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夫人之農家貴妻 181 真的是我的女兒! 書旗
偌大的營帳內只剩下太醫的聲音。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駐了一般。
柳橋的臉色還是那般的蒼白,蒼白的讓人心驚。
明睿太后死死地抓着承平帝的手臂,目光顫抖着,彷彿在經受着什麼巨大的恐懼。
承平帝的眉宇也是緊緊攏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醫方纔停下了手,傷口上已經不再冒血了。
血,止住了。
太醫重新把了脈,確定還有脈象在,方纔抹了把汗轉過身上前,跪下:“啓稟皇上,血止住了,易暫時沒有性命危險。”
“暫時?!”明睿太后急切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暫時?!”
“回太后娘娘。”太醫正色道,“易夫人失血過多,不知何時能夠醒來,這期間若是發了熱,以夫人如今的情況怕是會有危險。”
“那便想辦法!”明睿太后喝道,“哀家不許她出事,你聽到了沒有!”
“臣必當盡力!”
“哀家不是要你盡力,哀家要你保證!”明睿太后不滿意這個結果,“哀家不許她出事!絕對不許!”
“太后……”
“母后。”承平帝也開口,“如今箭已經拔出來了,性命也抱住了,她必定沒事的。”
明睿太后眼眸溼潤,看向,“哀家不許她出事!皇帝,她不能出事!”
“兒臣知道。”承平帝道,“兒臣保證她不會有事!母后也累了,不如先回營帳休息,這裡有太醫看着。”
“哀家……”
“母后。”承平帝道,“兒臣知道你擔心,只是你在這裡恐怕會讓太醫們心中不安。”
明睿太后看向牀榻,便見易之雲跪在了牀榻邊,正用衣袖給柳橋擦拭着臉,當即放開了承平帝,“你別這般給她擦!”
承平帝轉身。
易之雲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似的,繼續輕輕地擦拭着她臉上的血跡。
“哀家讓你別這般擦!”明睿太后惱怒了,喝道。
承平帝上前,掃了一眼易之雲,方纔喚道:“母后。”
明睿太后惱怒地盯着易之雲,將懷中的明黃手絹遞了出去,“用哀家的手絹!”
這次易之雲聽見了,頓住了手轉過身,擡頭看了看她,卻道:“他是我的妻子!”
“你——”明睿太后不知怒火從何而起,卻蔓延成災。
承平帝怒喝:“放肆!”
易之雲看向眼前的帝皇,旋即,跪向他,鄭重地磕了一個頭,“臣叩謝陛下讓太醫爲臣妻治傷,此處血腥味濃,陛下與太后聖體尊貴,請移步。”
“你——”承平帝也怒了。
易之雲擡頭,面無表情一字一字地道:“皇上,她是臣的妻子!”
潛臺詞便是你們算是什麼?
承平帝聽明白了。
明睿太后也聽明白了,所以,臉頓時煞白了。
而承平帝還讀出了另一道意思,眯起了眼,轉身扶着明睿太后,“母后,兒臣陪你先回去吧。”
明睿太后緊緊地盯着柳橋,最終,沉默地顫着身子轉身離去。
易之雲叩頭恭送,隨後像是方纔他得罪的人不是皇帝太后而是一個不相干的普通人一般,轉過身繼續照料妻子。
營帳內目睹這一幕的人屆時膽戰心驚。
……
明睿太后木然地被承平帝扶着回到了營帳,木然地坐下,木然地沉默。
心,卻是像有一把鈍刀子一般一下一下地割着。
“母后……”
“皇帝!”明睿太后擡起頭,木然轉爲了凌厲,“查清楚這件事!若是意外便罷,若不是……”神色漸漸冰冷,“哀家便要看看誰敢動哀家看顧的人!”
“是。”
“當年哀家護不了永安,今日哀家便要看看誰讓哀家想要庇護一個人而不得!”明睿太后一字一字地道。
承平帝頷首領命,隨後行禮離開。
出了太后的營帳,便見到荊匆忙趕來,“臣妾見過皇上。”
承平帝看着她,神色不動地應了一聲,“皇后怎麼來了?”
“臣妾聽聞出事了,便趕過來看看。”荊皇后起身道,“怎麼回事?臣妾聽說易統領的夫人被箭傷了?”
承平帝頷首,“的確有此事。”
“竟敢有人在圍場傷及命婦?!”荊皇后怒道,“皇上可查出了兇手了?”
