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想要達到的高度,不就是渴望他能看得到你麼?白皚蕭…你是想要像從前一樣躲在他身邊做一隻全身溼淋淋的流浪貓等待着他的關愛,享受着他的圈養,隨時隨地又敏感又不安…生怕哪一天他會帶來新的寵物取代對你的疼愛——”海拓南捏着白皚蕭下巴的手慢慢擡高:“還是說,你想要靠自己決絕的心意和狠辣的手段,讓他求着你回到他身邊?”
“我不需要用手段來乞討別人的關注。”白皚蕭說這話的時候堅定有餘底氣卻不足,就是那小小的呼吸紊亂,卻被海拓南洞悉一切的眼睛牢牢抓住,輕易擊潰了防線。
“那你又爲什麼一個人灰溜溜的回來?留下受傷的他連給自己一個照料的理由都不願意…你明明對自己就沒有絲毫信心!”海拓南大笑。
“真的是你襲擊我們?!”白皚蕭一把捏住了海拓南的手腕。
“呵,我若要對付你們你現在還會活着站在我面前麼?”海拓南壓下白皚蕭的手:“我提醒過鄭唐衣,不要以爲有的人犯了一次錯就不會再犯第二次,他早晚會被自己對於人心把握的過度自信而害死。”
“白皚蕭,”海拓南繞到白皚蕭的身後,那隻盤旋在他下巴和脖頸之間的手依次下滑,在白皚蕭沒有任何反抗之餘從鎖骨處遊走在他的領口一端:“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在想什麼,你需要的是什麼。無論你相不相信,只有我才能給你這一切。你可以問問自己的心,到底想不想要?”
“……”白皚蕭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本能得移開他所能碰觸的範圍。
“回答我。”海拓南用鐵鉗一般的手掌扳過白皚蕭的肩膀:“你,想不想要?”
白皚蕭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意識在那一瞬間就如牽線的傀儡般輕而易舉得陷入了對方遊走在思維裡的麻醉與催眠
。他的嘴脣動了動,耳邊迴盪的竟是鄭唐衣在昏睡中那句發自內心的恐慌與難捨的囈語“瑾謙…”,他覺得心被撕裂成無數碎塊,焚燒不盡的悲哀一層層襲來。如果沒有可觀的地位與身份,他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是,連當洗碗工都被鄙夷,當按摩師都被揩油的毛頭小子。如果沒有可以保全自己和他人的權力和財富,又談何資格在這愛恨情仇馳騁了數十年的際遇裡輕易說愛。這世上,能傷害他能作賤他的,唯鄭唐衣而已。白皚蕭的眼眶有些發脹,最後點了下頭。
海拓南的笑容慢慢浮現上棱角分明的臉龐:“地龍堂是我龍行社專司暗殺綁架的暴力機構——這裡的人跟你們墨龍堂萬衆一心的兄弟義氣不太一樣,都是能者居上纔會令人刮目相看。汪三土生前正在跟進一旦生意,還在前期籌劃中。不如這一次就由你來接手,好好打響這一記開門紅。”
“是。”
海拓南擊掌幾聲,緊閉的大門外紋身男恭恭敬敬得進來,將一個牛皮紙文件袋交到白皚蕭手上。
“不要小看裡面的人物,”海拓南扶了扶眼鏡
“這份資料裡的人身價不容小覷,就開八千萬當你給弟兄們的見面禮好了。”海拓南把手按在文件袋上,“回去再慢慢看吧,另外——我跟你說過這段時間警察出沒頻率增加,狀況很是惱人。你們墨龍堂能保證幾層乾淨?”
