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唐衣帶着私人預留印章和剛剛按照海拓南的要求擬定好的遺囑同白皚蕭一起出發,海拓南指定的地點在遠離市中心的一處別墅景苑。開車過去如果沒有遇上交通堵塞的話可以順利在八點之前到達。
“小蕭,有李大夫的電話麼?”鄭唐衣沉默了一路,忽然開口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還在想那個人?”白皚蕭把手機遞給他:“通訊錄裡自己找。話說——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也不確定…”鄭唐衣埋頭按着手機鍵盤。
“喂,李大夫麼?對…您好您好,我是白先生的朋友…”鄭唐衣這邊已經接通了電話,正逢一個紅燈,白皚蕭伏在方向盤上側頭看着他。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醫院必須保密的*問題,所以…我只是想麻煩李大夫回憶一下這個病人是在什麼時候接受的整形手術。對…您確定麼?七年前…的天…”鄭唐衣愣愣得掛了電話。
“唐衣,唐衣你別不說話啊!到底怎麼了?”白皚蕭拽了拽他的袖子,前面綠燈已放行,後面的汽車鳴笛不斷。
“先開車吧…我想,見了海拓南應該就都明白了。”鄭唐衣的眼眸裡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霾。
車子停在指定的一幢散發着詭異氣氛的小別墅外。
“這是海拓南另一處私密的住處?”白皚蕭上下打量着別墅外觀,灰色的牆體鮮有窗戶,與其說是別墅倒像是一間專門設立的刑房。
“這種地方應該不是用來居住的…海拓南綁架他們母女早就不是即興行爲了。”鄭唐衣摸了摸口袋中的槍:“你的刀片還在上麼?”
“恩,”從那次孤去找海拓南起白皚蕭的領帶裡就一直藏着刀片以防萬一,雖然海拓南曾戳穿過自己。
“那就好,槍恐怕是會被他搜走的。”鄭唐衣將子彈倒出來藏在自己的襯衣口袋裡。
正大門是虛掩的,推門進去的瞬間鄭唐衣的手機又響了。
“從走廊一路往前,不用開燈也沒關係…路上沒有障礙。”海拓南的聲音有些森卻並不可怕。
“小蕭…跟進我。”鄭唐衣拉住白皚蕭的手,裡面黑漆漆的,只有能看得見腳下地磚的光亮。
“他在搞什麼名堂…”白皚蕭扶着眼鏡,這樣的環境中該不會有幾十支槍口對着自己吧?海拓南若要殺人,又何須這麼大費周章。
兩人小心翼翼得並肩擠在一起,只有皮鞋的噠噠聲蹭在光潔的地磚上。黑暗像隱藏着足以齧噬一切的怪獸一般把恐懼放大到最大。白皚蕭卻覺得沒有那麼害怕,影中看着邊男人好看的側臉,就像是一盞心靈明燈驅散夢魘的糾纏。
在白皚蕭看來,無論海拓南要做什麼,都無法再將他們拆散了。
刷得一聲輕響,一扇屏幕在兩人眼前緩緩落下。帶着輕微咯吱咯吱的節奏,阻緩了兩人的腳步。
隨之而來的是電影放映機旋轉膠片的聲響,灰白的屏幕上開始了映像。
畫面上的場景似乎是在一處嘈雜的酒吧,正座吧檯的男子帶着低調的鴨舌帽一手端着啤酒瓶一手撥弄着手機。一個女人經過,將手中的一個黑色手袋下意識得丟在他面前,匆匆一閃而過。半分鐘後,另外兩個男人走上吧檯,從那男人手裡接過手袋。鏡頭下看的不甚清楚,但裡面滿滿的鈔票還是辨認的出的。
白皚蕭看了鄭唐衣一眼:“這三個人,好像很眼熟。”
“他們是當初狙擊我和阿亮的殺手,三兄弟。當時一個死了一個被捕…”
“另一個,在我五樓的公寓外被邢青殺掉了對吧。”白皚蕭恍然大悟。
鄭唐衣沒再說話,屏幕瞬間一黑,另一段片子接踵而來。
場面是在繁華的商業中心,同樣是上段畫面的裡的女人,她帶着墨鏡和帽子,在一家時尚女裝店裡挑挑揀揀。幾分鐘後,她選了一件連衣裙走進了試衣間。出來後將衣服交給售貨員搖搖頭走了。白皚蕭注意到了,她手裡原本提着的購物袋不見了。
接着一個男子帶着一個女孩走進來,女孩挑了一件衣服同樣走進了試衣間。出來後將那女人遺留下的購物袋帶給男子後,兩人亦是匆匆離開。
白皚蕭依舊看得出:這個男人就是在父親的墓碑前伏擊自己與鄭唐衣的殺手。
灰白的影像,偷拍的水平不算太高。饒是如此兩人都能輕易分辨出這幾個殺手的臉,又如何會看不出饒是精心僞裝也難掩姿態行爲的鄭茵芪呢?
