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歲月靜好
臘月的京城一片銀裝素裹,便是離除夕還有一段時間,可大街上卻已經是可以看見新年的喜慶,而在皇宮之中,也是在爲新年而忙碌準備着。
今年皇宮添了新皇子,又有兩個妃嬪有孕,承平帝下旨好好操辦。
到了臘月中旬,皇宮四處都已經是新春的佈置,便是一直沉肅的慈安宮也是一片新春的喜慶,明睿太后在生辰之前便回了皇宮,不過因爲柳橋不在身邊,這一年的生辰也是草草了事。
承平帝每日下朝之後都會去慈安宮請安。
“都說讓你不用每天都來了。”明睿太后皺了眉,“今天的雪又大了,這路也不好走。”
承平帝笑道:“剛剛接到了永安的信,自然要來跟母后說說。”
“永安的信?”明睿太后當即笑逐顏開,“這丫頭有說什麼了?還是抱怨你?”
“這次倒是沒有。”承平帝笑道,“給兒臣送禮物來了。”
明睿太后一愣。
承平帝從懷中取出了信,“母后看看就知道了。”
明睿太后接過來看了看,笑容微斂,“你應下了?”
“這丫頭打的什麼主意,兒臣很清楚,不過她倒也說的沒錯,這銀子反正都是要人來賺的,與其換了別人,不如朕來分一杯羹。”承平帝笑道。
明睿太后看着兒子,“永安這是在干涉朝政。”
“母后過慮了。”承平帝斂了笑意,正色道,“她雖有些小心思,但是也都是爲了他的那個夫君,這事雖然牽涉到了將來朝廷海運的政策,但是也不算是干涉朝政。”
“你這般認爲便好。”明睿太后嘆了口氣,“這丫頭爲了她那夫君還真的是什麼都敢做!之前玉家的事情,現在這事……皇帝,哀家替她謝謝你。”
“母后說這什麼話?”承平帝笑道,“她是兒臣的親妹妹,再者,她的這些小心思倒也算是幫了兒臣一把,兒臣該好好賞她纔是。”
明睿太后笑了笑,“這丫頭就跟你父皇一個性子,當年你父皇……”話,沒有說下去,不過目光卻是悠遠,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一般。
“母后放心,只要有兒臣一日,兒臣便會護永安周全。”承平帝道。
明睿太后頷首,“哀家信你。”
“其實這丫頭這般,我們應該高興纔對。”承平帝笑道,“她敢抱怨,敢提要求,敢對我們任性,便是說她已經將我們當成了親人。”
明睿太后笑了,“哀家知道。”頓了頓,又道,“只是若是她能夠在哀家身邊,那就更好了。”
“如今台州近一年內不會再有大戰事,永安也能過幾日安生日子。”承平帝道,“等孩子滿週歲了,兒臣讓他們回來看看母后?”
“到時候再說吧。”明睿太后道,“過了年,柳柳也要週歲了,之前滿月沒好好辦,週歲必須好好辦!”說罷,神色轉爲憂慮,“哀家之前見過雲氏,看她的樣子還不知道阿橋不能再生的事情,雖說皇家公主尊貴,可再尊貴也不能斷了人家的香火,到時候哀家擔心……”話沒有說下去,半晌,方纔繼續,“讓他們夫妻在臺州也好,或許調養個幾年,還能有希望。”
承平帝沉吟會兒,“這事最終還是得看易之雲,若是真的不成,到時候找個身家清白的,等生了孩子留子去母就是,孩子一出生便養在永安膝下,跟親生的沒兩樣。”
“這事哀家也想過。”明睿太后道,“哀家甚至想過在宮裡宣兩個好生養的給永安送去,到時候生了孩子便是她的,可……可這孩子……”苦笑一聲,“她怕是不肯,當日易之雲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只要她一個人,哀家只當易之雲這人情深義重,他也的確如此,可也未必沒有阿橋的因素,這丫頭……她說她夫君只能有她一人。”
承平帝愣了一下,隨後失笑,“的確像她的性子。”
“所以哀家才擔心。”
承平帝笑了笑,“既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我們便也不要操這般多心了,不管如何,最終受委屈的絕對不會是永安就是了。”
明睿太后嘆了口氣,“也只有這樣了。”
此時,一宮女進來稟報說荊皇后求見。
明睿太后皺了皺眉,“哀家說了後宮的事情皇后自己做主就是,不必來回稟哀家,讓她回去吧。”
“是。”
承平帝開口:“皇后打擾到母后了?”
