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叔叔!”小雅從機場大廳飛奔出來,揹着白皚蕭送她的蝴蝶翅膀小書包,像個快樂的小天使。
“呦,才一個多月不見長胖了嘛!”白皚蕭抱起小雅,衝身後笑盈盈的女子打招呼:“嫂子,還順利吧。”
“恩,小孩子到哪去都精力充沛,只要她開開心心的我就一切都滿足了。”陳嫂點點頭。
“這次回來是打算常駐還是——”
“不了,我是打算把這邊的房產辦理轉賣過戶,以後就帶着小雅離開a市。”陳嫂道:“雖然你也跟我說了現在一切都已結束…但你知道的,一方面這裡永遠是個傷心地,另一方面…阿豪以前是那個背景的。萬一真的得罪過哪些人,忽然出來報復個一兩下,我們孤兒寡母的真的不想天天擔驚受怕。”
“嫂子說的是。”白皚蕭點點頭:“我這裡除了錢也想不到什麼能幫你的了,只希望你跟小雅以後都能好好的。墨龍堂散了以後我把不動產都變現遣散了弟兄,也給阿豪留了一部分…”
“你真的不用這樣…我不缺錢的。”陳嫂連連擺手:“只要能看着小雅平平安安長大,我可以養活她。”
“走吧,叔叔帶你去你最喜歡的那家卡通餐廳好不好?”白皚蕭抱起小雅:“嫂子,先去吃飯吧,邊吃邊談。”
小雅在白皚蕭的肩膀上咯咯嬌笑着,用手輕輕抓着他的短髮:“小白叔叔,我給你扎辮子好不好?”
“小雅別鬧。”陳嫂輕嘖了一句。
“沒關係,但是小白叔叔長得沒有小雅漂亮,扎辮子會嚇倒路人的!一會你去給那個叔叔扎…”白皚蕭衝着迎面走上來的尚佳軒努努嘴。
小雅忽然安靜下來,兩隻眼睛圓鼓鼓得盯着尚佳軒
。可能是由於認生,抱着白皚蕭的脖子忽然緊了緊。
“佳軒,這是阿豪的家人,你還沒見過吧?”白皚蕭把小雅放下來。
“叔叔…”小雅一手攥着白皚蕭的衣袖不肯放開,怯生生得衝尚佳軒道:“我爸爸去哪了?”
“……”尚佳軒彈簧一樣挺起身子,看了看白皚蕭。
“小雅,媽媽不是告訴你了爸爸出國辦事了…”陳嫂牽着小雅的手。
“爲什麼要問這個叔叔?”白皚蕭蹲下身來,望着女孩漆黑的眼眸。
“小雅在窗臺上看見過這個叔叔來門口接爸爸…然後爸爸就再也沒回家…”小雅轉向尚佳軒:“叔叔,你把我爸爸帶到哪裡去了,帶小雅去找他好不好?小雅已經好久都沒見到過爸爸了。”
白皚蕭不知道這頓飯是怎麼吃完的,至始至終他沒有跟尚佳軒講一句話。小雅只是個孩子,瘋玩過後便在母親懷裡睡着了。白皚蕭把另一張卡硬塞在陳嫂的手裡,不多寒暄也由不得她拒絕。
“小蕭…”車裡終於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尚佳軒明白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憋在心裡難受。”
“是你殺的麼?”白皚蕭的聲音比初春的冰雨還冷。
“不是我動的手…但確實跟我有關…”尚佳軒踩住剎車,將車子停在路邊。他鑽出安全帶面向白皚蕭:“如果你想爲陳豪報仇,就殺了我吧。”
“是誰?”白皚蕭咬着脣,擠出兇狠的兩個字。
“警察…”尚佳軒大致訴說了事情的經過:“我是警方安插在龍行社唯一成熟的臥底,爲了保證我的安全很抱歉…不能留下陳豪的活口。”
“你的命重要…所以阿豪就應該去死麼?”白皚蕭冷笑道。
“我也不想這樣的,”尚佳軒雙手捶在方向盤上:“小蕭,我說了,如果你受不了這個真相,就殺了我爲他報仇吧。”
“你以爲我不敢麼?”白皚蕭的槍猛然上膛,抵在尚佳軒的面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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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裡閃爍着絕情的光,任憑最後一絲一毫的信任都消失殆盡。
尚佳軒的眼眶微微泛紅:“如果我和陳豪一定要死一個…你是不是早就有了選擇?”