“皇后怎麼便認爲是有人故意爲之而不是意外?”承平帝反問道。
荊皇后心中生出了惱恨,她便知道會有這般結果,不過心裡惱怒歸惱怒,面上卻是不變,“臣妾雖然對易柳氏不太熟悉,只是既然她能夠得母后喜歡,想必是個有分寸的,豈會無端端地跑去林子出意外?”
“皇后所言有理。”承平帝道,“此事的確是該好好查查!”
荊皇后穩住了心,繼續道:“不知易柳氏如今情況如何了?”
“保住了性命。”承平帝道,“如今在太醫院的營帳內。”
“那臣妾去看看?”
“不必了。”承平帝道,“不過是一個三品命婦,皇后不必前往。”
荊皇后也沒有堅持,“如此臣妾便命人前去照顧。”
“營帳內有的是人,人多了反而不好。”承平帝道。
荊皇后握起了拳頭,“母后可知道此事了?她一向疼愛易柳氏,如今……”
“知道了。”承平帝道,“朕與母后方纔從那邊回來。”
荊皇后頓覺心彷彿被錘子砸了一下似的,一個三品命婦不配讓她一個皇后前去看望,可是他們一個皇帝一個太后卻去了!“母后想必很擔心,臣妾去看看母后。”
“不必了。”承平帝還是拒絕,“母后正在休息,皇后不必前去打擾。”
“那臣妾能做些什麼?”荊皇后看着他直接問道。
承平帝眯了眯眼,“皇后不需要理會這件事,回營帳去吧。”說完,起步離開。
荊皇后亦然是氣得連行禮恭送都給忘了。
這算什麼?!
算什麼?!
“娘娘,我們這是在太后的營帳外!”身旁的安嬤嬤見狀趕緊提醒,就怕主子一氣之下做出什麼授人以柄的事情來!尤其是在這時候,萬一一時衝動而讓太后跟皇上懷疑這件事跟主子有關係,那便糟糕了!
荊皇后也不是衝動不顧後果的人,咬着牙冷冷道:“回帳!”
不讓她管是嗎?!
她還不想管了!
……
柳橋所在的營帳是太醫院用來治療的營帳,不過這時候已經成了柳橋的私人閨房了,明睿太后跟承平帝離開之後,向嬤嬤便來了。
因爲柳橋不宜挪動,便只能在營帳內做些佈置。
牀榻前多了兩面屏風,隔出了一個單獨的空間,屋內對傷患不利的草藥都挪了地方,點上了安神的香驅散血腥味。
柳橋此事已經換下了身上染血的衣裳,身子也被擦了一遍,乾乾淨淨的,除了藥香味之外,血腥已經不見了。
這一切易之雲沒有假手於人,親自料理了。
之後便一直守着。
“爺,藥煎好了。”羅媽媽端着藥進來,臉色也是蒼白的。
易之雲轉身接過,一勺一勺地小心翼翼喂進了柳橋的口中,只是柳橋昏迷之中,流出來的藥汁比喝進去的多的多,不過溢出來的都被易之雲小心擦去,絲毫沒有落到衣裳上。
一碗藥,足足爲了小半個時辰。
羅媽媽接過了空藥碗,“爺,不如奴婢在這裡守着,爺也去換一身衣裳?”
“不用了。”易之雲沒回頭,握着柳橋的手腕道,唯有這般感受着她的脈搏方纔能安他的心。
羅媽媽見狀也不再多言。
而此時,承平帝身邊的李成安來了,“易統領,皇上宣召您。”
易之雲轉身,眼底有着明顯的怒氣。
“易統領。”李成安不等他開口便道,“事關尊夫人遇刺一事,還請易統領隨咱家前往。”
易之雲眸底的怒意轉爲了戾氣,轉過身看了仍在昏迷之中的柳橋半晌,方纔放手起身,對一旁的羅媽媽道:“守在這裡,寸步都不得離開!”
“爺放心,奴婢會的!”羅媽媽認真道。
易之雲又道:“不要讓任何人接近夫人!”
“是!”
易之雲轉身又看了柳橋會兒,方纔起步跟李成安前去。
便在他走了之後沒多久,明睿太后來了。
“奴婢……奴婢參見太后娘娘……”羅媽媽忙跪下。
明睿太后沒理會她,緩步走到了牀邊。
羅媽媽不敢阻攔,便是有易之雲的那不要讓任何人接近夫人的命令也不敢阻攔,不過還是道:“太后娘娘……夫人方纔吃了藥,還沒醒……”
明睿太后在牀邊坐下,握住了柳橋的手,方纔轉過來問羅媽媽,“一直沒醒來過?”