白皚蕭不太敢直視鄭唐衣的眼睛,他害怕看到他眼裡對最後的那一點守護之意的絕望。爲了這個姐姐,他們之間的隔閡整整存在了三年。鄭唐衣曾用人格來祈求自己的原諒,用信念去爲鄭茵芪一時糊塗的藉口來擔保。可最終換來的,是她六親不認斬盡殺絕的真相。
白皚蕭不知道此時此刻的鄭唐衣心裡面會有多痛,只覺得抓着他的手冰涼刺骨。
短片結束,屏幕漸漸拉上。一瞬間燈火通明,兩人眨着眼睛,顯然對黑暗到光明的瞬間感到刺激不適。
有節奏的擊掌聲自樓上傳下來的,海拓南俯在華麗的二樓欄杆上,笑容裡看不出深味。
他一揮手,距離鄭唐衣兩人面前五米左右的黑色圍布瞬間拉開,捆綁在座椅上的鄭茵芪和蘇子喬還是清醒的。他們的嘴被貼上了封箱帶,無法發出聲音,手腳被牢牢綁縛亦無法行動半分。
於豹從二樓走下來,端着一個托盤呈給鄭唐衣。那上面,是鑲嵌着藍寶石的匕首。
“唐衣,你知道這把匕首可以有兩個用途…你會怎麼做?”海拓南扶着欄杆走下來:“在你做決定之前,是不是應該跟我道個歉呢?爲你們這幫蠢貨一次次得冤枉我…而道歉…”
鄭唐衣執起匕首,避開海拓南的目光。他走到鄭茵芪面前蹲下子,摘掉了她口上的膠帶。
鄭茵芪的眼淚止不住得掉,剛剛那扇大屏幕是雙向放映的。鄭唐衣和白皚蕭所看到的的一切,她也看的清清楚楚。
這樣的對峙過於殘忍,雖然真相從來都不那麼美好。但對與鄭唐衣來說,他的痛苦是成倍放大的。沒有什麼比一直以來真心相對的親人反手一刀更令人心碎,尤其是此時此刻,他從鄭茵芪的眼裡所能看到的——不是悔恨不是內疚,而是卸下僞裝的冷漠。
爲什麼,她一定要至自己於死地?爲錢?鄭唐衣自認爲沒有虧待過蘇子喬。爲仇?蘇合景的死雖然是爲了維護自己但卻不是自己造就。
鄭唐衣用匕首割開了鄭茵芪手腳上的繩索:“姐,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知道爲什麼…姐夫死的那天我就告訴過我自己。若有一天你要我的命,也儘管拿去好了。”鄭唐衣拿起鄭茵芪顫抖的手,把匕首交到她手掌中。
“唐衣!”白皚蕭爲他這樣冒險的舉動嚇呆了,他一個箭步上前將鄭唐衣攔在後:“鄭茵芪!你我之間的恩怨早該算算了,本以爲你有心悔改看在唐衣的面子上我尊你一聲大姐。如今看來,你這恩將仇報的蛇蠍女人根本不配別人再給你一次機會!”
此時蘇子喬也被鄭唐衣放開了,他夾在兩方之中簡直是一頭霧水。
“舅舅!求求你放過媽媽吧。”蘇子喬幾乎急出了眼淚:“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帶媽媽去國外,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眼前的。她一定是因爲爸爸車禍以後精神受了刺激,纔會做出這些反常的舉動…媽媽是您的親姐姐,她一定一定不是真的想要害你啊!”
“出了車禍?”白皚蕭輕哼一聲:“蘇大少爺,你還想在溫室裡當多久的花朵啊。所有你疼你的人都一心維護着你的乾淨的人生觀,從來不忍心將血腥和殘酷灌入你的夢境。你可知你的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如果你見識過被砍的…”白皚蕭說到這裡戛然而止,他猛地回頭望着鄭唐衣:“唐衣!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不用想了…”鄭唐衣轉過頭來看着似笑非笑的海拓南:“你早就知道他還活着了吧?”