“選擇個屁!”白皚蕭將手槍的彈夾退出,直接甩在擋風玻璃上:“陳豪從一開始就在懷疑你,是我極力爲你擔保甚至向他坦然了我跟你的關係!他從來不會質疑的我要求,才處處把你當成自己人!他沒有想過要跟你鬥個死活,你們爲什麼要殺了他?!”
“對不起…”
尚佳軒抱住白皚蕭的肩膀:“我不是不知道他對你的意義,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不那麼痛苦…”
“無論我怎樣難受,阿豪也已經死了。我唯一不想知道的真相就是這一切真的與你們有關!”
“我們…?”
“尚佳軒,你別告訴我說唐衣不知情!”白皚蕭推開他的手臂:“他爲你做不在場的證據,那天早上,你纔是最後見到阿豪的人。卻騙我說在醫院裡守着睡着的我…你們真的以爲我還是三年多前那個隨意可騙的傻子麼?”
“小蕭!這真的跟鄭叔沒關係。開槍的人是我的同僚,鄭叔根本就不知情!。”尚佳軒大聲道。不知從何時起,一心一意得守護着鄭唐衣與白皚蕭那脆弱又糾結的愛情已經成了尚佳軒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開車…帶我去找鄭唐衣。”白皚蕭凝視着越來越深沉的雨夜,雖然心裡空空的,目標卻前所未有的明確。
車子停在一窪積水邊,白皚蕭不撐傘徑自走進冷清的病房。除了空空蕩蕩的陳列外,只有一個小護士正在牀頭抄寫記錄表。
最後,白皚蕭在手術室外找到了獨自坐在長椅上的鄭唐衣。
他一動不動的蹲坐着,雙手拄在膝蓋上。白皚蕭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感受到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他形容不出此時內心的滋味,望着手術室無聲無息的亮燈標牌,白皚蕭向前走了幾步,停在鄭唐衣的身前。
“你回來了?”鄭唐衣擡了下眼睛,裡面盡是疲憊的紅血絲
。不過兩天不見,他竟是一下子滄桑了好多。
未及責備,先下心疼。白皚蕭輕聲道:“你去躺一會吧,有什麼事我叫你。”
“不了…”鄭唐衣抹了一把臉:“我會很緊張…生怕你過來叫我…”
“我有話跟你說,關於陳豪的…”白皚蕭深吸一口氣,直入主題。
“哦…”鄭唐衣的表情微微一變,“小蕭,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談這個,”他看到白皚蕭身後的尚佳軒表情十分異樣,心裡大概就明白的八九分。
“你要什麼時候纔有心情談?等海拓南死了麼?”白皚蕭輕蔑一笑。
“小蕭,別這樣——”
手術室的門忽然掀開一條縫,助理醫師走出來,滿是血跡的手套上丟出來一紙文件:“誰是關聯人?籤一下…”
鄭唐衣彈簧一樣跳起來,對着眼前病危通知四個大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白皚蕭看着鄭唐衣失魂落魄的神情,手足無措到連那個招牌式的簽名都變了走位。他忽然覺得很諷刺,咬了咬牙,沒多說一句話就轉身離開。
“小蕭…”尚佳軒追過去,卻被白皚蕭大聲喝退開來。他驚惶得看了看鄭唐衣,最後任由白皚蕭幾乎落魄一般的步伐逃走在長廊的盡頭。
白皚蕭不明白,爲什麼老天總要在自己的心最疼的時候不適時宜得下雨。冰冷的雨水給不了他一絲一毫的清醒,因爲他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在那個男人的懷裡醉死。
鄭唐衣的一生都被情義所負累,他越是覺得對不起誰就越要加倍的呵護補償誰…那麼他究竟愛着誰呢?白皚蕭很沒骨氣得希望自己若真的能鑽進他的內心世界裡該有多好,他甚至捶胸頓足甚至滿腹委屈,這個讓自己瘋狂了一整個年少的男人爲什麼就那麼難懂?
