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皚蕭站在原地愣了十秒鐘,攫住的心一抽一抽得疼。
呵…你還是忘不了他。就像自己與尚佳軒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依然忘不了你一樣。白皚蕭想:將心比心,也沒什麼可責怪的。只是難受的比例遠大於自以爲的豁達之情。
可就算爲你奪回龍行社,就算爲你除掉海拓南,白謹謙也不會再回來了。白皚蕭攥住他的手,默默坐回到他身邊。
“唐衣,你就只有我…像我只有你一樣,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
下半夜的時候邢青趕到了林經緯的診所,白皚蕭交代了一番徑自去洗了把臉提提神,然後駕車獨自離開了清水鎮。
他並非急在一時去處理墨龍堂的事務,他只是不想再聽到鄭唐衣昏迷中的夢話,因爲無心之言往往才最是傷人。
“南哥。”白皚蕭凌晨的時候趕回a市,在家洗了個澡以後發現無法聯繫上陳豪,只能自己去見海拓南。
“你昨天去哪了?”海拓南看起來一夜沒睡,透過眼鏡片可以看得到佈滿血絲的眼球帶着些亢奮的疲憊。
“昨天是我父親的忌日。”白皚蕭回答:“我回清水鎮了。”
“一會有個重要的會議,你最好出席一下。”海拓南放下早報:“中信海運的人都在,其中有中野的貼身助理,中信海運的二把手,代表中野來與我們談判。”
“爲了張禮江那個畜生?”白皚蕭有些不可思議:“我以爲我們龍行社一年光在火拼中損失的弟兄都夠好幾個張禮江那麼重了。他中信海運犯得着這麼大動干戈?”
“不管張禮江是不是該死,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你殺的。既然人家找上門來,你總該給個答覆吧。”海拓南揉了揉太陽穴,“對了,上次合併了水龍堂後,我聽說你們正擴大招募?”
“是的,水龍堂三百多號人管理起來有些困難。”白皚道。
“前兩天地龍堂堂主湯亦抓了個臥底警察,兩個月前混進他們內部。”海拓南道:“往上追述,一個多月那起跑貨跟這個雜碎脫不了關係。今年下來已經是第三個臥底了,雖然一個死得比一個慘,還是不能震懾住這些不要命的條子。”
“兵黑勢不兩立,這也在所難免吧。不過南哥放心,我會嚴格調查新進人員的背景。”白皚蕭心裡一沉,他不確定海拓南說這話有沒有影射尚佳軒的意思。在這麼敏感的時期,一旦尚佳軒當過警察的身份曝光,毫無疑問將是死路一條。
“好了,跟我一起去吧。”海拓南披上外套,吩咐身邊的助手去備車。
“阿豪呢?要不要叫上他——”白皚蕭道
。
“不用,我安排他有別的事。”
海拓南的笑容讓白皚蕭不禁毛骨悚然,他忽然意識到這個能將鄭唐衣擊敗的可怕對手絕對不會像是自己想得那麼好對付。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不是隨性而發,一言一行更是話裡有話。
越是這樣可怕的存在,白皚蕭越是說服自己要周旋到底——至少在還沒確定幾次三番對鄭唐衣行刺的人到底是誰之前,海拓南是最大的嫌疑人。
堂會上出席的人並不算多,白皚蕭身邊既沒有陳豪也沒由尚佳軒,獨自一個人跟着海拓南走上臺面。
除了第一次在毒耳阿龍的祭堂上見到的那兩個跟隨着海拓南的保鏢外,海拓南的身邊也僅有寥寥小弟。倒是堂下端坐着的中信海運一行人正虎視眈眈得把目光一同投向了白皚蕭。
“南哥!這個人…就是你要給我們的交代?”起身的男人三十幾歲模樣,清瘦的臉孔狡黠的目光,正是中信海運二當家田齊。
“田先生久等了,海拓南向來說話算數。”海拓南微笑着擺手示意白皚蕭上前去:“貴派的江爺跟我手下堂主之前有些私人恩怨,一點糾紛再所難免。至於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齊哥可以帶他回去交給中野先生親自一問。”
這!白皚蕭心下一驚,海拓南就這麼把自己交給中信的人。這不是明擺着要自己送死麼?何況至始至終自己都沒有對中信的人承認過張禮江是死在自己手上的,這不打自招的路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哥果然是爽快人!兄弟我交差爲難,不得不委屈蕭哥跟我走一趟了!”田齊起身道:“另外,我們昨天的一位運長帶了十二個兄弟過來,興許是我教導無方衝撞了南哥。不如南哥大人大量放他們一馬吧——”
