血了,再這麼下去可不妙。
顧淵擡頭眯着眼看了眼周圍,分辨了一下方位,而後惡狠狠暗罵一聲,提氣跳上旁邊房檐,快步往某個方向奔去。
紅藤館離這裡不遠,好歹去那兒找點兒止血藥,也避一避身後的追兵。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玄薇回過神來時,太陽已經只在西邊露着半個身子,懶散地灑着些餘暉了。她趕緊站起身子,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嘴裡唸叨着:“半個月不見,這一說話竟是忘了時辰。師父,我得走了,趁着天還沒黑,趕緊回去。不然路不好走,馬姐他們得擔心了。您放心,我估摸着,若是還是不打仗,過不了兩天我跟小師哥就能再回來,到時候將您從地裡挖出來。”
她說完,挎起小藥箱,準備往外頭走。人剛走出內院,卻忽然看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然後狼狽地摔在地上。
“啊……唔唔……”玄薇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尖叫起來。她還來不及跳起來跑,卻見那道黑影順勢從地上翻起身來,撲向她將她撲倒在地,伸手按住了她的嘴。
“別吵……是我。”
玄薇愣愣看着面前血糊滿了臉的人,只從那帶着煩躁的眼神中瞧出了是誰。
她逐漸安靜了下來,顧淵鬆了口氣,從她身上翻開,仰臥在地上喘着粗氣。
玄薇瞪大了眼睛,猛然坐起身,瞪着顧淵一陣無語。她伸出手,一把按住了顧淵胸口正冒着血的傷口。顧淵猛然倒吸一口冷氣,瞪眼要罵人:“艹……”
“你怎麼傷成這樣!”玄薇表情嚴肅,眼神瞪了過去,竟是將顧淵的氣勢壓了回去。顧淵一看到玄薇這幅模樣,肚子裡的火頓時消散了大半,原本渾身緊張的肌肉鬆弛下來,這才覺着渾身疼得厲害。
隻身逃出敵營,又帶傷逃了三四里路,他此刻已經力竭,也懶得再回答玄薇的話了。
來到了這,旁邊有那隻兔子,顧淵忽然覺得自己又疲又困,渾身放鬆下來之後,只想睡覺。他閉上眼睛,神智恍恍惚惚,本想就這麼睡上一會兒,養足了精神再說,誰想偏生冒出來一雙小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顧淵皺了皺眉,懶得睜眼。他忍。
玄薇找到了顧淵身上的出血口,手指微微探過之後,表情更嚴肅了。她轉身打開身邊的藥箱子,找出一把精緻的小剪刀,回身利落朝顧淵的衣服上剪去。布料剪開一個口子,玄薇丟開剪刀,雙手用力一扯,顧淵身上的衣裳“撕拉”一聲被扯開。
……撕老子衣服,還反了你了!
顧淵終於忍無可忍,睜開眼瞪向玄薇。還不等他開口說話,玄薇倒先開口了:“別動,血得先止住,你等着,我去拿藥。”
被這麼一瞪,顧淵又沒脾氣了。他好像一隻委屈翻着肚皮的大老虎,被一隻兔子騎到頭上了。看着玄薇站起身匆匆離開的背影,顧淵撇了撇嘴。
老子讓你一回。
玄薇來不及細想,顧淵怎麼會半個月不見,把自己搞成這樣半死不活的模樣。她匆匆找出師父早就做好的止血藥膏,然後又翻出不少乾淨的棉布,出去給躺在院子裡的顧淵止血。
血好歹是止住了,玄薇坐在他旁邊,皺着眉想着該如何不動着他的傷口,又能把他挪到牀上。就在此時,顧淵忽然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玄薇。
玄薇疑惑地看了過去,卻見顧淵表情嚴肅,正側耳聽着外頭得動靜。
追兵找不到他,或許會家家戶戶搜查。那些人是披着大周駐守兵外皮的胡人,不會對大周的百姓多客氣的。
顧淵靈光一閃,目光挪向玄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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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跡在這附近沒的,附近一家都不能錯過,搜!”
追兵挨家挨戶搜查,遇見家裡有人的,便大致找一找,畢竟顧淵渾身是血,若是有人真看見了,說不定還會因爲害怕而相信前來開門的追兵。就算是被威逼藏匿顧淵,他們的表情上也會有破綻。
而敲門家裡沒人應的,則更方便了,直接跳進門裡,搜查一遍就是。
顧淵隻言片語解釋了情況,玄薇瞭解之後,也是緊張了起來。
紅藤館裡,是肯定不能讓追兵進來的,畢竟滿地是血,旁人一看就會起疑。
“有人沒?開門!搜查逃兵!”
很快,紅藤館的大門便被敲響了。
玄薇與顧淵對視一眼,忽而靈機一動。她忽然揚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啪!”
“你個死沒良心的,居然還敢打我!家裡的銀子少了這麼多,定是你又出去賭了,這賭輸了,還好意思回來打人!”玄薇脫口而出,聲音尖銳得彷彿真像是個氣急敗壞被男人打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