“倒也沒有。”明睿太后道,“只是哀家不願見她明明不待見哀家可卻裝着一副孝順的樣子!之前有些事情的確是哀家錯怪了她,所以這些日子哀家也沒幹涉她處理後宮事情,可哀家還沒老到誰是真心,誰是帶着目的。”說完,神色中添了一絲的暗淡,幽幽道:“或許在這皇家,便沒有乾乾淨淨的真心。”
承平帝沒有迴應這句話,而是道:“既然母后不想見她,那便不要見,朕會讓她不要來打擾母后。”
“嗯。”明睿太后頷首,“這一年後宮接連傳出喜訊,皇家枝繁葉茂是好事,但是皇帝,你也得有分寸。”
承平帝點頭,“母后放心。”
“不說這個了,哀家給柳柳準備了一些週歲禮,你若是得空,便陪哀家去看看。”
“好。”
……
荊皇后得了宮女的回稟,神色並沒有任何的慍怒,笑着說了改日再來給太后請安,便轉身回去了,回到了昭陽宮,方纔坐下,便揚手摔了宮女奉上來的茶盞。
這茶盞方纔落地,便傳來了一道聲音,“母后。”
荊皇后擡頭看向前方,便見女兒消瘦憔悴的臉,“這般冷的天,你怎麼進宮來了?”
“進宮來看看母后。”景陽公主笑道,只是眉宇間卻盡是憂鬱。
荊皇后見了一陣心疼,“來,快坐下!”
“謝母后。”景陽笑道。
荊皇后握住了女兒的手,眼底涌起了一股愧疚,“這些日子的身子如何了?怎麼還是這般瘦?太醫的藥可有按時吃?”
“兒臣沒事。”景陽公主笑道,“母后不用擔心兒臣。”
“景陽……”荊皇后越聽這般無事的話,心裡越是心疼內疚,當日女兒小產,她明明知道薛行之做了什麼,可是卻不能爲女兒主持公道,甚至還……幫着粉飾太平,“母后……對不起你……”
景陽公主笑了笑,她聽出這話的意思,“母后,我明白。”
“景陽……”
“之前是景陽任性了,往後不會了的。”景陽公主繼續道,“對了,皇嫂也快生了吧?我想給小侄子一件禮物,母后你說送什麼好?”
荊皇后心如刀絞,可卻是連難過悲痛的資格都沒有,因爲她也是迫害女兒的一人,“景陽,母后答應你,只要你皇兄事成,母后一定會爲你討回公道,一定會的!”
景陽公主笑笑,沒接這話。
她在皇宮待到了中午,卻並未在皇宮用膳,便離開了,雖已是正午時分,可是大雪卻仍是肆虐着,可便是如此,也無法掩蓋這越來越濃烈的新年氣氛。
馬車在大街上走着,兩旁的喧譁聲透過厚厚的簾賬傳入,那般的熱鬧,那般的開心,景陽伸手掀開了車窗的簾子,透過最外面的輕紗看了出去,雖是隔了一層紗,可卻仍是看到了外面的繁榮熱鬧。
這便是京城。
大周皇朝的京城。
“公主,寒風冷,公主還得保重身子。”
景陽放下了簾子,合上了眼睛沒有說話,回到了公主府,便聽下人稟報,永樂伯夫人來了。
永樂伯薛家夫人,她的婆婆。
自從小產之後,薛家護住了薛行之,同時對她百般示好,生怕她會大鬧一場一般。
“本宮累了,請薛夫人回去吧。”說完,便從繞過了前廳回了後院的寢室,屏退了下人,坐在了富麗堂皇溫暖如春的寢室內,卻只覺一身冰涼。
這便是她往後的日子嗎?
她不恨薛行之,也不恨皇兄母后,不恨任何一個人,可是,心卻比從前恨所有人的時候更加的痛,原來,沒了恨也是一種痛苦,不會去恨人,也是一種折磨。
“我聽你的話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了,可爲什麼還是這樣?爲什麼?”
她錯了嗎?
她想讓夫君一心一意待她錯了嗎?
……
薛夫人再一次沒見到人,心裡也是窩火,可卻因爲自己兒子有錯在先,對方又是這般的身份高貴,只能忍着。
薛行之的日子也不好過,事情出了之後,薛行之被狠狠打了一頓,之後便是被關在家裡,名爲養傷,實則是避禍。
因爲這件事,薛家上下這些日子基本沒過幾天好日子。
薛夫人回了府中,想了想,又讓人送了些禮物去二皇子府給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受了這些禮物,心裡卻是在冷笑,雖說她也覺得景陽有幾分咎由自取,但是薛家這般欺凌景陽也是在打二皇子的臉,只是這門姻親卻不宜斷!
“娘娘,不如你也勸勸景陽公主?”