愛情是不是真的不能勉強?綁住鄭唐衣的不是自己處身黑道的呼風喚雨,而是他因愧疚寢食難安的良心。如果有一天,他覺得不再虧欠自己…還會義無反顧得留下麼?鄭唐衣,饒是纏綿到我中有你,卻也永遠不能真的瞭解你。
白皚蕭很久沒有這樣失神得一個人走在雨裡,像一具毫無感覺的行屍走肉,飄飄晃晃於混沌的天地間
。
這樣雨天路滑的高架口往往是車禍最頻發的地段,所以白皚蕭每次開車經過的時候都會放慢速度,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還是會栽在這裡。一輛重型土方車轟隆駛過,濺着泥濘的水花和警告從白皚蕭的身邊擦了過去。
那種力度並沒有想象中的難以承受,白皚蕭只是在倒下去的時候覺得肩膀似乎失去了知覺。他眨着眼睛平視這天空,很想看透雨水究竟是從哪片雲裡下來的。然後耳邊就是亂哄哄的驚叫吵雜,警車呼嘯救護車鳴笛,什麼都分不清了。
白皚蕭想,右手上的戒指不要被弄髒了纔好,他想舉起放在雨水裡沖刷。這才發現,他的右手躺在距離視線兩米半的車輪底下…又孤單又殘破。
如果沒有右手,你將不能再拿槍也不能再拿畫筆。
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我將再也不能抱你…
白皚蕭睜開眼睛後腦子裡始終回閃着這樣一句話,鄭唐衣和尚佳軒一左一右得伏在他的身上睡着,竟令他不是該作何動作。
“喂…醒醒!”白皚蕭活動了一下身體卻發現自己連基本的平衡都不能掌握。一陣陣鑽心的疼從右側傳來,他從尚佳軒的下巴下抽出左手撫上右肩膀…那空洞洞的恐懼令他欲哭無淚。原來,這些都不是夢。
鄭唐衣立起身來,表情悲傷得似乎能滴出水來。
白皚蕭自嘲得一笑:“你怎麼在這?海拓南呢…”
“小蕭,對不起…”鄭唐衣俯身在他面前,聲若蚊鳴。
“他死了?”
“沒有…暫時脫離危險,但也延續不了多久…”尚佳軒握着白皚蕭的左手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不要這樣看着我。”白皚蕭想用左手撐起身子:“奇怪了,明明都沒有了爲什麼我還是能感覺到它是那麼疼…你們是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故意讓大夫把我的右手包起來…”
“小蕭…”
白皚蕭的眼淚忽然就涌出來了:“不能拿槍,我可以用另一隻手保護你;不能畫畫,我會在心裡暢想美好的景色…可我不能抱你了…”
“你別說了
!”鄭唐衣忽然將白皚蕭摟在懷裡,失去了右手使他顯得更加瘦削。整個人就如細長的玩具娃娃,輕飄飄得十分脆弱。鄭唐衣擁抱的力度好曖昧,似乎怕力氣大了隨時將他損壞在手心裡,又怕哪怕一絲一毫的空隙讓他隨風飄散到永遠無法捉得的角落。
“我以前發過誓的,一生一世信任你…若有違背必遭報應。”白皚蕭伏在鄭唐衣的肩頭:“一定是我食言了,是我在最後的那一刻懷疑了你對我的情感纔會變成這樣的…我活該對不對?”
“你閉嘴!不許你這樣說自己…是我欺騙了你,從一開始就欺騙了你…”鄭唐衣扶正他的身體:“是我爲警方臥底提供贊助,也是我爲了佳軒做僞證故意隱瞞你,更是我建議佳軒試探陳豪是否已經有所察覺才間接導致他被滅口!要懲罰就懲罰我好了,爲什麼要讓你受這樣的苦?”
“你受苦和我受苦,哪個讓你更疼?”
“當然是看着你受苦…”
“所以…其實老天就是在懲罰你,替墨龍堂無緣無故被你的手段所傷害的弟兄們,替至死還對我一心一意得信任的阿豪。”白皚蕭張口,狠狠咬住了鄭唐衣的肩膀。很快地,一層殷紅的痕跡透過了他純白的襯衫。“可即便如此,我還是願意跟你一同承受這罪孽之痛。唐衣,我們真的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就算恨死你…我也不能不去拼命的愛你。”
“小蕭…對不起,我不知道該如何守護住你…一朵花摘得越用力就越會傷了的道理我也只是在看別人的時候纔會顯得理智。”鄭唐衣的聲音裡有疼痛的顫抖也有心痛的無奈:“小蕭,不要害怕,我帶你出國去接受最好的理療…一隻手你一樣可以畫畫,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可我不能抱你…”
“我抱着你就夠了,我一定會活很久的。一定活到看到你的第一根白髮生出來…一定活到讓所有人都看不出我們年齡差距的白髮蒼蒼…”鄭唐衣的淚水打溼了白皚蕭的臉頰:“我真的,再也不要讓你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