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一個月的時間,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兩人,卻已經有三十天沒有見過對方,他每天回來的都很晚,住在客房裡,早上走的也特別早,如果不是每天早上放在餐桌上的早餐,她都會以爲,他並沒有回來過。
這天清晨,牧晚秋盯着餐桌上的中式早餐想了好久,她拿起手機,撥通了熟悉的號碼。
“怎麼了?”還是那個聲音,可已經一個月沒有聽到了,她都感覺有些陌生了。
“我們見個面吧。”說出這句話,牧晚秋自己都感覺有些揶揄,天天住在一起的兩人,竟還需要單獨約見。
剛離開會議室的皇甫少擎對身後的特助說了句,“把今晚的飯局幫我推了。”
“可是……”特助的想說的嚴重性還沒有說完,皇甫少擎已經走遠。
他對手機那邊的牧晚秋說着,“今晚我早點回去。”
“好。”牧晚秋先掛掉了電話。
皇甫少擎盯着手裡的手機出神,他們之間已經連最起碼的對白都沒有了。
在他們都已經在心裡接受了信一的離開時,以爲只要還在彼此身邊陪伴着,就是對對方最好的守護,最大的安慰。
可這兩個月的時間清楚的告訴了他們,他們住在一起,只不過是對彼此最大的懲罰。
只要還能看到彼此,他們就忘不了信一,心裡的痛就會越加的痛,對自己的責怪也就更多。
如果那天他們沒有吵架,如果那天他們都在家裡,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信一就不會離開了。
他們都在怪自己,以爲只要自己承受着錯誤,對方就可以好過些,可事實並不是那樣。
下午,牧晚秋去超市買了好多東西,回來的時候把冰箱都塞滿了,還做了一桌子皇甫少擎最愛吃的菜。
皇甫少擎沒有失言,下班後準時回到家,聽到開門的聲音,牧晚秋迎接過去,脣角勾着淡淡的笑,“回來了。”
這一幕像極了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皇甫少擎一時間有些心曠神怡,許久都沒有上翹過的脣角,情不自禁的跟着她嘴角的弧度上翹。
牧晚秋說,“去換身衣服,下來吃飯吧。”
“好。”
這一幕,加上對白明明就很溫馨,可他們的心卻是苦澀難言的,就連嘴角的笑就夾雜着壓抑在心裡的苦。
假如信一還在,這個家不會是這麼冷清的。
殘忍的是,沒有假如。
……
餐廳裡兩人面對面的坐着,整個房間裡除了他們動筷子的聲音,還有他們的呼吸聲,真的太靜了。
直到快要吃完的時候,牧晚秋纔打破了寧靜,“我們分開吧。”
皇甫少擎的心‘咯噔’猛跳了一下,他知道她讓他回來是有話要說,可他不知道,她要說的是這一句。
他們兩人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一個決定,不會改變的決定。
可他還是想要掙扎,“必須分嗎?”
牧晚秋放下手裡的碗筷,低垂着頭,並沒有勇氣看他,“我想回牧家。”
牧家,她拼命想要逃跑的地方。
皇甫少擎眉心擰緊,睨着她,“爲什麼?”
“你也知道,最近牧氏面臨着破產,阿姨帶着她的女兒躲到國外去了,家裡就我爸一個人,想回去陪陪他。”
“原諒他們了?”他們可是曾經拋棄過她的家人。
牧晚秋點了點頭,“嗯,那天回去見了我媽,我突然就想通了,他們不是不愛我,只是愛的方式錯了,我媽想讓我跟着我過好日子,我爸覺得牧氏是個坑,早晚都得陷,又把我拋向了你……”
沒有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不管是父母分開後,費盡心思想要通過一切手段而搶到孩子的撫養權,還是處心積慮的想要把孩子扔到對方的世界裡,目的只不過都是一個,想要孩子過得更好些罷了。
“我可以幫牧氏的。”雖然他很清楚,牧氏不是一個幫字就能幫的了的,可爲了她,他會竭盡全力。
牧晚秋苦澀的緊抿着脣瓣,搖搖頭,“不用了,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算了吧。”
她說不用了,那就是不想讓他插手,不想讓他插手,那就是已經不需要他了。
可他做不到的,“如果,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要告訴我。”
牧晚秋終於願意擡起頭來,和他的目光對視着,四目相對數秒,她才喃喃的開口,“我們還能見面嗎?”