“回……回太后……沒有……”羅媽媽道,“不過半個時辰前太醫來看過了,說脈象好轉了許多……”
明睿太后眸中淚光閃了閃,轉過頭看着柳橋,低喃着,“這就好……這就好……”說罷,凝望着她蒼白的容顏,許久許久後,擡起了手輕輕地撫着她有些涼的臉頰,“怎麼會……怎麼會?”
這般的相似……
這般的感覺……
怎麼會不是她的?
怎麼會不是她的永安?
若是沒有滴血驗親,她一定不會懷疑她不是她的女兒的!
滴血驗親……
滴血驗親……
眸光倏然一凝,愣怔了許久,方纔轉身,對羅媽媽道,“你去取一杯水來!”
羅媽媽一愣。
“去!”
羅媽媽忙應了一聲,便去了,很快便倒了一杯水過來,“太后娘娘……”
向嬤嬤上前要去接那杯水,可是卻被明睿太后揚手擋住了。
“太后……”
“哀家自己來。”明睿太后道,隨即伸手接過了那被水,再對羅媽媽吩咐道,“去找太醫,要一直銀針來!”
羅媽媽一愣。
“去!”明睿太后喝道。
羅媽媽一驚,當即起身前去。
“太后這事要……”向嬤嬤看出了端倪。
明睿太后沒有回答,端着手中的水凝視着柳橋。
向嬤嬤見狀也不敢多言,低頭沉默。
帳內一直有太醫候着,所以羅媽媽很快便要到了銀針,戰戰兢兢地遞上。
明睿太后也並未讓任何人接手,自己接過,隨後對羅媽媽道:“你過來端着水!”
羅媽媽聽命上前。
明睿太后捏着手裡的銀針,卻彷彿握着千斤重量一般,許久,方纔有了下一步的動作,而此時,眼中盡是決絕。
針刺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滴在了杯中,隨後,尚未處理受傷的手指,便握起了柳橋的手,撫着她有些粗糙的指腹,咬牙,刺破。
血穩穩滴落到杯中。
便只是一瞬間的時間,可是明睿太后卻彷彿過了一輩子這般長。
而結果……
眼淚奪眶而出,身子搖搖欲墜。
向嬤嬤見狀以爲主子是守不住打擊,上前扶住,“太后,您……”話卻因爲眼角瞥見了杯中的情況而頓住了,瞪大了眼睛。
她在宮中多年,也見慣了勾心鬥角,次滴血驗親之時她也懷疑過是否有人動了手腳,可是第二次還是那個結果,便不由得不相信。
可是這一次……
“太后娘娘!奴婢恭賀太后娘娘!”
明睿太后轉過身看向柳橋,擡起顫抖的雙手撫上了柳橋的臉,老淚縱橫,“我的女兒,我的永安……真的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真的是她的女兒!
……
承平帝多少知道易之雲的無禮是認定了這次柳橋受傷的事情跟有關係,便是他也這般覺得,所以,方纔容忍了他的冒犯。
不過結果卻是恰恰相反。
看着易之雲不敢置信的驚愕神色,承平帝冷哼一聲。
易之雲握緊了雙拳,殺意在周身蔓延。
也不能怪易之雲想歪了。
當時他趕到的時候見到的便是柳橋中箭到底的場面,別說是旁邊昏迷的易昇了,便是受傷的雲氏也沒注意到。
竟然是他?!
竟然是他?!
“雲兒……”雲氏跪在了一旁,肩膀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不過身上的衣裳卻是沒有換,也是一身的狼狽,“雲兒……”
易之雲看向她,“是真的嗎?!是他做的?!”
“雲兒……”雲氏面色悲愴,“是!是他做的!他想要殺我!他竟然覺得殺了我,你就會認回他這個爹,就會……”
“他在哪裡!?”易之雲沒等雲氏說完,這些話便夠了,確定便夠了!
雲氏一愣。
易之雲沒有繼續問雲氏,而是看向承平帝,“他在哪裡!?”
承平帝沉下了臉。
“皇上!”易之雲跪下,“易昇在何處?!”
承平帝看着他,“侍衛將人押在了侍衛所的營帳內。”
易之雲猛然起身往外。
“雲兒!”雲氏似乎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猛然躍起,拉住了他,“雲兒你想做什麼?!”
