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兩個賊頭賊腦的男孩從院牆外探出來,胖的那個男孩約有一百六十斤重。對於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來說已經算是天文數字了,天知道他是怎麼爬上這座兩米高的院牆。另一個傢伙乾瘦乾瘦的,像一具發育不良的木乃伊。幾根青澀的胡茬毛茸茸得翹在上嘴脣上越發顯得猥瑣。
“大頭!麻耗子!”一看這兩個人,白皚蕭有些厭惡:“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得想幹什麼?”
“不是——我們…”外號大頭的胖男孩憋出一個便秘的表情:“不是我們要找你——”
“廢什麼話!”只聽的院外牆角下一聲陰陽怪氣的呵斥,大頭像個鉛球般咕嚕一下就從牆頭翻了下來,啪嘰一聲結結實實得摔在白皚蕭的腳下。桂小嬌嚇得一哆嗦,整碗粥都打翻在地,滾燙的湯水淋了胖子一腦袋,瞬加迸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
接着只見那個瘦小子回頭似乎在向下面的人顫顫巍巍得說道:“別…別推,我…我我自己跳!”然後他咬咬牙,以僅次於大頭般難看的姿勢滾落下來。
大頭和麻耗子是白皚蕭的同班同學,住在隔壁衚衕的院子裡。是上課搗亂的好手,欺軟怕硬的典型。白皚蕭與他們沒有交情也沒有仇怨,但不齒他們吊兒郎當的爲人,平日裡關係都是不冷不熱。如今這兩個傢伙詭異得出現在自己家,一副活見鬼的狼狽相着實讓白皚蕭不知如何招架。
破舊的圍牆端頂,嗖的一聲攀上了六隻手。三個腦袋一躍而出。他們矯健的身手越過牆頭實在比地上這兩個貨的樣子瀟灑多了。爲首的一個年紀約有十六七,帶着高年級的校徽。梳着油光泛亮的刺蝟頭,白色校服襯衫敞到第三顆釦子。少年不甚健碩的胸肌在透着汗水的襯衫下若隱若現,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強勢霸道的痞氣。
“大哥,就這小子啊
!毛還沒長全呢,犯得着咱們這麼勞師動衆?”左邊一個留着板寸頭的男生不屑一顧得衝白皚蕭瞄了一眼。
“那個…路也帶到了,”麻耗子連滾帶爬得扯着大頭起來,衝那個爲首模樣的少年道:“我、我們可以走了不?”
“滾——”那中間的少年跳下院牆,一擺手,大頭和麻耗子就如同屁一樣被放出大門。
“啪!”一聲撞響,白皚蕭一個箭步衝過去,踢上鐵門:“你們幾個到底要幹什麼?給我說清楚再走!”
“不關我們的事…”麻耗子被白皚蕭的氣勢嚇得差點癱倒,連連後退道:“是馮釗他們要找你,我…我跟大頭被逼着帶了個路而已。”白皚蕭心想:像他這樣膽識的貨色,若是戰爭或亂世絕對是最白癡的變節者,放在電視劇裡活不過三句臺詞的。
白襯衫男生眼睛一瞪,衝到白皚蕭面前一個巴掌推在他胸前:“我就是馮釗,今天來是警告你,離溫倩倩遠一點!”
白皚蕭心裡明白了八九分,溫倩倩跟自己一樣是班裡的數學課代表,小姑娘長相甜美家世優越,幾乎是校園裡的大衆情人。爲她爭風吃醋甚至打架鬥毆的人從外校混混到高中部學長,從品學兼優的眼鏡男到靦腆內向的害羞鬼,簡直能組成一個方陣。但在白皚蕭心裡,從沒把她對自己那若有若無的曖昧意思放在過心上。然而倔強如他,偏偏最厭惡被人威脅着化解矛盾。他輕哼一聲冷笑道:“關你屁事。”
“我呸!”在一邊一直沒開口的男生跳下牆頭:“就憑你也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也不看看是誰的褲襠漏了,掉出你這幅屎樣的臭德行。”那男生足足比白皚蕭高出一個半頭,髒兮兮的長髮披在脖子上,黑色的背心掩蓋不住胸前那劣質的紋身圖案。白皚蕭看得出,他應該是馮釗爲了震懾自己而從社會上找來幫腔的小流氓。
“蕭哥哥…”桂小嬌顯然被此時劍拔弩張的陣勢嚇壞了,她躲在白皚蕭的身後像個毛茸茸的小動物般眼神閃爍着恐懼。
白皚蕭將她往後攔了一下,挺起胸膛往前一步:“你這不男不女的痞子又是哪冒出來的?不會說人話就閉上你的臭狗嘴滾到一邊搖尾巴去!”
