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又調皮,夫人找大少爺可急壞了!”抱着顧二的那婦人,一隻大手輕輕拍了拍顧二的屁股。顧二驚訝地發現,自己竟是被抱着走動在這一片讓他覺着莫名熟悉的花園裡。
“奶孃奶孃,我們去哪裡呀?”顧二聽見自己嫩嫩的聲音響了起來。
“去找夫人!”婦人的聲音裡帶了一點兒焦急。
“找娘請安嗎?”小小的聲音帶了一點兒疑惑:“起牀以後不是找娘請過安了嗎?這還沒到吃晌飯的時候呢!”
“……”抱着顧二的婦人,並沒有回答他。
顧二隻覺着,那婦人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周圍的風景忽然就變了,似乎連那陽光燦爛的天氣,都變得陰鬱了下來。顧二被抱着,可抱着他的婦人卻越走越快,最後直接奔跑了起來。顧二企圖將腦袋鑽出婦人的懷裡,卻被那婦人一隻手按了回去。
“淵兒!”
顧二感覺,自己被另一個婦人抱在了懷裡。他擡頭去看,卻總是也瞧不清那婦人的面貌。
周圍一片嘈雜,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痛哭,而更多的人,則是抱着自己的包袱,四處亂竄。
“淵兒,以後娘不在了,要好好活下去。以後不許調皮,要跟你爹你爺爺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記住,別回京,別回京!”
“夫人!來不及了!老夫人已經喊大家去前廳了!”
“去,淵兒就託付給你了。”
“奴婢是夫人陪嫁過來的,就是拼了死,也會護住少爺的安全!”那原本抱着顧二的婦人,一邊哭泣一邊撕心裂肺地喊着:“只是夫人啊……夫人奴婢求求您,跟奴婢一塊走吧!人說烏壩還有西門沒關上,還能出去的!”
“我是顧家的大兒媳,婆母說的是,顧家的魂至死不散!你去,快帶着淵兒走……快走!”
顧二一頭的汗,他覺着自己似乎是嚎啕大哭了起來……轉而他又被抱着奔跑,周圍原本那恬淡宜人的淺淺香氣裡,漸漸沾染上了濃重的血腥氣息……
周圍一片黑暗,他聽着耳邊好似有着刀刃割入皮肉裡那種恐怖的聲音。
就在此時,黑暗之中,顧二的手似乎被另一隻肉乎乎的小手給握住了。
“哥哥,你的風箏掉了!”
天忽然就亮了。
顧二扭頭去看,卻發現另一個肉乎乎的小男孩子。他笑起來兩個酒窩,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晨兒要看哥哥放風箏!”小男孩跳了跳,身上因着穿得過分厚重,他跳起來的模樣好似一個圓滾滾的小肉球。小傢伙說話有些含含糊糊地,兩隻小肉拳頭上面,掛着兩個帶鈴鐺的銀環,鈴鐺叮叮鐺鐺地響着,讓顧二聽得耳熟。
順着小男孩的目光,顧二扭過頭去看,只見自己手裡果然抓着一個線軸,而線的那一端,一個臉譜風箏正落在樹杈上,擡頭望過去,好似高不可及。
“哥哥,晨兒想要看哥哥放風箏!”
“哥哥!哥哥!”
顧二又去瞧那孩子,卻忽然定定愣住。
孩子原本粉粉嫩嫩的臉蛋上,不知何時竟沾上了血……
血,是的。
血!
“哥哥……哥哥……”小小的孩子口鼻之處涌出大股大股的血跡,而後他倒在了地上,胸口一個巨大的傷口正淌着血,肉翻了出來,瞧着觸目驚心。
他漸漸不動了。
顧二想要伸出手去碰碰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挪動自己的腳。
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他低頭去看,卻見自己手中的線軸,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一把匕首。
他的整個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
“顧淵?顧大將軍!”
顧淵?他是……
他是顧二,是淵兒……
誰在喊他啊?
“嘖,你到底給他點的是什麼香啊!不是說安神的麼?怎麼看起來跟昏過去一樣!”
“我我我……我哪裡知道這精油效果這麼猛啊!”
好吵……
顧二微微睜開眼睛,周圍一片明亮,他好似被人拽出了黑暗一般。
“行了行了,現在怎麼辦?他都睡了快三十個時辰了,再這麼睡下去可不得了!玄薇你趕緊給看看吧,真沒什麼問題?”
“嗯,看他的脈相,確實只是在睡覺而已。”玄薇的聲音響了起來。
顧二的神志猛然一個清靈,他將眼睛睜得大了些——周圍模模糊糊的景象,似乎逐漸清晰了起來。
“哎哎哎醒了!”
“我滴個老天,可算是醒了……”
顧二覺着身子綿軟,當他定定看向周圍後,才發現,原來玄薇,顧瀾,還有馬老闆和曉曼,竟是都圍在他的身邊。
玄薇掀了掀顧二的眼皮,然後鬆了口氣。她伸出兩根手指頭,放到顧二的面前晃了晃:“這是幾?”
顧二擡起手,也伸出了兩根手指。
顧瀾朝天翻了個白眼,然後一屁股坐到了牀邊上:“我說老大,你也真行。”
馬老闆連連拍着自己的胸口,好似終於緩過起來。他也走到一旁的桌邊,找了個凳子坐下,而後拭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開着玩笑說道:“可算是醒了,要是你再不醒,估摸着你妹妹得綁我去見官……你說我冤不冤?”
“誰讓你不曉得輕重,一下子給倒了一整瓶的精油啊。”
玄薇也是鬆了口氣,她輕聲問道:“有哪裡不舒服嗎?”
顧二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顧瀾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微微有些亂的衣角,往外頭走去:“行啦行啦,既然沒事兒,趕緊開飯吧。我可餓得不行了。”
顧二直起身子來,開口攔住了即將走出去的顧瀾:“顧瀾?”
“嗯?咋啦?”顧瀾停下腳步,扭頭去看顧二。
顧二遲疑了一下,纔開口試探着說道:“我們……小時候……是不是還有個弟弟,叫晨兒?”
這話一出,顧瀾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顧二見顧瀾的臉色不對,便知他說的大約是真的了。他也沒有多想什麼,只覺着腦子發暈:“做了個亂糟糟的夢,夢裡面有個三四歲的小娃娃喊我哥哥。原來是真有個晨兒。”
顧瀾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嗯。原本是有的。他比我大半歲,我該叫他二哥哥。他與你是同父同母,也是府中嫡子……只是,烏壩那一回,他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