“我們龍行社做事向來是光明坦蕩,中信海運與我方和平相處十幾年來也不曾犯過仇怨——那十幾個兄弟,我自是早就放歸他們回去了。”海拓南經過白皚蕭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白堂主,跟他們走一趟吧。有些話當面說說清楚,以後興許大家還好做生意。”
說清楚?白皚蕭心裡冷笑:海拓南借刀殺人這一招雖然也談不上高明
。但自己就真的這樣輕易的栽在了他手裡,實在是又莫名又失算得緊。
絲毫不出白皚蕭的意料,走出堂門的瞬間自己就被搜去了武器並蒙上雙眼。
田齊還算是識道理的人,並沒對白皚蕭進行暴力攻擊。只是押着他上了車:“白堂主,等下見了田中先生,你親自跟他交代吧。”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要我交代什麼?”白皚蕭首先不想坦白承認,兜一下圈子便能多套一分有效信息。海拓南無緣無故得把自己推了出去,難道真的只是要制自己於死地這麼簡單麼。
“白堂主是明白人,我們中信的江爺雖然算不上翻雲覆雨的人物,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白白算計的。”田齊道:“我個人沒有要爲難白堂主的意思,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中野先生只是想跟白堂主問問話,不用緊張。”
白皚蕭明白張禮江雖然早就死了,但鄭唐衣定然早已替他毀屍。即便從鄭茵芪或是其他嘴巴不嚴的小弟口中傳出了風聲,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張禮江是自己殺的。唯一被中信海運抓到把柄的,就是曾有人看到過他一行三人最後出現的地方是自己的清水軒。想到這,白皚蕭微微放了點心,聽說那中信海運的中野雖然精明狠辣,但也不是完全殘暴嗜殺之徒。這些年跟龍行社之間幾乎沒有衝突,也不至於二話不說就要自己人頭落地。
他乾脆閉目養神,心裡盤算着一套足以自圓其說的說辭。
眼睛被蒙上了,聽覺自然更加靈敏。白皚蕭只覺得靠近身體下方突然發出噗得一聲,接着車子急速轉彎,強勁的慣性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右側倒去。
憑經驗猜測,應該是車胎爆炸。白皚蕭的雙手被拷在身後,只能有手肘盡力撐起來:“田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接連而來的是噼啪作響的槍聲,伴着鐵皮撞擊的金屬聲和玻璃破碎的噪音。白皚蕭只覺得臉上突然噴濺到了熱乎乎的東西,熟悉的腥味鑽進鼻孔接着一個厚重的身體倒在自己的肩膀上。
按照之前位置的記憶,白皚蕭認爲這應該是坐在自己左側的那個高個子男人中彈栽倒。
“趴下
!”田齊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一隻大手將他身上的屍體推開,扯下了他臉上的眼罩。
“田先生?”耳邊的槍聲呼嘯,前排副駕駛上的人正做着頑抗的回擊。白皚蕭看到田齊持着手槍,正頂在白皚蕭的腦袋上。“你們社長果然狡猾…竟敢派人跟過來!”
白皚蕭滿腦子發矇:難道海拓南是想讓自己做誘餌?這樣一路跟上來,目標該不會是中信海運的日本老頭子吧。
“王子!”田齊的槍一刻沒有離開白皚蕭的太陽穴,另一手掏出手機通話:“我們遭遇了伏擊,對,叫中野先生趕快離開,車子在底下出庫——”
“田先生,這其中一定有誤會。”白皚蕭皺着眉,斜眼瞟了一下黑洞洞的槍口。“南哥是不會想要害死我的,這不可能是我們龍行社的人!”
“他能二話不說得把你交出來,已經擺明了沒有把你的性命當回事。”田齊冷笑道:“如果你覺得傷心,乾脆跟我混吧。”
轟得一聲巨響,車子再次失控,向着路邊的一棵大樹上直挺挺得撞了過去。
白皚蕭是側跪在地上的,順勢用肩膀抵住了前背坐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齊哥,司機中彈了——”前排的槍手吼道。
“下車!”田齊揪着白皚蕭的領子,一腳踢開車門。
“蕭哥!”從後面的銀灰色扯上下來的人竟然是陳豪,白皚蕭怔在當場:“阿豪?!你怎麼會在這?”
“豪哥來得及時啊。”田齊笑道,一伸手把白皚蕭放開,回收一槍打到了剛剛從副駕駛上下來的槍手。
“這…。這…”白皚蕭詫異得看着田齊:“田先生是我們的人?”
