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石清楓的詭異雙瞳,韓修文反而鎮定下來。三寸大小的元嬰浮在半空中,與石清楓對視着。
千餘年來,蒼瀾大陸的元嬰是最早進燭龍遺蹟的。韓修文也去過一回。在前輩們搜過無數遍之後,他只去過一次。機遇二字可遇不可求。他也沒找到火閻君的遺軀與燭龍訣傳承。但這些並不防礙韓修文對燭龍訣的瞭解程度。
看到石清楓一白一黑兩色詭異雙瞳,瞳仁中浮着像絲線般的燭龍,韓修文懂了:“你得了燭龍訣傳承。”
“哈哈。”石清楓發出與平時不一樣的爽快笑聲,“師尊好眼力。”
聽到這聲師尊,韓修文似鬆了口氣。
石清楓將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笑道:“你是擔心我被別人寄魂奪舍,不好遊說是嗎?”
韓修文心裡在計較如何讓元嬰脫困,最怕面前的人長着石清楓的臉,卻換了個芯子。
對石清楓,他自覺還是比較瞭解的。世家出身,少年天才,相貌清秀俊美。出身讓他受到了良好的禮儀教育。所以石清楓是個很正統的尊師重義之人。少年天才,造就了他內心的驕傲。爲人謙和,也是因爲他骨子裡的驕傲。對奉承誇獎他的人謙和,就像是有錢人對乞丐的憐憫。
再加上清俊的容貌。和當年的自己一樣,是極受女修士青睞的。別看元道宗粘着他的人是肖明依。據韓修文所知,丹殿的女弟子,外門內門的年輕女弟子對石清楓有好感的不少。那年他去了一趟秘境,元道宗掌教真傳弟子石清楓的名字就在各門派的女弟子中傳了不知多少遍。
給他迎頭一擊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肖憐兒。
想起肖憐兒,韓修文就忍不住笑。石清楓的運氣差到了極點。
肖憐兒是來找自己報仇的。重生後跟着肖明依進元道宗的肖憐兒,內心其實還是易輕塵。怎麼可能和自己的徒弟兒女情長。易輕塵沒那麼不要臉。
“前世因結後世果。我這一生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韓修文輕輕嘆了口氣,“你還是石清楓,那便讓我在元嬰破碎前和你說幾句心裡話罷。”
石清楓的眼睛眨了眨:“你想說肖憐兒?”
韓修文除了說肖憐兒,他還能用什麼軟化石清楓的心智?只不過被石清楓一語猜中心事,仍讓他感嘆,石清楓的確是個極聰明的人:“從前我沒死,她怎麼也不可能喜歡你。”
石清楓點了點頭:“我也沒想到,她是易輕塵的轉世。她那麼恨你,怎麼可能同意婚約嫁給我。讓她給你磕頭奉茶,敬你爲長輩,殺了她也不肯的。”
“是啊。以我對她的瞭解。現在想讓她喜歡你,也很難。”韓修文微笑着說道。
石清楓注視着他,輕聲說道:“師尊有什麼辦法?”
韓修文心裡激動,只要石清楓有求於自己便好:“我自然有辦法讓她喜歡你。”
石清楓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師尊,你瞧我是什麼修爲?”
什麼修爲?韓修文愣了愣神,元嬰被困在禁制中,神識也散不出去。單從石清楓能困住自己受損的元嬰來看,至少是元嬰初期修爲。十年,石清楓便由築基修士飛速結嬰?肖憐兒讓韓修文嫉妒得發狂,石清楓得了燭龍訣傳承,也快速達到了元嬰修爲。他們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
“下仙界的修士總是築基,結丹,凝成元嬰。然後脫去軀殼,元嬰飛昇上仙界。”石清楓雙手一展,寬大的袍袖長長垂在地面,一連串笑聲從他喉間逸出,“我不用修煉元嬰。明白麼?”
他的身體飄了起來,整個人慢慢發生了變化。
衣袍化爲碎片,一片片橙紅色的圓形龍鱗從他肌膚上顯現,他的雙臂化爲龍爪,身軀漸漸化爲龍身。全身披着一層淡淡的火焰,浮在丹室的半空。
人面龍身。
韓修文目瞪口呆:“火閻君!”
“不,我不是火閻君。我是燭龍選定的傳承之人。我擁有上古神獸的力量!”石清楓放聲大笑,“魔門少君算什麼東西?他予我的屈辱,我將一一返還!”
龍尾一擺,石清楓的臉湊近了韓修文的元嬰:“肖憐兒……呵呵,只要我得到她。我就再沒有任何遺憾,我就能得到全部燭龍的力量!她,是我的心魔。我不需要喜歡她,我只要得到她。”
石清楓再次變化爲人,拿出套元道宗的長老衣袍換上。理了理衣襟,優雅坐在韓修文面前:“我不需要修煉元嬰。我只要……進補。”
韓修文心頭浮起陣陣戰粟,高聲叫道:“不,你不是燭龍訣的傳承之人!你是燭龍的奴隸!”
