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之中沒有掌燈,爲了營造恐怖的氣氛,巧竹在進到外殿時把外殿中的宮燈全熄滅了。雖然從殿外可以隱約透進來一些光亮,可殿中的景物卻是模糊的。
巧竹一瘸一拐的在外殿之中奔跑,貝齒緊緊咬着塗了厚厚一層面粉的嘴脣。因太過用力,嘴角流下的不再是事先含在嘴中的鴿子血,而是自己溫熱的鮮血。
巧竹對長夏殿中的佈置不熟,此時,殿中的黑暗成了巧竹跑到殿門口的最大阻礙。
‘~’
忙中出錯,慌亂之下巧竹的左腿膝蓋狠狠磕在了雕花太師椅的棱角上。
巧竹再次驚叫出聲,整個人向太師椅旁邊的地上撲了下去。好在地上再無他物,沒有讓巧竹落下的身子再受到其他重創。
就這麼一瞬的時間,曹貴嬪已是出了內殿,來到外殿之中。
曹貴嬪對長夏殿中的佈置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再加上巧竹身上一襲刺目的白衣,讓她瞬間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巧竹。
曹貴嬪將手中那個挑燈蕊的短簪子扔掉,擡手從頭上拔下的更爲尖利的銀頭鳳簪緊握在了手中。
巧竹聽到曹貴嬪逼近的腳步聲心中忐忑,驚恐之中站不起來,她只能用手當腳的向外爬。
昏暗的光線中,曹貴嬪雙眸閃過殺意,看着巧竹挑眉道,“你是哪一宮的宮女?你的主子是誰?”
巧竹嚥下一口吐沫,邊向着殿門處爬,邊結巴的道,“我,姐姐,我是溫兒啊……”
曹貴嬪冷笑,沒了平安符中香灰的藥力,她已經能分辨出眼前的人不是曹溫兒。兩人雖然身材相似,可聲音卻是一點也不像的。
“你不是曹溫兒……”曹貴嬪對着巧竹步步逼近,冷笑道,“不過,我可以讓你去陪曹溫兒……”
巧竹心中大叫不妙,她扮鬼進入到長夏殿中,是奉命套出曹貴嬪的話。卻沒想一招不慎,竟然落到了這種境地。
曹貴嬪哪裡還容得巧竹多想,舉起手中的簪子就向巧竹撲了過去。
巧竹就地一滾,曹貴嬪撲空了,本是照着巧竹胸口刺去的簪子扎到了巧竹的右臂上。
巧竹一聲慘叫,沒受傷的右腿下意識的猛蹬了一下,正巧踹在了曹貴嬪的胸口。
曹貴嬪被巧竹蹬得胸口一痛,嘴裡發出一聲悶哼,鬆開了緊握着簪子的右手。
巧竹借住這個機會拼命向殿門口爬,小德子就守在殿外迴廊的暗處,只要把殿門打開,她就得救了。
巧竹看着那往裡透着些許光亮的殿門大叫道,‘小德子,快來救我……’
曹貴嬪見巧竹要跑,竟把自己整個身子都壓在巧竹的左腿上,然後伸出右手抓住了身側雕花桌几的桌腿。
現在曹貴嬪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巧竹活得出長夏殿。
巧竹受傷的左腿受力,痛得她直蹬右腿,一下下踹在曹貴嬪的小腹處,左手則抓住了不遠處另一隻雕花桌几的桌腿,想用力將左腿從曹貴嬪的身下抽出……
似感覺自己瘦弱的身子再也壓不住巧竹,曹貴嬪張開嘴一口咬在了巧竹的左腿上。一口貝齒入肉三分,幾分將叼住的那一口肉咬下來。
巧竹痛得連聲慘叫,左手用力一拉,受力的雕花桌几向着巧竹移動了二寸,發出刺耳的劃地聲。
就在這時,長夏殿的殿門‘吱喲’一聲被打開了。
明如白晝的燭光照進殿內,落在地上正死命糾纏的兩個人身上。
巧竹一愣,擡起掛滿冷汗的小臉想看看是誰把門打開的,卻被那耀眼的亮光晃到了眼睛,眼前一片雪白。
曹貴嬪在殿門被打開那一刻,牙關一用力,居然將巧竹腿上的那塊肉硬生生給咬下來了。
“啊!”巧竹又是一聲慘叫。
眼神慢慢恢復正常,瘋狂狀態中恢復了過來。
入嘴中的血腥味讓曹貴嬪做嘔,眼前凌亂的一切更是讓她神經發木。慢慢的,曹貴嬪的雙眸漸漸變得清明,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靈犀身着華服,站在殿門口對小德子道,“還不快去把她們拉開!堂堂正三品貴嬪,成何體統!”
曹貴嬪聽到靈犀的聲音,心中一緊。
沒讓小德子碰她,曹貴嬪自己扶着桌子從地上爬起來,心中已經是徹底明白過來了。
直視着站在光線原頭處的靈犀,曹貴嬪挑起嘴角諷刺道,“你算是哪一根蔥,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來本宮殿中大鬧,驚嚇正三品貴嬪,你該當何罪!”