易之雲轉身,面色猙獰,“他該死!”
雲氏瞪大了眼睛,“你要殺了他?!”
“他該死!”易之雲一字一字地道,他沒想到親手殺他,從來沒有想過,即便是他承諾過母親如果她想,他便會要他的命,可是他知道若是真的要動手,他未必敢動!
他不在乎這個父親,可是,未必能夠做到親手殺了他,可是現在……
他想要他死!
他想親手了結了他!
“不行!”雲氏攥緊了兒子的手,“你不能殺他,不可以!”
“他要殺你!”易之雲咆哮道,“她要殺你,你還護着他?!”
“雲兒你聽娘說……”
“阿橋還在牀上躺着,她還沒有醒!”易之雲喝道,眼眸通紅,“連太醫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醒來!她是爲了救你纔會出事的!”
“你就爲了她去殺你的親生父親?!”雲氏也激動起來,“他是你的親生父親,雲兒,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不是!”易之雲咬着牙,“我父親在離開家鄉來京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這是你告訴我的!你不是也想要他死嗎?爲什麼要阻止我?!爲什麼?!還是因爲阿橋?因爲我是爲了阿橋才……”
“是我將她推出去的!”雲氏厲聲打斷了他的話。
易之雲一僵。
承平帝面色一厲。
“是我……”雲氏落了淚,“當時我們躲在樹後,她將我拉到樹後躲避,是我……是我將她推出去的!”
“你說什麼?”易之雲盯着她,聲音也僵硬了起來。
雲氏淚眼婆娑的看着兒子,“我沒想到會出事……我以爲她要拉我走……我不想走……我以爲她……”
“你將她推出去的?”易之雲打斷了她的話,眼眶中也續起了淚水,“你們原本躲在樹後面……可是你將她推出去了?”
“雲兒……”雲氏伸手欲握着兒子的手臂,可是卻被他揚手擋開了。
易之雲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原本阿橋可以沒事的,可是因爲他母親……因爲眼前這人,他的親生母親……纔出的事?“爲什麼——”
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什麼?!
“你就這麼恨阿橋?!恨的想要她死?!”
“不是的……”雲氏哭着道,眼中有着着急跟恐慌,“不是的……雲兒,不是的……我沒想到會有人放箭……我以爲她要拉着我走……我只是生氣了……我生氣了纔會推開她的……我沒想到有人放箭……雲兒,娘沒想過要她死!沒有!真的沒有!雲兒,她是你的妻子,娘怎麼會想她死?!娘知道你很在乎她的,娘知道的!”
“她拉你走有錯嗎?”易之雲問道,雙手緊緊地扣成了拳頭。
雲氏搖頭,“沒有……沒有……”
“那爲什麼?爲什麼?”
“我不知道有人放箭……我不知道我推了她,她就會中箭……雲兒……你相信娘,娘真的沒有……娘真的沒想過她會中箭……雲兒……”
易之雲也是搖頭,一邊搖着頭一邊往外推。
“雲兒……”雲氏蒼白的臉上浮現了絕望。
易之雲無法面對她,轉過身便要走。
雲氏一驚,猛然上前拉住了他,“雲兒你不能去殺他!他是你的親生父親,雲兒,你不能殺他的!”
易之雲僵直着背脊,沉默着。
“雲兒……”
“如你所願!”不知道過了多久,易之雲方纔開口,一字一字都彷彿從脣邊迸出一般,“我不會殺他!如你所願!”說完,擡手扯開了她的手,大步離開,彷彿在逃離着什麼,只是沒走幾步便頓住了,不是因爲想起自己失態前,更不是承平帝攔住,而是明睿太后一臉狂喜衝了進來。
沒有往日的雍容,宛如一個瘋婆子一般。
“母后……”承平帝也是一愣。
易之雲頓住了腳步看向她。
明睿太后走到了承平帝的面前攥住了他的手臂,“幀兒,她真的是你妹妹!幀兒,她真的是我的女兒!真的是!幀兒,我找到你妹妹了!我找到永安了!”
“母后……”
“是有人在暗中搗鬼!”明睿太后驚喜的語氣一轉,轉爲了陰森,“我剛剛跟阿橋重新滴血驗親,她真的是我的女兒!幀兒,有人在暗中搗鬼阻攔我認回阿橋!幀兒,阿橋就是你妹妹永安!”