“差不多該到了。”海拓南低頭看了下手腕上的時間。遠方的大門再次開啓,光影交錯中七八個影傲然桀立。爲首一人着藏青色大衣,墨鏡背頭,看年紀四十多歲。
“海拓南,放了子喬吧。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爲了我現麼?”那人開口的時候臉上那尺長的刀疤像怪獸的大口一樣扯動猙獰着。蘇子喬仰起頭打量着他,明明素昧相識卻又帶着些許熟悉的氣息。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聲音沙啞又低沉。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子喬,叫爸爸。”鄭茵芪的表舒緩開來。
“這…”蘇子喬瞪大了眼睛,他看看母親又看看鄭唐衣,最終目光落在眼前這個神秘可怕卻又叫自己無論如何也恐懼不起來的男人上。
“爸爸不是已經?”蘇子喬搖着母親的肩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合景,在我第一次綁架蘇子喬的時候,你就差一點上鉤了。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已經派人埋伏在了倉庫四周,一旦我真的對蘇子喬下手,你必然會出手救人。”海拓南輕笑着轉向鄭唐衣道:“而如果不是你突然衝白皚蕭開了一槍,場面不至於混亂成那樣子。警察傾巢一動,瞎子也看得出是陷阱吧。”
鄭唐衣依舊緊緊得攥着手心的掌紋,一言不發。
“每個人都有弱點,”海拓南繼續說着:“饒是如你這般冷血堅韌,謀大計隱姓埋名…終抵不過對親生兒子的牽掛。說真的,如果沒有蘇子喬,我自認爲未必製得住你。”
“我算準了他邊的每一步棋,卻唯獨漏算了你海拓南。”蘇合景哈哈大笑,摘下墨鏡來。
那張飽經滄桑的臉再無當年憨實忠厚的神態,刀疤和皺紋講訴的是一場陳留在過去的腥風血雨洗滌不去的罪惡源頭。
“爸爸…”蘇合景離開的時候蘇子喬已經有十二三了,如何不會記得童年裡最強大的那張臉龐。只是此此景下,饒是他毫不知曉內也看得出這其中涇渭分明的立場態度。
“背叛我,背叛青龍堂的人…真的一直都是你麼?”鄭唐衣開口說了這半天來的第一句話。
蘇合景,他心中最忠實最可靠的大哥。曾在他眼前爲了維護他而慘遭殺害,這些年來,每每噩夢入侵鄭唐衣都只能告訴自己——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家人,讓他走的安心。老天的玩笑,開得讓他很沒面子。黑道梟雄唐天宵,商界鉅子鄭唐衣…至始至終都栽在自己的親人手裡麼?
“你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一個人如果命中註定要幹殘忍的事,就不要自己太善良。”蘇合景面向鄭唐衣:“背叛兩個字,不過是站在無害的高處悽悽艾艾得喊出來的憤怒罷了。道不同不相爲謀,要除掉你的人從一開始就是龍一清,而我…只是在他眼裡比你更合適的一個候選接班人罷了。如果你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唐天宵,我從來就不想害你。但是我想要的東西明明唾手可得,你卻湊巧擋了我的路罷了。”
“我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個理由。”鄭唐衣冷笑着搖搖頭:“蘇合景,我寧願聽你說出仇恨到不得不殺了我的理由。”
“相識就是緣分,哪有那麼多怨啊恨啊的。”蘇合景道:“不過是一個不甘心再唯你是從的傻大個想要自立爲王罷了。我承認期間手段卑鄙了些,但又有誰殺人不見血還哭哭啼啼得在你上蓋國旗呢?我用七年多的時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爲的就是有朝一用中信吃了龍行社。而你的唐氏,早晚在我兒子的手上。”
“遺囑是我立的,隨時可以修改。”鄭唐衣淡淡得說。
“那就在你改立遺囑之前殺了你就好…”
“沒用的,”海拓南大笑,“在我綁架蘇子喬之時,已將籌碼丟給了鄭唐衣。他手裡現在攥着的,該是一份已經修改過的遺囑了。唐衣…這一次,你有沒有聽我的?”
“恩。”鄭唐衣一抖手裡的文件:“第一次遺囑簽訂在場七人,需五人在場修改方可有效。但其中一名目擊者阿亮已死亡,按照附加條件,超過半數亦可生效。我的唐氏集團,從這一刻開始便於鄭茵芪和蘇子喬無任何關係了。”他轉用複雜的眼神看了看海拓南:“其實這一次,我賭我應該相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