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哥,都準備好了。”身着黑西裝的麻耗子將一皮箱滿滿的鈔票疊放在楊白木的桌子上。
“下層用的是什麼?”白皚蕭微擡了下頭,又繼續埋目於手中的財經報紙上。報紙上的頭版頭條正是關於唐氏集團最新併購計劃的新聞。
“呃…假…假鈔。”麻耗子隨手翻了兩下,回答道。
“換成冥幣。”
“啊?!”
“總歸是要死的,假鈔糊弄鬼也太不仁道了。”
“是…蕭哥說的是,”麻耗子一揮手,又招呼後面的小弟:“趕緊換了。”
“麻耗子…”白皚蕭放下報紙:“要不你還是換個名字吧,每次一喊你我就覺得渾身疙疙瘩瘩很想吐。”他盯着麻耗子的尖嘴猴腮,猥瑣虛弱的面孔襯着緊身的西裝,彷彿一箇中號的醬茄子。
“那…。麻…。麻老鼠?”麻耗子愣了一下,摸不清白皚蕭的意圖。
“更噁心。”白皚蕭站起身來,從桌上的金屬盒裡挑出一支菸。麻耗子立刻上前幫他點上。
“蕭哥,豪哥來電話了。說那邊已經部署好了,咱們——”
“出發吧。”
白皚蕭猛吸了兩口煙,將剩下的大半截按回在精緻菸灰缸裡
。
“別扔,那麼浪費——錢都是血汗賺的。”
眼看一旁的服務生正要端去倒掉,他忽然制止道:“給我留着,晚上我再過來。”
白皚蕭接過麻耗子遞上來的風衣,將眼鏡往上推了推,戴上手套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漆黑的槍。他從容不迫得壓下彈夾,數了數子彈,然後咔嚓一聲裝了回去。這是每一次行動之前他必須得流程,在這個時代混黑道,每一次疏忽都有可能陰溝裡翻船。三年來,白皚蕭親身親歷證明了這一切。
三年的時間對於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摸爬滾打的黑道中人來說,不算長也不算短。要麼死在某一次拼砍的悲劇中,要麼活下來的都能擁有自己的地位和被賞識的資本。
第一年,白皚蕭同陳豪兩人僅用手中的一百名弟兄,一刀一斧砍下了a市縱觀南北的十三條老城區的管轄權,這一帶本是龍行社管理上的盲點,魚龍混雜人口流動頗大。幾年來經營不善早就淪爲了野幫派的溫牀,卻在兩人鐵一般手腕的恩威並用下打造成了a市最大的地下流動賭場集散地。
第二年,龍行社第二階級杜老大宣佈獨立叛逃,帶走了手下近千人在a市北部沿s鎮周邊形成了自立門戶的隔離帶。白皚蕭在龍爺的帶領下以整個墨龍堂全部有生力量爲戰鬥基礎,歷時三個月將杜老大的勢力完全趕出a市境內。
第三年,龍爺忽然遇刺,上了年紀又受了驚嚇的他在龍行社上層指揮的准許下出國休養半年,由白皚蕭和陳豪共同執管整個墨龍堂的大小事務。
三年來,白皚蕭早已不是那個穿着乾淨t恤和牛仔褲的青春男孩了,成熟睿智的臉龐和冷靜穩重的成色鍍上了他的整體輪廓。他個子長高了許多,皮膚也不像從前那麼白。肩線沿着寬闊的肩膀拉長,胡茬青澀但喉結十分清晰。
他戴上一副十分斯文的金絲邊眼鏡,在低調的鏡片折射之外,小心翼翼得隱藏着他眼中的犀利心中的殺氣。無論酷暑嚴寒,也不管事會議還是行動,他只穿西裝和襯衫,頭髮留得短而整齊。因此在江湖上,或敬或怕的人們送了他一個綽號——白麪黑梟,一語雙關,暗含着他狠辣的作風以及他的名和姓。陳豪就非常欣賞並羨慕這個綽號,他說早年自己又猥瑣又窩囊,混出個破爛豪的名頭,現在想想真希望自己趕緊失憶。
白皚蕭做事果斷,雷厲風行,幫規嚴明律法堅定
。事無大小,事必躬親,在整個墨龍堂裡深得上下齊心。只是三年來,他例行過很多次龍行社的高層會議,卻從來沒有見過那個神秘的社長。