易之雲擰緊了眉頭。
雲氏怔住了。
承平帝是所有人中反應最爲平和的,“母后你先冷靜下來,坐下來慢慢說。”
“我如何能夠……”明睿太后不滿意承平帝這般態度,不過還沒發作出來,便發現了不對勁了,也如他所說的冷靜了下來,盯着他。
“母后。”承平帝微笑道,“這是好事,這是好事,別先坐下,我們慢慢……”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明睿太后看着眼前的帝王,一字一字地問道。
他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可是,卻瞞着她!
承平帝看着母親,卻對其他人道:“所有人給朕退下!”
易之雲跪下,行禮:“臣告退。”
“雲兒……”雲氏見兒子離開,趕緊追了上去,便是連行禮都忘了。
一旁當隱形人的李成安也忙退了出去。
……
“雲兒!”雲氏衝出了營帳,叫住了兒子。
易之雲頓住了腳步,轉過身對候在外面的夏深跟崔媽媽,面無表情,“送老夫人回營帳!”
“雲兒……”雲氏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
崔媽媽趕緊上前,她不過是去給太醫處給老夫人取藥,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大事,“老夫人……”
“雲兒!”雲氏卻還是看着兒子,“你相信娘!你相信娘……”
“你放心,我不會去殺他,不會去的!”易之雲一字一字地道,說完,便轉身離開。
雲氏這次沒有爬起來追,只是哭着呢喃,“我不是還惦記着他,我不是……雲兒,你不能殺他啊,任何人都可以殺他,只有你不可以啊……他終究是你的親生父親……殺了他,你會被天下人唾棄……不值得的……雲兒,不值得的……”
這話不知道是想要說服易之雲,還是說服她自己。
易之雲回到了柳橋身邊,看着仍舊昏迷的人兒,看着那缺少血色的臉,心,被一刀一刀地割着,低下頭,輕輕地,在她的耳邊低喃,“對不起,阿橋……”
……
卻說衆人退下之後,豪華的帝帳便剩下這世間最尊貴的母子在,不過在沉默了多久之後,承平帝方纔打破了沉默,“母后……”
明睿太后卻不等他說完,便繼續問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母后……”
“我在問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明睿太后喝道。
承平帝沉默會兒,“是。”
明睿太后猛然擡手揮出了一個巴掌。
“母后……”
“我從來沒有打過你!”明睿太后眼中再次涌出了淚水,只是這一次不是因爲驚喜,而是因爲心痛,“我從來沒有打過你!”
承平帝跪下,“是兒臣的錯。”
“錯?”明睿太后卻笑了,眼淚卻也留着,“你錯?你有什麼錯?你是皇帝,是大周的皇帝,是這個天下的主宰,你能有什麼錯?!”
“母后……”
“全都是我的錯!”明睿太后揚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勁道狠到臉頓時起了印子。
承平帝一驚,“娘!”
“是我的錯!”明睿太后繼續道,“當年是我犧牲永安的!是我將她送去死!是我!如今,也是我相信你,相信你也如我一般想要找回她,想要補償她!是我一廂情願的認爲你也如我一般在乎永安!”
“娘,我在乎她!”承平帝正色道,“她是我唯一的嫡親妹妹,我如何會不在乎她?!當年若不是她,我們都會死!如今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犧牲換來的!娘,我怎麼會不在乎她?!”
“那爲什麼?!她明明就在眼前,爲什麼你要瞞着我!”明睿太后歇斯底里,“她明明就在眼前!”
承平帝眼眶也是微紅,“娘……”
“是想護着那阻止我們母女相認的人?!”明睿太后沒給他說完的機會,“是荊氏對不對?!你擔心我知道了會讓你廢了她?!不,一個荊氏不值得你這樣做,還有二皇子對嗎?!還是爲了你那所謂的平衡!你擔心太子利用這件事去對付二皇子對付荊氏,就瞞着這件事,就護着他們,甚至不惜讓我們母女相見卻不能相認!永安是你的妹妹,你在乎她,可是卻不及你對你的兒子,你的在乎!”
“娘!”承平帝喝道,“孩兒是這樣的人嗎?!”
“那爲什麼?!”
承平帝看着母親,“娘還記得之前你跟孩兒說的話嗎?若是孩兒找到妹妹的時候你不在了,我務必要對她好,務必要補償她,將她該得的,該擁有的全部補償給她!”