“阿豪這到底怎麼回事?”白皚蕭的手銬已經被打開,陳豪激動得衝上去:“蕭哥,還好你沒事!就在剛剛南哥通知我們說你被中信海運的人強行帶走了,我帶着車隊直接趕上來救你——”
“那田先生…”白皚蕭依然沒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剛剛明明聽見你通知你們的老大快離開——”
“這是我跟海拓南的交易,各位要不要隨我一起去看看下半場好戲?”田齊收起了槍,露出得意而陰險的笑容
。
車行至一處獨棟別墅外,兩旁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戒備森嚴。
“這是…”白皚蕭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個裝扮應該是龍行社地龍堂的人!
寬敞的大廳裡,暗紅色的地毯彷彿浸染了血漿一般深邃。背對正門的男人身影清晰而熟悉,靠近門口的地面上,兩塊厚重的白布上,鮮血點點。
“白堂主,受驚了。”海拓南轉過身來,露出勝利而戲謔的笑容:“還有陳副堂主,也多虧了你們的配合。”
白皚蕭與陳豪面面相覷,目光不由自主得落在地上的兩具屍體之上。
“南哥,這到底是——”
海拓南也不急着回答。擊兩下掌後,只見出鏡率頗高的那個紋身男拖過一個肩膀上中了槍神色萎靡的男人。他亂蹬着兩條腿,一見田齊便是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得好死的叛徒!中野先生那麼信任你——”
紋身男一巴掌把他打得半昏,海拓南皺了皺眉:“太聒噪了,殺了吧。”
田齊拔出手槍,擊中那人的前胸。撲得一聲,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微微彈了一下便再也不動了。
“南哥,”田齊收起了槍,從助手那接過一個黑色的文件包。“梅隴港以北歸我,以南歸你——咱們合作愉快。”
“田先生果然是直爽之人,做事倒是雷厲風行。”海拓南接過那公文包,從本該是一封文件合同的內層,取出了另一把手槍——在田齊不可置信的差異眼神下,扣動了奪命的扳機。
“梅隴港南面北面…都歸你…”海拓南邁過田齊的屍體,拍了拍白皚蕭的肩膀:“中野這隻老狐狸,他死也想不到這樣一場小小糾紛的背後…早就被我下了圈套。中信海運妨礙了我這麼多年,是該從a市消失的時候了。”
“南哥…”白皚蕭多少有些想要推辭的意思。非他不認可自己的能力,但盛極而衰這個道理他覺得連自己都懂又何況是風雲一時的海拓南?一個多月前自己在他的指示下輕而易舉得滅掉了水龍堂,這塊肥肉到現在還如鯁在喉,何況一個從天而降的中信海運?
“所有人都下去
!”海拓南道,然後轉向白皚蕭:“你留下,我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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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皚蕭愣在原地,身邊的人影陸續散去,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地上的另一具未揭開白布的屍體上。
海拓南走到屍體面前,用腳踢開了白布一角。下面的人額頭中彈,臉色鐵青,年紀大約五十幾。
白皚蕭倒吸一口冷氣,他輕易地認出了此人正是地龍堂堂主汪三土!
“汪堂主在這次對戰中信海運的槍戰中犧牲了,地龍堂的副堂主在三個月前被人砍成殘廢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挑選一個接班人…”海拓南道:“現在的地龍堂與其硬是挑選一位頭領,還不如打散了並軌到其他——”
“南哥,聽田齊的意思,之所以可以順利伏擊到中野完全是因爲阿豪派人來救我是營造的一種危機假象。中野是因爲輕易得聽信了田齊的話才避開守衛森嚴的地點轉而去了停車場——我想,你早就派人埋伏在哪了吧。”
“我還在想需不需要跟你說明呢,光靠聽聽猜猜你就能如此接近真相…看來我手裡的地龍堂也有去處了。”海拓南靠近白皚蕭筆直的身軀,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我給你這麼多,你有沒有想過要怎樣報答我?”
“南哥,”白皚蕭搖搖頭:“我拒絕接手地龍堂。”
“你是怕自己一個人吃不住力?”海拓南的眼光清冷嚴厲,瞬間在輕薄的眼鏡片後展露一絲凜冽的深意。
“我是不明白你的用意…如此激烈的改革和擴張,將我一個人捧得如此之高。縱然多謝南哥的擡愛,但我認爲物極必反,一個人站在風口浪尖處不是什麼聰明之舉。”白皚蕭不卑不亢得正色回答,他的餘光掃過海拓南那蜿蜒成一抹笑意的嘴角。
“你覺得我在害你?呵呵呵——”海拓南的手慢慢擎起白皚蕭的下巴:“我只是,想給你我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罷了…誰叫你,跟我當年那麼相似。”
“相似?”白皚蕭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