“你媽*”那長髮痞子當場發作,擡手就是一拳正中白皚蕭的面門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很有腔調的瘦弱男孩竟是一下也沒躲開就被結結實實打個正着。
“你不是挺硬氣的麼?媽*的這麼沒用!”長髮男往白皚蕭懷裡踹了兩腳,回頭對馮釗道:“對付這麼個軟蛋,你還專門來找我?太擡舉他了吧。”
“蕭哥哥!你不要緊吧——”桂小嬌嚇得眼淚都出來了,急忙去扶白皚蕭。
“白皚蕭?”馮釗冷笑道:“我看你這名字起的倒不錯,白挨削嘛!”其餘兩人起鬨大笑,連站在牆角去留不是的大頭和麻耗子都忍不住呵了幾聲。“怎麼?我今天說的夠明白了吧,溫倩倩是我馮釗看上的女人,你他媽的給我收起口水尿到馬桶裡去!再給我看到你們在一起說一句話,我就先廢了她這個小妮子!”馮釗伸手一指桂小嬌,女孩一哆嗦把臉埋在膝蓋裡。
“大哥,”平頭男一臉猥瑣得打量着桂小嬌:“這臭小子豔福還不淺,家裡還藏着個水靈靈的妹子呢。”
“是麼?”馮釗咬着下嘴脣,雙手抱肩慢悠悠得踱過去:“依我看呢…指不定是他媽這個獨眼瘋婆子跟裡頭那個野漢子生的雜種呢…大概就是怕他以後找不到媳婦,自產自銷罷!哈哈哈——”
“誒?裡面那個野漢子不是癱在牀上嗎?還能用麼——”平頭男往裡屋桂老三的方向努努嘴。
“天知道咋給他那麼好的狗屎運,渾身都癱了就那檔子玩意兒還好使着呢!”
“是呀,可讓你媽爽得屁顛顛的是吧!白挨削——”
骯髒扭曲的面孔在白皚蕭模糊的視線裡不停的旋轉,耳邊的淫言穢語如利刃般根根戳進他心臟的最深處。冷落和委屈從來打不到他無堅不摧的韌性,貧窮與苦難亦無法逼下他高昂的頭顱。然而,母親的顏面和小嬌的名譽,卻是這世上唯一一塊他能守護的淨土。馮釗他們奪走的是他最後的尊嚴和理智,於是白皚蕭大吼一聲從地上一骨碌翻爬起來,如一頭蠻橫的瘋牛攔腰抱住距離他不過三步距離的馮釗。他的指甲狠狠得摳在少年的腰背上,牙齒咬着他所能觸及到的肌肉,無論是那個部位,他都用盡了全身力氣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出來。
白皚蕭頂着馮釗,死死把他按在牆上,任由其他兩人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自己瘦削的脊背上,桂小嬌的哭喊,母親嗚咽般的嚎叫都隨着意識的抽離漸行漸遠
。慢慢的,他發覺到額頭上的粘稠液體已經開始阻擋視線了,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在驚恐絕望的呼叫聲中,白皚蕭終於仰起頭,他看到馮釗頸部的動脈血如噴泉一般灑向天際,呆立在左側的母親手裡——握着剛剛摔破的瓷碗碎片。
“老…老大——”平頭男嚇得臉色慘白,他伸手去堵那流血簌簌的傷口,卻是被濺得一頭一臉狼狽的猩紅。
“殺人了…殺人啦!”大頭和麻耗子撒丫子往外奔,一路踉蹌一路哭號。
“媽…”白皚蕭走到母親身邊,此時的她沉默如雕像,握着兇器的手竟連一絲顫抖也無。她的劉海散落在額前,被鮮血拖出幾道刮痕。左眼的眼罩上溼濡濡的,彷彿一擰就會掉出血來。白皚蕭小心翼翼得從她手裡奪下了瓷片,才發現由於用力過猛,那雙鋼琴家的白皙手掌已被碎片割得鮮血淋漓。
“小蕭…”方詞韻用那隻完好的眼睛迎來了一瞬間熟悉的目光,她盯着白皚蕭傷痕累累的臉龐:“小蕭,你看看那個人怎麼了?怎麼躺在咱家的院子裡啊——他是不是,被人殺了?”
“媽…媽你別看了,沒有誰被殺…他們是壞人,死有餘辜…是他自己撞到刀口上死了活該。”白皚蕭冷冷得望着馮釗臥倒在血泊中的身體。他冷酷得抽出一絲嘲諷的笑意,舔了舔嘴角的血跡。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馮釗的,只覺得那股腥氣讓他在作嘔之餘竟有了些許釋然的亢奮。
平頭男和長髮男顯然已被此時的變故嚇得幾乎癱瘓,全然沒有了剛剛囂張的氣勢。眼前的白皚蕭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讓他們的本能體味到一種至死的威脅,一個是殺,兩個也是殺,誰都明白軟的怕硬的,硬的卻怕不要命的。
警車呼嘯,狹小的衚衕口瞬間被看熱鬧的人羣圍得水泄不通。人們竊竊私語口口相傳,或唏噓萬分或義憤填膺。在這個消息傳播速度比病菌還快的小鎮裡,副鎮長的公子橫屍在貧民窟的小院絕對是足以炸開天的新聞了。
白皚蕭與母親並桂小嬌一同被帶走,只留下癱瘓在牀的桂老三絕望得嗚咽着,用頭一下一下得撞着牀板,那詛咒般的噪音,讓整個小鎮都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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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角的命運看起來會灰常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