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夫人之農家貴妻 252 不對 書旗
巍峨的宮殿仍是記憶中的莊嚴肅穆,一磚一瓦都彰顯着威儀,而深秋的涼風讓其添了一絲肅殺之氣。
乾元殿內,柳橋見到了神態自若的承平帝,若不是氣氛不對勁,她還真的覺得如今所發生的不過是錯覺。
“永安參見皇兄。”
承平帝淡淡笑道,“起來吧,來人,賜坐。”
“謝皇兄。”柳橋收斂思緒,起身入座,微笑道:“多年未見,皇兄可好?”
承平帝笑了笑,“還不錯。”
“那便好。”柳橋笑道,同時不着痕跡地想從承平帝的神色之中看出些什麼來,只是很可惜,沒能成功。
承平帝笑道:“柳柳呢?怎麼沒一起來?”
“那丫頭鬧騰,帶進宮怕她在聖前失儀。”柳橋笑道,情況不明,她豈敢帶進宮?“等過幾日學了規矩了,臣妹再帶她進宮給皇兄母后請安。”話落,又斂了笑容,問道:“母后的身子如何了?”
“不算嚴重。”承平帝道,“只是年紀大了,折騰不得,這般多年母后一直很想你。”
“是臣妹不好。”柳橋愧疚道。
“待會兒去看看母后。”承平帝笑了笑,“母后會高興的。”
“好。”柳橋回道。
接下來的話題基本都是閒話,問她在臺州的,問柳柳的情況,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便讓人領着她去慈安宮看望明睿太后。
沒有異常。
可是,一點也沒有提及當年他去台州一事,便是說明了他受困,不過目前爲止安全沒有問題,只是柳橋不清楚承平帝這般從容的態度是因爲威儀還是因爲他另有打算,正如淮王所說的那般,承平帝穩坐皇位二十多年,豈會這般輕易便栽在了自己的兒子手上?
只是眼線太多,柳橋便是想弄清楚也沒有機會。
到了慈安宮,先見到的是荊,闊別七年,如今的荊皇后也有了歲月的痕跡,只是卻比當年更加的威儀高貴,一襲簡單的宮裝便將母儀天下的風範彰顯無遺。
“參見皇后。”柳橋屈膝行禮。
荊皇后款步上前,親自將人扶起,微笑道:“多年未見,皇妹一如當年。”
“皇后娘娘謬讚。”柳橋微笑,“永安都當娘了,老了,哪裡還能真的如當年?”
荊皇后笑道:“皇妹這話便是說錯了,瞧皇妹的樣子,誰敢說皇妹老了?再說,若是真的要說老,本宮豈不是更老?”
“皇后娘娘鳳儀萬千。”柳橋微笑地恭維出聲。
荊皇后笑了出聲,隨後,便斂去笑意,轉爲了憂慮哀傷,“皇妹見了皇上了吧?這些日子皇上的身子不好,可一聽說皇姐到京了,便硬是不顧太醫的囑咐起來見皇妹。”
“皇兄今日的氣色不錯。”柳橋淡淡道,如何不明白荊皇后的意思,如今二皇子跟荊家便是以病重爲由把持朝政,荊皇后這些話不過是警告她不要出去胡言亂語罷了。
荊皇后勉強笑了笑,“這半年來,先是太后身子不好,接着皇上又被廢太子一事氣的起不來身,好在如今皇妹回來了,幫本宮好好勸勸皇上。”
“皇后娘娘言重了。”柳橋回道,“朝政的事情永安不動,不過幾句勸說永安還是會的。”說完,不待荊皇后繼續,便問道:“母后的情況如何?”
“許是要入冬了,這兩年又有些不好。”荊皇后道,“如今母后在寢殿,皇妹進去陪陪母后吧,本宮要回去看看皇上,便不陪皇妹進去了。”
柳橋笑道:“恭送皇后娘娘。”
荊皇后頷了頷首,便起步離開。
柳橋看了一眼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半晌,方纔轉身在一個宮女的引領之下去了寢殿,與在乾元殿不同,這次一進寢殿便聞見了一陣濃郁的藥味。
承平帝的病是假的,但是明睿太后的病絕對是真的!
柳橋心中一緊,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入了內室,便見明睿太后倚靠在牀頭坐着,身旁一個宮女正喂着藥。
看着這一幕,柳橋的心驟然一酸。
“母后……”
七年的時間,顯蒼老的不僅僅是雲氏,還有明睿太后,而因爲年紀的關係,明睿太后老的更加的厲害,頭髮花白的厲害,臉上的皺紋因爲憔悴而顯得更加的明顯。
對雲氏而言,她不孝。
對明睿太后,更是如此。
明睿太后這才注意到了有人進來,擡頭看去,看清來人之後,神色先是一喜,隨後便是擔憂,“你……你怎麼回來了?!”
柳橋壓下了心頭的酸澀,起步走了,微笑道:“回來看母后啊。”
“阿橋……”
“母后。”柳橋阻止了她起來的動作,“你別動!”
