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如今對太子妃太過用心,甚至不顧原則,輕易便亂了方寸。
姜華看着擔心,他曾想過告訴錢氏,然而一想到太子這些年實在可憐,終還是決定把話咽回去。
待一切安排妥當,印兒、春桃幾個都被換下,武承肅又進去內室看了陽筠,然後才往宜秋宮去。
衛良娣聽說太子被人請去了八鳳殿,還以爲陽筠稱病爭寵,正憋了一股火,不知要如何發作,忽見武承肅又往她這裡來了。
她竟有種首戰告捷、勝利在望的暢快。
晚膳時候,她本想提仇良媛來宜秋宮的事,卻因怕被疑心挑撥,或令太子想起她也曾散過謠,不敢再一時衝動管不住嘴,不得不暫時按下話頭。
待有幾分把握時,定要告那仇良媛一狀才能解恨。
於是衛良娣東一句西一句,繞來繞去,終還是繞到了武承肅方纔去八鳳殿的事。
“可是太子妃殿下不舒服麼?”衛良娣柔聲道,露出一臉關切,“聽說醫官跑了兩趟,還驚動了太子妃殿下貼身的侍女親去看着抓藥呢。”
“消息傳得這般快麼?”武承肅微微一笑,問道。從她開始繞圈子,他就猜到是要打聽這個。
衛良娣聽不出他話裡有話,也未能察覺武承肅的笑容裡分明有一絲狠戾,她只按着自己剛想定的路數說了下去。
“不少人都知道了,還商議着要不要去八鳳殿探望呢。”說到這裡,衛良娣故意頓了一下,“後來聽說太子殿下被請去了八鳳殿,大家這纔沒去。”
武承肅笑着看衛良娣,似乎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她自然要說下去,下面這句纔是正經。衛良娣嬌羞一笑,故作矜持道:
“原都以爲殿下今日會陪在八鳳殿的,哪想到還是來了妾身這裡,殿下倒也放心得下——太子妃殿下身子好了麼?”
衛良娣擺明了是想借此踩陽筠一下,以證明她在武承肅心中比陽筠更重要。
她竟以爲陽筠要和她一樣,靠裝病之類邀寵麼?武承肅笑容更冷,並未因爲方纔誤會了衛良娣,疑心她眼線太多、有意刺探實情,而感到一絲一毫的內疚。
一直侍立在旁的姜華看了,不禁十分心慌。
“纔剛去看時已服了對症的藥,如今都好了,不然我也不放心離開。”武承肅淡淡道,臉上的笑容也柔了一些。
必然是都好了。
縱然對自己的念頭頗爲不齒,但想起陽筠那些淚,他竟覺得她那番誤解雖然傷人,倒也不全是壞事,畢竟給了彼此意外之喜。
衛良娣卻只當武承肅的“不放心”是說出來好聽的,想着陽筠病了太子也不陪,她隱隱有些得意。
看着衛良娣難掩的得意之色,武承肅只能強忍着不耐煩。
誰說他不想留在八鳳殿?只是一早就說了去宜秋宮,若忽然不去,怕陽筠又被他推到風口浪尖,也怕讓人猜疑八鳳殿的事罷了。
陽筠也如是安慰着自己,並不是武承肅不想留,實在是不好留下來。
她將印兒幾個都叫進來,連春桃和冬雨也在內,仔細叮囑一番,直到說完了話,她才終於有時間管自己的手傷。
印兒小心翼翼地給陽筠清創搽藥,眼圈紅了又紅。
晚膳的時候,因怕陽筠手疼,夾菜的事情印兒全部做了。
陽筠原本失望的心又軟了下來。
是日晚,除了值夜的印兒,墜兒、釧兒、珠兒、春桃幾個也聽陽筠的吩咐,破例都在正殿內守夜。
頭一次經歷這些,且就發生在自己窗外,雖然屋子裡有人值夜,外頭也有幾個侍女,陽筠心裡還是怕得要命。
她有些後悔方纔礙於面子,沒開口求武承肅留下。若他能在身旁,雖難免尷尬,總不至於這般害怕吧。
幾個侍女也都睡不着。
外頭的幾個倒還罷了,大家湊在一起緊緊挨着,倒也不十分心慌。
印兒卻獨自在內室窗前的榻上,她甚至能聽清窗外的蟲鳴聲。想着一會必有人來人往,印兒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着外頭的動靜。
她比其他幾人更爲緊張,不單因爲她獨自守着窗,無人可以倚靠,更因爲她心中虛得厲害——玉葉之所以急病,是她加大了五石散分量的緣故。
自從認定玉葉告密,挑撥她和陽筠的關係,印兒就存了害人之心。
她悄悄加大了五石散的分量,三兩日就讓玉葉服食一次。原以爲會如陽筠擔憂那般,吃出個癱子來,或即便吃得太多,不過單純瘋掉罷了。無論哪一種結果,這樣的人都是不能再治的,丟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條。
沒想到玉葉倒是瘋了,說出的話卻惹來這麼些麻煩。
當時冬雨按吩咐去給玉葉送吃食,誰知道一進門就看見玉葉發瘋。冬雨害怕,忙去找了印兒,等印兒趕到時,玉葉似乎將她看成了鄭氏,又哭又鬧,說起鄭氏之死來。
玉葉一邊清楚地說鄭氏的死跟自己無關,“不是她害的”,一邊語無倫次,似乎在說太子如何狠心。饒是玉葉說話顛三倒四,沒個邏輯,印兒還是聽懂了。
是太子將鄭氏按在浴桶裡溺斃,又親自抱出了八鳳殿,丟在湖裡。
印兒聽到了要命的秘密,不免也害怕起來,卻又怕陽筠覺出她且不聽囑咐,將五石散的藥量加到那麼重,不敢將事情告訴陽筠。左思右想,印兒把其餘幾個陪嫁都拉了進來。
陽筠捨不得折了所有陪嫁,不知是特意否求過太子;而太子顯然寵着陽筠,竟真的饒過她們一衆人。她再紅着眼圈給陽筠敷藥、佈菜,陽筠果然便沒再追究。
至於玉葉,從此就死得乾淨徹底,再不會讓她礙眼了。
想到這裡,印兒雖然有些心慌害怕,卻又十分解恨。她心下一陣慌一陣喜,守在窗邊聽外頭的動靜。
三更時分,外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若不是十分仔細去聽,輕易分辨不出。印兒留神聽着,知道那些人是往玉葉的方向去了,過了沒一會兒的工夫,又悄無聲息地出來。
玉葉那個瘋子,竟然一哼也不哼,莫不是已經死透了,只擡出個屍體來麼?
印兒想到這裡,慌忙閉上了眼睛。她把頭縮進被子裡,將被子裹得緊緊,生怕有人也拉了她出去。
她怕的不是外頭那些善後的人,而是玉葉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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