白皚蕭點點頭:“南哥放心,我手下若有臥底,一經驗明正身絕不姑息。”
“把他帶過去處理了吧,順便釣幾條魚上來。”海拓南手下的人押進來一個半昏迷狀態的男子,衣衫襤褸皮開肉綻,彷彿剛剛經歷了一段酷刑。
“這就是之前抓過來的臥底?”白皚蕭看了他一眼,年紀二十五六,肌肉健碩像是個出手不凡的練家子。左眼腫得很高,青紫的傷痕上橫豎幾道血痕尚未乾涸。
“上一個被點了天燈,這一個你看着怎麼辦…”海拓南走出大門口的瞬間,午後的光線照射在血紅的地毯上。白皚蕭的影子孤零零得躺在大廳中央若隱若現,捏着牛皮紙袋的手攥得緊緊。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伴隨着高處不勝寒讓他的心空落落的。
“蕭
。蕭哥…”尚佳軒一直等在墨龍堂的會議室,一直到太陽下山纔等到白皚蕭的出現。當着其他人的面他難掩心思,卻還是留意彆彆扭扭得打了聲招呼。
白皚蕭繞過他直接做到了正坐上,“阿豪,今天的事誰來給我完整得解釋下。”
“是南哥直接下令的,讓我帶着墨龍堂弟兄一部分武裝集合隨時待命。卻沒想到另一部分弟兄已經被他派去的第二階級帶到了中信海運的各個港口駐守,我實在上午九點鐘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你被中信的人直接劫走了,要我們帶上車隊不惜一切代價救你出來。他媽的就算他不說,我也不會讓蕭哥少一根汗毛的!只是現在看起來,不過是南哥跟中心的叛徒,就那個姓田的,合謀了一齣戲。”陳豪說到後來情緒越來越激動:“他竟然拿你當誘餌,簡直——”
“作爲回報,他把中信海運交給我們。”白皚蕭扶着額頭,“你去召集堂裡地級以上的人員,明天上午開會。”
“我明白,這個是?”陳豪指了指被兩個小弟拖拉着的那個臥底警察。
“一個臥底,南哥要我處理了。”白皚蕭揉着太陽穴。從昨天到現在,兩場槍擊各種驚魂。幾乎一個通宵沒睡的他有些吃不消了。
“臥底啊?”陳豪瞥了那人一眼:“龍行社的臥底警察只要被發現,就沒有一個能活着的。見慣不慣了,殺掉算了。”
“阿凱,”白皚蕭拔槍按在桌子上,衝尚佳軒呶呶嘴。“把他幹掉——”
尚佳軒的胸膛一起一伏,望着桌上的手槍,幾乎邁動着千金般重的雙腿來到白皚蕭面前。毫不猶豫得抓起槍指向了那人的面門——
“蕭哥…現在開槍?”他頓了一下:“要不要拖到下面再殺?”
“不用,你現在就開槍,在我面前殺了他。”白皚蕭垂着腦袋擦眼鏡片,用餘光比量了一下他的神色。
“蕭哥信不過我?”尚佳軒拔下了保險栓。
“別誤會,這只是例行…自你加入龍行社以來,雙手還沒曾沾血。”白皚蕭站起身來扶住他有些顫抖的手臂:“我就是有新提拔你,也得讓兄弟們信服啊…”
“孬種
!老子敢當這個臥底就沒打算活着!”那人奮力睜開已經腫成一條縫般的眼睛,衝尚佳軒吼道:“你開槍啊!”
“你看他都等不及了…”白皚蕭微微一笑:“你少猶豫一分,他就能少受點罪。”
尚佳軒終於扣動了扳機,喀拉一聲機械響,那槍裡竟然沒有子彈!
“不好意思,我忘了是空槍。”白皚蕭轉身從懷裡掏出另一把槍,甩到身後一槍將那人斃命。
“阿豪,帶人把屍體處理了,我有話跟阿凱說。”望着尚佳軒驚詫的臉,白皚蕭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徑自飄回到座位上。
“小蕭…私下裡我可不可以這麼叫你?”尚佳軒把槍還給他,走近一步道。
“隨便你,不要給別人聽到就好。”白皚蕭挑了下眉:“佳軒…你不是臥底對不對?”