在龍行社混的久了,白皚蕭也聽到許多關於社長的傳聞。據說當年他是殺手出身,人稱滑刀阿南。他以短匕首見長,出刀斷喉只在毫釐間便叫人血濺五步。甚至連當年龍行社的開山老祖龍一清都畏懼三分。他加入龍行社數年,曾在一個堂主手下供職。後來不知是怎麼,竟一躍成爲了龍一清的接班人。
傳奇的人物總歸有些傳奇的事蹟,白皚蕭唯一有些莫名的是,明察暗訪了很久,都沒有人聽說過一個叫白謹謙的人。比起徒勞無功的失落,白皚蕭不知自己是不是更該慶幸。他無法想象溫文爾雅的父親如果也和黑社會扯上關係,自己的人生觀會不會就此崩塌。
帶着這一箱送終用的冥幣,白皚蕭趕去市中心的一處廢棄工廠,那裡是一個隱秘的交貨點。
對方名叫金山水,是一箇中年胖子。他戴着誇張的墨鏡,在初春不甚刺眼的陽光裡就像一個落魄的瞎子。
“蕭哥!”那胖子擺出誇張的場面表情,熱情地張開雙臂:“小弟我可是恭候您多時啦。”
論年紀,他都能給白皚蕭當爸了。
“水哥!實在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塞車。”白皚蕭回以優雅一笑,從麻耗子手上接過皮箱當着金山水的面打開頂蓋。
“蕭哥果然爽快人!”金山水剛要去接,白皚蕭啪嚓一聲蓋上箱子:“水哥,按規矩來說,我該先看看貨。”
“那是自然!”金山水擊了兩下掌,一個小弟從後面過來,拉開了一輛黑色轎車的後備箱。幾十條黑背機關槍呈現在白皚蕭的面前,烏漆漆得散發着冷血的氣息。
“這支是什麼?好像不是我訂的貨吧。”白皚蕭挑起一把單獨陳列在一旁的沙漠之鷹,把玩在手裡。
“呵,跟蕭哥第一次做生意,總不能不帶點見面禮吧。”金山水諂媚一笑。
“你倒是個爽快人。”白皚蕭掂了掂這支沙漠之鷹,忽然將槍頭對準金山水
。
“誒?蕭哥…蕭哥不要亂開玩笑,這…這槍裡有子彈呢。”金山水嚇得面如土色。
“是麼?”白皚蕭把槍口指向天棚,勾了幾下食指,只發出咔噠咔噠的噪音。“呵呵,水哥真會開玩笑。”
“哈…哈哈,估計是小弟們怕走火,把子彈卸了。”金山水終於放鬆了滿臉緊繃的褶皺,賠笑道。
“但我這把,可等得多時了!”白皚蕭一手卸下彈夾,另一手猛地從懷裡掏出一把槍——
“等會!”金山水兩手上舉,露出了猙獰的面目:“你敢開槍?我就料定你小子今天不是來做買賣的——”
呼啦一聲,從那裝滿槍支的後備箱裡忽然跳出五六個身着黑衣的人,他們人手一支衝鋒槍,站在金山水的身後,將白皚蕭齊齊圍在中央。
“我這裡二十幾支槍,你偏偏挑的是沒有子彈的沙漠之鷹…”金山水搖頭晃腦得說:“運氣差到這個地步,老天要亡你,你說我怎麼好意思放你一條生路呢?”
白皚蕭咬着嘴脣向兩邊張望了一下,動作細微卻被金山水看在眼裡:“別找了,你的人在這兒!”
“蕭哥!”
白皚蕭聽得有人在叫他,卻見兩個黑衣黑墨鏡得人從金山水申購走出來,他們手裡壓着一個人,黑洞洞得兩支手槍正抵在那人的腦袋上。
“阿豪!”白皚蕭驚道,他不明白剛纔明明已經接到他部署好一切的信號,自己這才按照計劃行動的,怎麼轉眼就落到對方手中了呢?
他回頭看了一眼麻耗子,顫顫巍巍的麻耗子避開白皚蕭的目光,頓時一切都明白了。
“叛徒…”白皚蕭冷冷得罵了一句,不得不任由金山水繳下了自己的槍。
“這世上哪有永遠的忠誠啊,大家舔着刀口賺錢,你真以爲是來混義氣的啊!”金山水給麻耗子發了一把槍,笑呵呵得對白皚蕭挑釁得說:“你們那一套收買人心的戰略,過時很久啦。真搞不懂,年紀輕輕的,比我老頭子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