再這般僵持下去,便是沒有鬧,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
二皇子妃摸摸自己的肚子,“如今天氣不好,我又快生了,便是要勸也沒機會,若是景陽來看我這個嫂子的話,我自然會好好勸!”
對於這個小姑子,她心裡也沒幾分好感,更不想攙和進這些事情!
至於薛家,來日自幼機會收拾,不過卻是爲了二皇子,她的夫君,而不是爲了景陽!
隨即,便將這件事放下,說起了另外一件讓她心情愉悅的事情,“聽說我那位好妹妹又小產了?”
“是,聽說是因爲蕭大人擡了府裡一個丫頭當姨娘,她一時氣不過要處置那丫頭,可還沒處置,自個兒便先被氣的見紅了,後來雖然請了太醫,可孩子還是沒保住。”
二皇子妃笑了,目光卻是冷的,“所以說心再大,也得自己承受得起!如今她連區區一個五品官的夫人都當不好,要敢覬覦我夫君?!”
“娘娘說得對,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她這般便是當日算計殿下的報應!”
二皇子妃勾着嘴角,“本來我還想着怎麼讓她去陪她那短命的孃親,若不是殿下要用這蕭瑀,我怕已經動手了,不過現在看來讓她活着或許更加的有趣!”
“娘娘說的是。”
二皇子妃低頭撫摸腹部,太醫已經說了這孩子是個兒子,等孩子平安落地,她在皇家也算是站穩腳跟了,再有孃家扶持,將來更進一步也變得更有可能。
此時,一個嬤嬤進來,低聲稟報,“娘娘,方纔太子府傳出消息,太子妃有喜了。”
“什麼?!”二皇子妃神色一變,有些陰沉,“不是說她上次生產傷了身子,得調養幾年才能生嗎?”
雖說太子如今也有了兒子,可那是一個姨娘生的,這般出身便是長子也成不了氣候,相反,還會讓太子臉上抹黑。
誰家長子不是嫡出的?
他可好,整出了一個庶出長子來!
“的確是太子府傳出的消息,這時候宮裡怕是也知道了……”
二皇子妃冷笑:“看來趙氏也等不及了。”
……
此時,太子府內除了新春的喜慶之外,還多了一股喜悅,尤其是正院之內,每個人的臉上都露着揚眉吐氣的笑容。
自從趙家出事之後,太子妃中饋之權被雲側妃給奪了,而羅姨娘也生下了太子的長子,太子對太子妃也是不冷不熱,這些日子他們正院的下人可是過的窩囊不已,如今主子有孕,自然是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不過太子妃卻沒有多大的喜悅,因爲一切都是在計劃之內,女兒出生之後她一直調養身子,如今兩年多,也該是差不多懷孩子了,如今真的懷上了,亦不過是預料之中,沒什麼好高興的,要高興,也得等孩子生出來是個兒子才高興。
不過高不高興不要緊,最要緊的還是防止上次的事情再發生。
當日之仇她始終沒有機會抱,如今那仇人還掌着原本屬於她的權力!所以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奪回中饋之權!
不管是爲了她太子妃的顏面還是爲了他們母子的安全!
太子妃有孕,秦霄也是高興,以他這般年紀,卻只有兩個孩子,這是遠遠不夠的,更需要一個嫡子!至於太子妃開口要回中饋之權,他也沒有驚訝,當日的難產一事,雖然查不到什麼,但是他也知道其中必有問題,與太子妃不同的是,他沒有認定是雲柔所做,不過他也不敢低估女人的嫉妒心,所以,還是同意了太子妃請求。
……
雲柔被告知交回中饋之權之時,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我知道了,待會兒便讓人將賬冊送去正院。”
“多謝雲側妃。”
雲柔擺擺手,“這是我該做的,不需任何謝意,如今太子妃怕是也累了,我改日再去給看望。”
“是。”來人行禮退下。
雲柔低頭繼續喝着自己手中的茶。
“主子,太子妃欺人太甚了!”主子不說話,但是不代表身邊的下人也一般,“如今她懷了孩子,本該安心養胎纔是,可是卻生生地來奪權,也不怕難看!”
雲柔擡頭,神色仍是沒有多大的波動,“夠了,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奴婢已經準備好了。”
“那就送去易家吧。”雲柔吩咐道,隨後低着頭,繼續喝着茶,彷彿剛剛失去的不過府中大權,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
這般情況傳至秦霄的耳中,一向溫和的眼眸頓時泛起了冷冽之色,“她又送東西去易府?”