“我當然不是,”尚佳軒望着玻璃隔斷上的一灘血跡:“我承認…我認識他。只是認識,不是一個部門的。”
“但你還是開槍了…”白皚蕭站起身來。
“我根本就回不了頭的,”尚佳軒道:“選擇在你身邊那天起,我就知道有一天我要用槍口對着自己的過去。”
“對不起,不是我信不過你。”白皚蕭抽出一支香菸遞給尚佳軒:“只是龍行社最近不太平,逼迫你也是不想你落到別有用心的人口實裡。另外,海拓南認識你麼?”
“他沒見過我。”尚佳軒搖頭道。“但他的信息網絡如此強大,我相信他應該知道我的存在。”
“我昨天跟你說的事你調查過沒有?”白皚蕭打了個哈且,香菸眼看就要燒到手指了。
“狙擊手的事?”尚佳軒點頭道:“我跟前面的兩起狙擊案放在一起分析了一下,除了槍彈的規格有共同點以外並無其他線索,但是——暫時沒有能證明跟海拓南有關的證據。”
“我一直都覺得不像海拓南做的…”白皚蕭閉上眼睛:“只是我一直搞不懂,他爲什麼一直要監視我和鄭唐衣?”
“小蕭,他是那麼危險的人…爲什麼你不願意逃離?”尚佳軒蹲下身子來,雙手放在白皚蕭的膝蓋上:“你跟鄭叔吵架了?”
“沒有
。”白皚蕭彎下腰,把臉埋在尚佳軒的手掌裡。
“他受了傷你卻自己跑回a市……”
“你現在又不是警察就不要到處顯擺自己的洞察推理能力!”白皚蕭推開他:“繼續聊聊海拓南吧,你覺得他爲什麼這麼做?心理變態這種說法我不接受,一個人做事總有他這麼做的理由吧。”
“不爲情仇便是爲了權勢,也許他不滿足龍行社的現狀想更進一步做大罷了。”尚佳軒嘆了口氣道:“可我覺得他把你這樣高調得推向風口浪尖不是什麼好事。”
“哼,”白皚蕭輕蔑一笑:“這世上能欺騙我的人只有讓我花了感情的人…海拓南他剛給我的東西我就敢吃,比起鄭唐衣我自認爲更有跟他玩下去的能力。到想看看是誰能笑到最後。”
“小蕭…”尚佳軒眼睛突然一亮:“你說花了感情的人,那我算不算是?”
“送我回去吧,時候不早了。”白皚蕭岔開話題一個人望着夜色朦朧的窗外滿腦袋都是對鄭唐衣的掛念。
“你要是擔心鄭叔,就給他打個電話吧。”尚佳軒神色黯然了轉瞬,溫柔得笑道:“沒關係,或者我也可以帶你去找他。”
“不用了,我猜他知道會在哪裡等我。”白皚蕭的拳頭輕輕捶在桌子上。
“哦,那我先下去開車。”
白皚蕭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裡,百無聊賴得擺弄着桌上的文件袋。是怎麼樣身價了不起的人物要龍行社都垂涎綁架?不過應該是個紈絝的公子哥吧…白皚蕭想着,從文件袋裡抽出一疊資料。
一張彩色照片嗖得一聲落在桌面上,白皚蕭皺着眉頭端詳了三秒鐘,心裡咯噔一聲。
白淨的皮膚,尖尖的下頜,還有那標誌性的,帶着若有若無笑意的狐狸眼——這不是蘇子喬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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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佳軒把白皚蕭送至樓下,並沒有等到他開口請自己上去坐坐便離開了
。
“佳軒,明天我會宣佈提升你爲我第一助手保鏢。”白皚蕭說出口便有些後悔,尚佳軒放棄一切跟自己混黑社會難道是爲了這種名利麼?說出去笑死人了吧。
“謝謝。”尚佳軒卻是一臉欣喜得令白皚蕭越發過意不去。
“有什麼好謝的,當保鏢就是讓你去送死的…”
“至少說明你願意信任我了,連生命都願意交給我。”尚佳軒的眼睛亮閃閃的,伸手在白皚蕭的肩膀上拂去一點灰塵:“小蕭,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尚佳軒你是白癡麼?”白皚蕭衝着已然絕塵而去的汽車吼道:“你這麼對我根本就不值得,我心裡的人一直都不是你!你死了我不過就是流幾滴眼淚,根本就不會記住你的!你心心念念得把我送回家難道不知道我是要上樓跟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麼?!”