“給她一個天下第一糕點的虛名,派兩個護衛去保護她,就是你的補償?”明睿太后尖刻嗤笑。
承平帝沉吟會兒,苦笑道:“娘,你沒看出來嗎?她也不想認回我們。”
明睿太后身子猛然一顫,眼眸睜大,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可能,她攥着胸前的衣裳,這時候她的胸口便像是被一塊巨石壓着一般,壓得她喘不過起來,眼眶中涌出的淚水越來越多,“她恨我對不對?她恨我們對不對?”
所以纔會不想認回他們!
所以纔會一直抗拒進宮,抗拒跟她在一起!
她恨她!
她的女兒還是恨了她!
“不是。”承平帝道,“她不是恨我們,她只是不想捲進皇家的是非之中,娘,她若是恨你,又怎麼會日日來陪你說話?又怎麼會勸你放開心胸出來走走?娘,她沒有恨你。”
“對!”明睿太后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對!你說的對!我問過她很多次的,她都說不恨我的,不恨我的……”忽然,又猛然握緊了他的手臂,“她也知道?她也知道她就是我的永安?”
承平帝沒有即可回答,“娘你先坐下,孩兒詳細跟你說。”
明睿太后木然地被兒子扶着坐下。
“母后。”承平帝沒有坐,卻跪在了她的跟前,“第二次滴血驗親之時,易之雲告知朕,她不是的女兒,是她的養父柳河在二十一年前在一座橋下抱回去養,當時朕便知道她就是妹妹,只是母后第二次滴血驗親的結果卻截然相反,朕方纔瞞下了這件事,之後朕派人去欽州查,當時她被撿回來的地方跟奶孃抱着妹妹離開的地方是有一段距離,可是路卻是通,奶孃抱着妹妹引開了追兵,許是上蒼見憐,讓她們逃開了,一路逃到了欽州,只是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奶孃只能將妹妹放下,朕派人翻找了當地的衙門檔案,就在妹妹被柳家的人發現之後兩日,當地出現了一具無名屍首,衙門記錄的屍首面貌跟奶孃基本一樣,只是當時是在河裡發現的,當地當作了溺亡處理。”
“誰在滴血驗親中做了手腳?!”明睿太后咬着牙問道。
承平帝沉默會兒,“母后,此事交由兒臣處理如何?”
“你——”
“母后,事關皇家名聲。”承平帝道,“這事不能張揚!”
明睿太后盯着他,“是荊氏?!”
承平帝沉默。
“好一個荊氏!好一個荊氏!”明睿太后一字一字地道,第一次做手腳尚且可以說過去,可第二次……“她果然好手段!”
“她是後宮之主。”承平帝道,卻不知這話是護着荊皇后還是僅僅只是在說明她的能耐。
明睿太后沉着臉,“是哀家離開後宮太久了!”山中無老虎,猴子便稱了大王了!
“妹妹很聰明。”承平帝沒有應明睿太后這個話題,繼續道:“兒臣的態度應當讓她猜到了一些,母后也應當覺得她待你親近了許多吧?”
“是……是……”明睿太后想起這些日子柳橋的態度,心又不禁熱了起來,“她沒恨我……沒有恨我……只是因爲滴血驗親……她纔不敢認我的!都是因爲荊氏……”話截然而止,厲色又回到了臉上,“這次的事情是不是她……”
“不是。”承平帝搖頭,隨後將事情說了一遍。
明睿太后卻不信跟荊皇后沒關係,“單憑一個易昇如何能夠混進圍場來?還跟後宮太監勾結?!皇帝,你要平衡,要保二皇子哀家不管,可這是若是跟荊氏有關係,哀家絕對不會放過她!滴血驗親一事哀家可以不追究,可是她若是敢派人去殺哀家的女兒,哀家就要安陸侯府滿門償命!”
“兒臣會繼續查清楚。”承平帝沒有反駁明睿太后的話。
明睿太后滿意這個決定,隨後繼續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還是不讓哀家認回阿橋?!”
“自然不是。”承平帝道,“兒臣這邊下旨將此事公諸於衆。”
“好!”明睿太后道。
承平帝又道:“只是妹妹那邊……”
“她只是因爲滴血驗親一事纔想認我們的!”明睿太后知道他要說什麼,“那些不想捲進皇家是非的都是藉口!就算是真的,可是……她是哀家的女兒,哀家不能讓她對那些命婦行禮,哀家的女兒該高高在上,誰也不能給她臉色瞧,不能給她委屈受!皇家是非?只要我們護着她,這些皇家的是非如何能夠落到她的身上?哀家不會讓任何人再有膽子去傷害她!”