明睿太后渾濁的雙眸泛起了一絲水霧,“阿橋,誰讓你回來的?你回來做什麼?”
“母后。”柳橋握住了她顫抖的手,“母后病了,我自然要回來。”
“你……”明睿太后想說什麼,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不知道是顧忌什麼還是因爲心情激動。
柳橋接過了旁邊宮人手中的湯藥,“母后,先喝了藥,喝完了藥我們再好好說話。”
明睿太后眼底的溼潤更濃,“你這孩子……”
柳橋笑了笑,“先喝藥。”
明睿太后沒有再說什麼,不過眼底的激動跟擔憂卻始終沒有消失,一碗藥很快便見底了,柳橋將藥碗交給了一旁的宮人,掃了一眼室內的其他宮人,問道:“母后,向嬤嬤怎麼不在?”
“前不久去了。”明睿太后道。
柳橋心裡激靈了一下,“是嗎?那母后身邊如今是誰伺候着?”
“哀家一個子,誰伺候還不是一個樣?”明睿太后道,隨後掃了一眼身旁的人,“都給哀家下去吧。”
“是,太后。”沒有人不遵旨意。
柳橋掃了她們一眼,不動聲色。
待衆人退下,明睿太后方纔握住了女兒的手,“阿橋,你回來做什麼?!”聲音很低,也很着急。
柳橋笑了笑,“母后,我也姓秦。”
“你這傻孩子!”明睿太后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她一直知道女兒的心裡始終沒能真正地認同自己的身份,這些年她最盼望的便是她打心裡將她當成母親,將這皇家當成孃家,如今如願以償了,卻是這般的境地,“阿橋,你不該回來!”
“母后。”柳橋握緊了她的手,“回來是我該做了,而且,便是我不想回來,怕也不得不回來。”
明睿太后蒼老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厲色,“他們強迫你回來的?”
“這不重要。”柳橋道,“母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二皇子到底做了什麼?”
明睿太后泛起了一抹涼薄的苦笑,“還能做什麼?不就是皇家歷代都會發生的事情!只是哀家沒想到他秦釗也敢做罷了!”
“怎麼會這般突然?”柳橋問道。
明睿太后道:“不算突然,自從皇帝南巡迴來,不管對太子還是對秦釗都在打壓,太子如何想哀家不知道,不過秦釗許是怕了,再加上……”頓了頓,方纔幽幽繼續,“樑王死前去了皇陵,將一個秘密告訴了永壽。”
“什麼秘密?”柳橋問道。
明睿太后嘆息一聲,“太子生母敬仁皇后的死因。”
柳橋一怔。
“樑王告知永壽,當年敬仁皇后之死是荊家在背後做的推手,爲的便是讓荊氏入宮取而代之,永壽得知這個消息便打算用來與太子做交易,好讓她離開皇陵回京,只是沒想到還沒跟太子交易便被薛行之發現了,先一步告知了秦釗與荊家。”
“所以他們就謀逆了?”柳橋皺眉,這件事還有其他的辦法處理,比如說殺了永壽公主,犯得着直接謀逆嗎?
“還有。”明睿太后繼續道,神色染上了怒意,“秦釗與海盜有勾結的事情泄露了,再加上皇帝那些日子對他的打壓,他便一不做二……”
話沒有說下去,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
柳橋仍是皺緊了眉頭,“可是母后,京中的防衛都在皇兄的手中,怎麼會……”
“荊皇后操持後宮多年,而萬壽節當晚,宮中的防衛也不嚴,他們先制住了哀家,然後逼皇帝束手就擒,之後,荊家,姚家便開始做掌控京中防衛……”明睿太后苦笑,“是哀家連累了皇帝!”
柳橋凝視着明睿太后,從她的神色中她能夠看出她並沒有隱瞞,只是,這場謀逆,承平帝是不是輸的太容易了?還有太子……“那太子呢?”
“出事之後,哀家一直被困後宮。”明睿太后繼續道,“太子能逃脫是好事,只是……”話停了下來,眼底閃過了痛色,“沒了安國公府的支持,太子沒有扭轉乾坤的能力。”
柳橋看着她,“母后,爲何安國公府作壁上觀?”
“他們雖是哀家的孃家人,可是,哀家這個出嫁的女兒又如何及的上本家的子孫?”明睿太后自嘲道,“只是哀家痛心的是,他們便是連皇帝也置之不理!”
柳橋垂眸沉吟會兒,心裡仍是覺得不對勁,安國公府爲了保存家族做壁上觀不奇怪,可是多年來一直作爲太子重要靠山之一的他們如何確保秦釗上位之後不會對他們秋後算賬?百年望族,不至於連這些眼界都沒有,只是這些,她沒有說出來,“母后,如今最重要的便是你的身子,先養好身子,其他的事情……會有人處理的。”
“阿橋,別參合進來!”明睿太后道,“秦釗不會想背弒君篡位的惡名的,不然他不會不大開殺戒,只要你不參合進來,他們不會動你的!”