車子戛然剎住,尚佳軒從車窗裡探出頭:“白皚蕭!對你也好對鄭叔也好,我都是心甘情願的!你說這些也趕不走我的——”
“白癡!”白皚蕭捏着拳頭手心發冷,尚佳軒,我真的不想欠你太多。
打開房門,無力的燈光證實了白皚蕭的猜想。鄭唐衣此時側倚在客廳的沙發上,身上披着白皚蕭放置在臥室的居家服。
白皚蕭懸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他生怕打開門時那黑漆漆的屋子吞噬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卻又有些酸酸膩膩的彆扭,不知該對他的無心之過發脾氣好呢還是發脾氣好呢。
鄭唐衣穿着乾淨的襯衫,肩膀的傷處用繃帶固定好。他一手端着晚報,動作有點僵硬。聽見開門的聲音便放下報紙:“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哦,堂裡有事,我看邢青來了就離開了。”白皚蕭提着的情緒在他淡淡的口吻中頃刻放低煩躁。看着他因失血而愈加慘白的臉色,除了心疼再難擠出別的情愫。他放下外套,輕瞥了他一眼卻還是提不起太大的熱情。鄭唐衣口中的一句“瑾謙”讓他毫不在意是根本做不到的。
“你好像在生氣…我,有做錯什麼事麼?”鄭唐衣單手撐着身子站起來
。
他不是應該高高在上得俯瞰着別人的厚待麼,不是應該不屑一顧得享受着趨之若鶩的擁護麼?這樣的鄭唐衣卻令白皚蕭很不習慣,他愣愣得轉身:“你會害怕我生氣麼?”
“不會…”鄭唐衣輕笑,用可以靈活動彈的手臂攔住白皚蕭的腰。“我是說,你不會生我的氣的。”
“可惡…”白皚蕭自嘲道:“這麼會有你這麼可惡又無賴的人…”他一手挽住鄭唐衣的背,將他輕輕得按倒在沙發上:“已經傷成這般了,還不老實麼?”
“你想多了吧。”鄭唐衣撫上他的鬢角:“你看起來風塵僕僕,今天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中信海運現在是我的了…”白皚蕭輕描淡寫的態度就好像在敘述今天吃了一碗牛肉麪一樣。
“小蕭…”鄭唐衣咬着泛青的嘴脣,一臉嚴肅。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放心,我心裡有數。”白皚蕭拍拍他的面頰:“看你這副欲言又止的委屈相,真想把你吃幹抹淨。”
“反了吧,你纔是那個應該被我…的人。”
“但我就是要讓你害怕我,臣服我,讓你離不開我。鄭唐衣——只有這樣我纔敢相信你永遠是我的。”白皚蕭望着他秋水般的深瞳,忽然撞進他的懷裡將他牢牢匝在手臂之間。
“小蕭,你不用這樣做的…”鄭唐衣的下巴貼近白皚蕭的脖頸,輕輕哼了一下。
“不行,不這樣做我永遠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得到你!”
鄭唐衣拍拍他的肩膀:“你果然還是不懂…”
“你的心跳好快,呼吸也很急促…唐衣,你真的愛我麼?”
“真的,但我的心跳頻率和呼吸速率已經過了會因愛而波動的年紀——”鄭唐衣試圖推開他:“你能感受到的異樣,是因爲…你碰到我的傷口了。”
“對不起。”白皚蕭放開他,才見他已是痛得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