“好。”承平帝道,“兒臣這便擬旨。”
“滴血驗親的事情你自己處理!”明睿太后頷首,隨後起身,“哀家不想見到荊氏,你讓她滾回皇宮去!”
承平帝應道:“好。”
……
御林軍統領之妻易柳氏便是失蹤多年的永安長公主。
承平帝親自下了旨意確定了這件事。
隨之而來的便是易柳氏下午遇刺的消息。
聖旨上還說了一個時辰前太后跟易柳氏滴血驗親,證明了她便是永安長公主,至於之前皇宮那次,聖旨上沒有寫明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很快便傳來皇宮連夜回宮查這件事。
而究竟如何。
不少人心裡也都猜到了兩分。
圍場震動,有人震驚,有人高興,也有人不安。
只是這事對易之雲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承平帝的聖旨一下,他便剝奪了照顧柳橋的權利。
明睿太后知曉了柳橋受傷的經過,遷怒於易之雲,本來還想處置雲氏,是向嬤嬤勸住了,因爲柳橋一向很敬重這個婆婆。
易之雲沒有抗議的機會跟權利,只能守在了帳外。
“阿雲,你先彆着急。”秦霄勸道,“皇祖母只是在氣頭上,等皇祖母氣消了,這事就過去了,再怎麼說你也是姑姑的夫君。”
易之雲低着頭,嘴邊卻泛起了一絲嗤笑,叫他阿雲,卻稱呼阿橋爲姑姑,只是他又有什麼資格指責他?他明明知道上海她的人是誰,可是卻什麼也做不了!他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
秦霄也沒在乎他的沉默,又勸了會兒,方纔離開,這事原本他是最該高興的一個,可是如今事情的發展如他所願,結果卻並不是!
相反,更加糟糕!
荊皇后被連夜送回宮,可是,卻沒有被降罪。
是他太高估了皇祖母對這個女兒的緊張嗎?
秦霄發覺似乎原本在他掌控之中的事情似乎並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全都在掌控之中!
“太子。”
秦霄收起了思緒,看向眼前走來的人,溫和笑道:“見過永壽姑姑。”
“你剛剛去看過了永安皇妹了?”永壽公主微笑道。
秦霄點頭:“恩,不過皇祖母說了永安姑姑需要靜養,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
“是嗎?”永壽公主道,“我聽宮人說永安皇妹傷的很嚴重,可是真的?”
秦霄頷首:“恩,現在還沒醒,不過太醫說情況還算不錯。”
“那就好。”永壽公主嘆了口氣,“不過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了,若沒有這次事情,母后怕是也不會想到再次滴血驗親,便也不會認回永安皇妹了。”
“皇祖母跟永安姑姑自有上蒼庇佑,那些心懷不軌的人能算計的了一時也算計不了一輩子。”秦霄笑道。
永壽公主笑了笑,“也是。”隨後又問道:“聽說是易統領那斷絕關係的生父做的?”
“這事我也不太清楚。”秦霄回道,“父皇親自查這事,便是我也不讓插手。”末了,又補了一句,“永安姑姑畢竟是易家婦。”
永壽公主點頭,“既然是由皇兄查得,那這事定然能夠查得水落石出。”說完,便道:“好了,我還是過去看看,便不能進去,問問情況也好。”
秦霄行禮,“永壽姑姑好走。”
永壽公主點頭,起步離開。
秦霄轉身看着永壽公主離去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
秦霄這邊是憂慮,而安陸侯府那邊也好不到哪裡去,便是皇后以查清上回滴血驗親一事回宮也不能讓他們安心,更別說柳橋受傷一事也跟他們牽涉到了一起!
易晟是安陸侯府的媳婦,若是太后或者皇上認爲是他們指使的,或者易晟爲了活命而攀咬他們,那他們便是水洗也不清了!
可還沒等安陸侯想出應對的方法,也沒等宮中傳來皇后的所謂調查結果,便又傳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柳橋傷勢惡化。
易之雲也因此而回到了柳橋的身邊,明睿太后也攔不住他了。
柳橋發了熱,明明情況已經好轉了,便是喝藥也能喝下更多,可是當天晚上,卻是發熱了。
太醫的退熱措施紛紛失效。
她再一次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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