“母后。”柳橋笑了笑,“我是你的女兒,是皇兄的嫡親妹妹,一家人,豈有置之不顧的道理?況且,便是我不參合,以易之雲跟太子的關係,還有他手上的十萬水軍,我們便是活着,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我不想後半輩子這般過。”
“阿橋……”
“母后放心。”柳橋繼續道,“邪不勝正!況且,我並不覺得皇兄這般便會認輸!”
明睿太后一怔,“你的意思是……”
“總之。”柳橋握住了她的手,“母后現在首要做的便是養好身子,母后還沒見過柳柳呢,這丫頭現在正的可精靈了,等過些日子,我帶她來給母后瞧瞧,不過到時候母后可不要嫌棄她鬧騰。”
明睿太后笑了,眼底的淚水卻更多,“好……好……”
她的女兒,終究也是沒有逃脫身爲皇家人的命運。
只是這一次,她希望她不會成爲這場皇家爭鬥的犧牲品!
先帝,你若是在天有靈,便保佑我們這個虧欠良多的女兒!
柳橋在慈安宮呆了一個多時辰,除了開口說了一些正事之外,接下來都是閒話,說的最多的便是女兒的趣事。
從慈安宮出來,明明已經是午後了,可是寒意卻更加的森。
便是陽光仍是燦爛,卻驅散不了這皇宮的森冷。
離開慈安宮,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攔,似乎沒有人打算將她困在這裡一般,是太過自信於掌控住了她的軟肋,還是想用她來釣大魚?
柳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
“永安姑姑。”後宮的宮門前,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柳橋停住了腳步,循聲看去,便在前方不遠處的亭子內,一道纖細的身影靜靜站着,素淨的衣裳,彷彿看透世事的淡然神色,是景陽公主。
便是知道一些景陽公主這些年的事情,可是見了這般的她,仍是驚訝。
到底是何等的傷痛方纔讓她走到了這一步?
當年那任性恣意的野蠻公主,如今心如止水。
不,或許還是有一絲的漣漪。
她的夫君。
只是柳橋這時候卻生不出厭惡感,起步走了過去,“景陽怎麼在這裡?”
“多年未見,永安姑姑可好?”景陽公主淡淡笑道。
柳橋笑道:“還不錯。”
“可帶了清寧郡主一同來?”景陽繼續問道,“應該有六歲了吧?”
“嗯。”柳橋點頭,“六歲多了,不過這丫頭纔回來,又一向野慣了,所以現在沒敢帶來,等過些日子讓她學些規矩,再帶她進宮給母后和皇兄請安。”
景陽公主笑了笑,“永安姑姑還是這般的謹慎。”
“總不能讓這丫頭在御前失儀。”柳橋淡淡笑道。
景陽低頭沉默地笑了會兒,隨後擡頭看了一眼亭子外面蕭索的景色,“快要入冬了,永安姑姑小心保重。”
柳橋笑了笑,“謝謝。”
“不必。”景陽笑道,笑容很美,只是卻染上了深秋的悽然,“景陽還要回昭陽宮,有機會再與永安姑姑詳談。”
柳橋頷首。
景陽福了福,起步離開,從後宮的宮門到昭陽宮,路程不算長,只是對於她來說,卻彷彿永遠也走不完一般,便是到了目的地了,卻仍是如此。
“景陽,你去見了永安了?”荊皇后一見女兒回來,便皺眉問道。
景陽看向她,“嗯。”
“你怎麼……”
“母后不是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麼不對嗎?我也去看看,試試能不能看出些什麼來。”景陽打斷了她的話,“只是可惜,我除了看出她很幸福之外,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荊皇后心中一痛,“你若是還對那易之雲……”
“母后。”景陽再次打斷了她的話,仍是笑着,可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難受,“你們承擔的起一個嫁給自己姑父的女兒跟妹妹嗎?”
荊皇后面色一白,“景陽,母后知道你心裡怨母后跟你皇兄……”
“我不怨誰。”景陽搖頭,“許多年前有個人跟我說過,自己的人生得有自己來走,如今我如此,不過是自己沒走好罷了,怨的了誰?”
“景陽!”荊皇后語氣沙啞,“母后寧願你跟當年一般生母后的氣,罵母后!”
“是嗎?”景陽笑了笑,“可是我不想那樣了。”
“景陽……”
“兒臣累了,母后若是無事,兒臣先回去休息。”景陽福了福身,“對了,景陽不知道你們打算如何對父皇,只是身爲兒臣,景陽還是希望母后跟皇兄三思。”說完,轉身離開。
荊皇后攥緊了拳頭,含着淚久久不動。
……
柳橋毫髮無傷,甚至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地從宮中出來,不過,在出來之後,她便發現身後多了許多條尾巴。
想用她釣大魚嗎?
“去柳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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