“如果你願意。”如果她願意,他死都行,如果她願意,痛着算什麼,如果她願意,不走該多好。
可他終是不忍心的,不忍看着她每天行屍走肉的活着,他以爲只要每天躲着不見她,她心裡的痛就會少一些,看來,他又錯了。
“我害怕。”害怕見面,害怕見到他,其實更害怕的是見不到他,沒有他。
可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就連看到對方都會痛,那麼又何必在一起呢。
總是要活着的,就給對方留一條活路吧。
皇甫少擎伸手輕撫着她的秀髮,抿嘴微微一笑,還是有些苦,更多的卻是安慰,“好,我答應你,只要你不想見,我就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那樣我就能活下去了嗎?”她癡癡的問他,分開了總比現在這樣好吧,真的快要生不如死了。
他們都不願意去相信信一已經離開了,他們覺得只有活着,才能把兒子等回來,找回來。
“或許吧。”或許能活下去,或許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離開了真的就能活下去了嗎?
或許吧。
夜裡,皇甫少擎沒有去客房睡,而是躺在了她的身邊,她背對着他側躺着。
他凝視着她的露在外面的脖頸,想起了好多好多,這些年他們兩個人經歷了那麼多,最後還是鬥不過命運。
“轉過來。”他帶着命令的口吻,寂靜的房間裡,他的聲音格外磁啞的穿透力。
牧晚秋並沒有睡着,也知道他一直在背後睨着她,她本就還在心裡一直掙扎着,要不要轉身。
因爲他的話,她便轉身,四目相對,他因爲她眼裡的淚光而痛的五臟六腑都發顫。
他想要身後摸摸她的臉,以後再也摸不到了吧?
他笑了笑,故作不羈的問她,“美女,可以親一下嗎?”
他都不知道,他的佯裝不難受,佯裝灑脫,讓她的淚水瞬間就崩潰了。
她一哭,他就急了,“不讓親只要說不就可以了,幹嘛哭成這樣,讓人怪難受的。”
他還在努力的保持灑脫,對即將分開的他們,表現得他即使沒有她,也不會過得太差。
牧晚秋使勁的吸了吸鼻子,好吧,如果他覺得這樣的分開,對彼此會好一些,那麼她願意配合他。
她扯着他的睡衣大大咧咧的擦乾淨了眼淚,微笑着和他對視,“可以,想親哪裡都可以。”
可以。
可以。
原來真的可以的時候,他卻做不到了……
他將她用力的摟在懷裡,對她說,“哭吧,哭夠了,以後就都不準再哭了。”
那夜,他摟在她在懷,聞着她的味道,她聽着他的心跳,“少擎……”
“嗯。”
“少擎……”我好捨不得你。
“我知道。”我也好捨不得。
“少擎……”如果我想你的時候,該怎麼辦?
“我在。”只要你想,他就在。
“少擎……”
“晚秋……”
“再見。”
“再見吧。”
那夜,無風無雨,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鋪上黑幕的整個天際,只有兩個人,皇甫少擎和牧晚秋。
……
如果分開是一種救贖,那麼就過着有如果的日子吧。
一年後。
一場春雨讓整個夜晚都變得格外冷,冬天剛剛過去,連着幾天沒見太陽長什麼樣了,牧晚秋從牧氏大樓出來的時候,冷的她不禁打了好幾個冷顫。
這一年,牧氏沒有倒掉,相反還開始了起死回生,牧晚秋心裡清楚,一定是皇甫少擎在背後幫了牧氏太多,不然牧氏不可能還能撐下去,但她連聲謝謝都沒能對他說過,他們已經一年零兩個月沒有見面了,連電話都沒有通過。
牧晚秋開着往回家的路上走,剛纔要不是媽媽打電話給她,提醒她該下班了,她又不知道忙到多晚了。
夜空中還飄着濛濛細雨,雨刷在車窗上有條不紊的工作着,牧晚秋覺得手腳都有點冷,想要打開暖風暖一下,放在包包裡的手機卻突然響起來。
本來就因爲下雨而略有模糊的視線,現在又加上她想要拿手機,還想要開暖風,一時間她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一道突如其來的強光打在了她的車上,讓車裡的她根本就睜不開眼睛,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也是有幾秒鐘的盲視。
“吱……”
“吱……”
兩道不同的剎車聲,刺耳的劃破雨夜的長空,整個世界都處在屏住呼吸的過程中……
毛毛細雨還在涼涼的飄灑着,坐在車裡的人都還沒有緩過神來,但他們心裡都很清楚,撞車了,雖然不是很嚴重。
牧晚秋揉了揉自己被彈出來的安全氣囊撞疼的腦袋,差點沒被撞暈過去,她總感覺,這安全氣囊要是不彈出來,她感覺自己還不至於受傷,現在倒好,她用後視鏡照了照你自己的腦袋,都鼓出一個大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