小德子將傷痕累累的巧竹扶起,站到了靈犀的身邊。
“我是哪一根蔥?”靈犀冷笑,用手扶了扶髮髻上金光燦燦的五尾鳳釵,挑眉道,“我是哪一根蔥你說了不算,要皇上說了算。”
說着盈盈走到一側,露出了在她身後身着龍袍的永安帝。
曹貴嬪見到永安帝,心中咯噔一下。可還是在沾着一絲血漬的嘴角扯了抹微笑,對永安帝福下身去請安。
永安帝面上無一絲表情,彷彿看不到曹貴嬪福在自己的眼前一樣。
馮公公對小井子使了個眼色,小井子和荷葉忙進到長夏殿內將宮燈都點亮了,然後又把被曹貴嬪與巧竹碰亂的桌椅擺放整齊。
靈犀昂着頭,見殿內規置整齊了,轉身對永安帝道,“皇上,外面天涼,還是到殿內說話吧。”
永安帝從嗓子眼裡嗯了一聲,幾步走到了長夏殿中的主位上坐下。
靈犀沒敢坐,而是站在了一側。小德子扶着右臂上紮了一根簪子,左腿上不停流血的巧竹站在了靈犀的身後。
後面魚貫而進的,是臉色蒼白的寒露,秋雨,還有四五名平日裡服侍曹貴嬪的宮女們。
寒露和秋雨等人沒敢站,而是跪在了曹貴嬪的身後的地上。
見人進來的差不多了,馮公公對站在殿外的小井子招了招手。小井子帶着兩名小太監‘吱喲’一聲將長夏殿的殿門重重的關上了。
那一聲關門聲,狠狠的砸在了曹貴嬪的心頭之上,就如地獄來音一樣。
靈犀對着坐在主位上的永安帝微微低頭,柔聲道,“皇上,溫妃一事事到如今已經水落石出,還請皇上明查!”
永安帝沉默須臾,輕嘆了一口氣,看着曹貴嬪道,“曹氏,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你將事情的本末原原本本說出來,朕便饒你一死。”
曹貴嬪她沒有回答永安帝的話,而是將妃子一般的目光看向靈犀,問道,“從一開始就是你設計的是不是?”
靈犀輕眨雙眸,臉上露出一絲即迷茫又無辜的表情,道,“曹貴嬪在說什麼?本宮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葉靈犀!”曹貴嬪低吼一聲,“你敢說這一切不是你用的手段?!你到底爲何要害本宮如此?”
“別把你說的很冤枉一樣。”靈犀好看的眉頭輕顰,對曹貴嬪冷聲道,“本宮害你?本宮爲何要害你?你自己用盡手段毒害溫妃與她腹中的雙生龍嗣,難道還要推到本宮的身上不成?本宮可沒有曹貴嬪那樣的好算計,竟對自己的親妹妹下得去手……”
見坐在主位之上的永安帝眉頭微微皺起,靈犀眼眸一閃,停下了話頭不再言語了。
曹貴嬪亦是看到了永安帝不耐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哆嗦。
雙眸在殿內掃了一遍,曹貴嬪臉上露了了一絲苦笑。
靈犀既然能將永安帝半夜請在這裡,那自己在驚恐之中所說的那些話,只怕全被永安帝聽去了。
死局,辯無可辯。
可笑的是,面對這樣的死局,曹貴嬪此時心中居然難得的平靜下來了。
見永安帝的眼光直直的看着自己,曹貴嬪挺直了腰身,對永安帝坦言一笑道,“沒錯,溫妃與她腹中的龍嗣的確是臣妾害死的,臣妾辯無可辯,還請皇上下旨賜臣妾死罪。”
永安帝收回目光,看着自己右手上的板指,挑眉道,“朕剛剛說過,只要你將事情交代清楚,朕饒你一死。你說吧。”
曹貴嬪卻直覺的搖頭,對永安帝笑道,“臣妾一心求死,皇上如此皇恩浩蕩,反而讓臣妾無法輕言了!”
馮公公在一旁喝道,“曹氏你放肆!”
“本宮放肆不放肆,何時輪到你一個閹人來置啄了?”曹貴嬪輕蔑的看了馮公公一眼。
“也罷。”永安帝劍眉輕挑,語氣中無一絲怒氣,就如談論天氣一樣平淡的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朕就成全你!朕賜你一杯鳩酒,留你全屍,你說如何?”
曹貴嬪跪下,磕頭謝恩,“臣妾謝皇上恩典!”
擡頭看着想要起身離去的永安帝,曹貴嬪又道,“皇上,臣妾害死溫妃母子三人,死有餘辜。鶯妃借鬼怪之力擾得後宮長達兩月之久不得安寧,難道就不應該處罰嗎?”
曹貴嬪轉身看向靈犀,笑得燦爛,“我怕我一個人走孤獨,還請鶯妃陪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