“呵呵,我擁有燭龍的力量,叫師尊眼紅了?我要擁有力量,我再不會被肖憐兒瞧不起!我再不會讓明徹將我踩在腳下!”
石清楓張嘴,吐出一條兩尺長的橙黃色燭龍。這條燭龍比石清楓變身幻出的燭龍更精緻。同樣長着石清楓的臉,淺淺火焰覆蓋下的鱗甲在移動中反射着華麗而冰涼的光。
韓修文驚惶失措。元嬰在禁制中飛來飛去。那條燭龍圍着禁制遊動,他怎麼都躲不開石清楓眼神的注視:“你要做什麼?”
“元嬰中期,大補。”坐着的石清楓微笑。
遊曳的燭龍朝着韓修文的元嬰噴出一團團火焰。
韓修文的元嬰發出陣陣慘叫聲。半凝實的元嬰在火焰中扭曲。他不斷的討饒,咒罵,元嬰漸漸融化。
“只要吞噬到足夠的精血,我就可以翱翔天地,飛昇上仙界。”
一滴滴透明的元神精血從元嬰上飄蕩。石清楓張嘴吸了進去,舔了舔脣,露出愜意的表情。
韓修文在火焰中虛弱地喊道:“肖憐兒一定會去黑魔山找明徹。那裡有天生禁制,業火焚燒。你永遠也得不到她!”
燭龍連續對着元嬰噴出數口火焰,韓修文的元嬰融化得更快。片刻之後,石清楓吸完了最後一滴精血,滿足地吐出一口氣:“感覺又強壯了。”
他張開嘴,二尺長的燭龍吸進了嘴裡。他站起身,揚了揚衣袍:“黑魔山?許進不許出。省得我到處找了。”
他飛出了開陽殿,負手漫步。左右看了一眼。左邊是離自己最近的搖光殿。
“清風老道?留你到最後吧。”他往右邊瞧了一眼,玉衡殿還空着。他繼續往前,看到了天權殿,“就是你了,天權長老。”
……
肖憐兒並不知道天穹峰上發生的變化。她一路西行,天明時分已離開了青目山脈。
太陽東昇,西邊的天卻影影泛着紅色的光。隔了萬里,也瞧得清清楚楚。十年業火焚燒,黑魔山的魔門成了什麼樣,她心裡越發焦急,加快了行程。
半個月後,肖憐兒終於到了紅石戈壁,看到了遠處的黑魔山。
她飛到半空。放眼望去,黑色的山飄浮着一團團藍白色的火焰,像天上的雲落在了山間。禁制之外感覺不到半點熱度。卻能看到禁制內的空氣在晃動。在灼熱的高溫灸烤下扭曲變形。
“明徹。”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心隱隱疼痛。
十年,他還在嗎?
不進去看一眼,她絕不會死心。
肖憐兒看不到禁制所在,觀察火焰的範圍明白了。整座黑魔山都扣在了無形的禁制之中。
肖憐兒招出白色的水性真氣凝爲護罩,深吸口氣,朝着黑魔山飛了過去。
感覺面前有一層隔膜。她用白色真氣包裹着手臂,伸了進去。像伸進了粘稠的水中,滋滋的聲音與白色的水霧騰起。肌膚感覺到滾燙的熱度。堅持了片刻,她猛地縮回了手。
照這個時間,她大概還沒有找到魔門,就被燒成了水汽。
肖憐兒再次試驗,以土性和水性真氣同時包裹手臂伸了進去。這一次,她堅持了一柱香的時間。
還是不夠。她有點煩躁。四色真氣同時使出,手臂光華流轉。
三個時辰。
能堅持三個時辰。她若進去,必須在三個時辰內找到藏身避開火焰的地方。
肖憐兒檢查了下自己所帶的東西。回頭看了眼蒼瀾大陸,頂着四層護罩,飛進了禁制。
身體一輕,她進到了火焰的世界。藍白色的火焰在她腳下跳躍。她沒有時間多做停留,提起真氣喝道:“明徹!明徹你在哪兒?魔門有人嗎?有人聽到嗎?”
身影在山巔飛速掠過。肖憐兒緊張地尋找着地面有建築的痕跡。
護罩一層層變薄,三個時辰,太陽西落,將藍白色的黑色石山染上一點橙色的暖意。肖憐兒無計可施,朝着地面飛掠而下,綠枝在手中射出一道巨大的閃電,刺中地面。土性真氣驀然強盛,帶着她往地下不停的鑽着土洞。
一直往下飛了有十里,肖憐兒才感覺到溫度稍降。她扔了枚丹藥,盤膝而坐。心裡浮起陣陣驚喜:“只有十里。如果魔門中人藏身在地下十里,就不懼業火了。”
護罩能支撐三個時辰。她用了半個時辰回覆。再一次飛了出去。
“我來了,明徹!你能聽到嗎?我來找你了!”
她的聲音在黑魔山久久迴盪。肖憐兒相信,總有一處地方,明徹能聽到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