“是。”
秦霄眯起眼,他不在乎他身邊的女人到底對他有幾分真情,可是……這般明目張膽地告訴他,她心裡有別的男人……雲柔,你將本殿當成什麼了?!
……
易府在一家之主離開之後,基本都是閉門謝客,不過也還是有些禮物往來,而其中最多的便是太子妃雲側妃的。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雲側妃時常送東西來,送的於洋心裡都開始不安了,他也試圖阻止過,可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下人。
雲氏似乎覺得她不見雲柔,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過就是禮物往來罷了。
自從易之雲跟柳橋離開之後,雲氏的日子便是與佛相伴,便是雲家的人,她也很少見,與雲柔的禮尚往來似乎成了她與外界唯一的聯絡。
“老夫人,雲側妃又送來東西了。”
雲氏手裡轉動這佛珠,許是禮佛久了,身上多了一絲祥和的氣息,“登記入庫,之後按照規矩回禮吧。”
“是。”崔媽媽應道,隨後又道,“老夫人,奴婢方纔見禮單上面有一匹上好錦緞,是喜慶的紅色,來年便是小郡主週歲了,現在還來得及趕一身出來。”
雲氏看向她,笑了笑:“是嗎?看來柔兒真的很知我心。”頓了頓,又道,“是我對不住她了。”
崔媽媽當即心頭一緊,恨不得將方纔的話給咽回去,“老夫人……”
“你擔心什麼?”雲氏見狀,神色忽然轉冷,“你放心,我還不至於老糊塗到了看不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崔媽媽趕緊跪下請罪。
“起來吧。”雲氏轉動着佛珠,“既然是好東西,便拿去裁剪好,柳柳……”念及了這個名字,眉宇擰起,“也該是長大了許多了,是該做新衣了。”
崔媽媽起身應了下來,也鬆了口氣。
……
台州
柳橋得到了承平帝的應允之後,便開始着手挑選運輸的商行,易之雲自然也插了一手,最後還拍板決定了雲貴商行。
柳橋抽出了雲貴商行的資料,不禁失笑:“總兵大人,你該不會是見人家跟你娘一個姓,便選了吧?”
“你說呢?”
柳橋一把拍開他的作怪的手,“不過這雲貴商行也的確是最合適的,我讓知春再查一查,若是沒問題就這家吧。”
“那是不是說事情處理完了?”易之雲問道。
柳橋失笑:“我才忙了這幾日,你便嫌棄了?”
“夫人,就快過年了,你該不會想讓我來準備過年的事情嗎?”易之雲嘆息道。
柳橋伸手拍拍他有些哀怨的臉,“放心,你娘子我雖然不算是賢妻良母,但是也不會讓你堂堂總兵大人動手準備的,你就等着舒舒服服地過年吧!”
易之雲抱着她膩歪了半晌,“我回軍營一趟,估計除夕纔會再回來。”
“知道了。”柳橋道,“不過你女兒那邊你自己去跟她說,免得她找不到你鬧我。”
易之雲摸摸鼻子,“這事怕是有些困難。”
“再困難也得自己解決!”柳橋推開他,“誰讓你慣她慣的她離不開你?”
“以後不慣了。”
柳橋直接當耳邊風,動手收拾桌面上的東西,“皇兄那邊沒給你旨意?”
“估計真的功過相抵了。”易之雲道,“欠你的一品夫人,估計好需要些時間。”
“放心,我不着急。”柳橋失笑,“便是現在對你論功行賞,也不可能一下子由三品升一品的!而且你才幾歲?武將升的太快將來的發展空間反而縮小。”
易之雲笑笑,“所以才讓你再等等。”
“等,一輩子都等。”柳橋失笑。
易之雲道:“這倒是不需要一輩子,若是真的讓你等一輩子,那我豈不是要打一輩子的賬?”
“難不成你想卸甲歸田了?”
“你不想?”
柳橋瞪了他,“要哄人去哄你女兒去!”便是他現在說她也不信,不說是男人,便是女人,她自己,要讓她放棄一直努力的,她也未必願意,“我的確是想跟你過些平凡的日子,不過這並不代表我便要犧牲你的事業,你的人生,易之雲我愛你,但不會拿愛去要挾你放棄你的理想。”
“理想?”
“不是嗎?”柳橋微笑,“開始是爲了報仇,如今仇抱了,除了理想之外,還有什麼支撐你走下去?銀子銀子我們有,身份身份我們也有,還缺你拼死拼活的?”
易之雲笑了,低頭吻了她,“的確,是理想,阿橋,謝謝你。”
柳橋抱着他,靠在了他的懷中,屋外,寒風凜冽,屋內,溫暖如春,安詳靜謐,她想,歲月靜好,大約就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