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阿橋,謝謝你
這一年的除夕自然沒有去年的折騰,是在和和樂樂之中度過,這一年的除夕,柳橋收到了三個紅包,一個是雲氏給的,張氏本來是不想給的,因爲出嫁的女兒是不需給紅包的,但是見雲氏給了,後來也偷偷給了柳橋一個,至於易之雲,實在是沒有岳母給女婿紅包的,便沒有,而第三個,便是易之雲給的。
不是他從雲氏手中接過的,而是專門給她的。
從自己丈夫手中接到紅包,估計她是第一個了。
去年沒有完成的守夜今年繼續進行下去,只是纔到了丑時,許是因爲喝了酒的緣故,柳橋便昏昏欲睡了,然後直接被易之雲塞進被窩裡睡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易之雲卻已經不在屋裡。
炕還是燒的暖暖的,而昨夜的乾果什麼的也已經被收拾好了,昨晚上她睡的很沉,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時候睡,可這麼早就不在,去哪了?
柳橋起身穿了衣服,打開了房門出來,便看見了易之雲的身影。
他正在院子裡面練拳,身上的棉襖沒穿,只在裡衣裡面套了一件外套,出拳剛勁有力,有板有眼,神色肅然,少年的臉龐多了一份和年紀不符的沉靜,就像一刻石頭在滿滿地被打磨着,滿滿地綻放出美玉之光。
這是柳橋第一次看易之雲練武的樣子。
一個文弱書生,一個十四歲,不,十五歲的少年,如今卻竟然將一套拳打的如此的有模有樣,而他從學武還不足半年。
她知道他很認真,也學的很努力,也必定受了許多的苦,但是她從未親眼見過,而如今……所有的苦都反應到了眼前的剛勁有力。
柳橋輕輕彎起了嘴角,有感動,有心疼,也有無可奈何,她知道他習武的目的,爲了保護她們,可是如此努力,卻也讓她憂心,可是,之前他的性子傲嬌,她尚且有辦法對付,可是如今呢?是倔,還是有理的倔,她只能無可奈何。
還有他氣韻的變化。
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她再也找不到一年多前那個傲嬌任性的頑劣少年的影子。
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忽然成長,而這種忽然,是痛苦而造就的!他口中訴說已然放下,然而,這種快速的成長仍在繼續,便是說,痛苦猶在,被他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這般的易之雲,她拿他如何是好?
易之雲似乎感覺到人的注視,將專注打拳的視線轉移到了前方,在見了柳橋的一剎那,愣了一下,旋即快步走了過來,“這麼冷的天你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
柳橋看着他,見他雖然穿的單薄,但是額上卻是冒着薄汗,微笑道:“醒來見不到你,就出來看看。”
“你啊!”易之雲不知道說她什麼好,拉起了她的手,“進屋!”
入了屋,冷熱交替之下,柳橋打了一個噴嚏。
“你看你!呆着別動,我去給你煮薑湯!”易之雲擰緊了眉頭道。
柳橋拉住了他,“沒事,只是鼻子有些不舒服罷了,大過年的你煮什麼薑湯?”說完,不待她反駁便道,“只會說我,你看看你自己?一頭汗的,這一冷一熱到時候冒風寒了看你怎麼辦?”隨即轉身走到一旁,拿了一條幹毛巾給他,“擦了,我去給你燒水洗澡!”
“我已經燒了。”易之雲接過了毛巾道,“你呆着就成,我去給你拿水洗漱。”
“先把棉衣穿上!”柳橋忙道。
易之雲看着她,“好。”隨後又補了一句,“你幫我。”
“好,我幫你。”柳橋沒好氣地道,三下兩下的,把棉衣給他套上,“就算要練拳也不需要脫的這麼幹淨吧?”
“棉衣厚重,不便行動。”易之雲道。
柳橋瞪了他,“那練少一天不成嗎?今天大年初一啊大少爺,做什麼不好練拳?!前兩天也不見你這麼勤快。”
易之雲笑了笑,沒回答她的話。
“昨晚上睡了多少時間?”柳橋給他扣好棉衣上的佈扣子,問道。
易之雲笑道:“睡夠了。”
“洗過澡之後就不一會兒覺,下午我們再去拜年。”柳橋沒信他的話,“好了,我給你拿換洗的裡衣。”
“我拿了,在浴房裡。”易之雲道,“你呆着就成。”說着,便轉身大步走出去,一副一家之主的威風樣。
柳橋失笑不已。
沒過多久,便將洗漱的水端來了,隨後,纔去沐浴。
小半個時辰之後,易之雲回來,呆着沐浴過後的皁角清香,還有……一碗飄着姜味的東西,“不是說沒事了嗎?你煮什麼薑湯?”
“喝了。”易之雲將薑湯遞到了她面前。
柳橋看着她,“你會做?”
“放心,能喝的!”易之雲臉有些黑。
柳橋接過,“你喝了沒?”
“喝了!”易之雲道,“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喝過了,味道還不錯。”
柳橋笑道:“沒想到大少爺的廚房功夫還不錯。”說完,笑呵呵地將冒着熱氣的薑湯給喝下了肚,大冬天清早喝了熱東西,整個人的確舒服多了。
“我熬了煮,放了兩塊豬骨頭,可惜沒有那松花蛋。”易之雲接過了她的碗,“不過我看廚房有些菜乾,就放了菜乾。”
“你想吃松花蛋?”柳橋問道,隨後又忽然間發現不對,“大少爺,你在蕭家自己動手做吃的?”雖然去年她受傷的那段時間他料理她的一日三餐,可那也是在雲氏的指導之下,之後她學刺繡手傷了,他雖然幫她,但是也只是打下手,怎麼如今儼然一副廚房高手的樣子?
易之雲神色有過一瞬間的閃躲,隨後,擡手敲了她的頭,“又冤枉阿瑀!不就是一鍋粥跟薑湯嗎?我會做不出來?”
柳橋雖然還是覺得怪異,但是也不會真的去想蕭家的人會怠慢他,“以後少做些,又唸書又習武,現在連廚房的活都乾的如此利落,大少爺,你讓我這個妻子臉往哪裡擺?”
“高高地擺着。”易之雲卻正色道:“你是我的妻子,我該照顧你!”
柳橋笑眯眯,“大少爺,寵壞了我將來後悔了可就難收拾了?”
“說什麼傻話!”易之雲掃了掃她的頭髮,“看頭髮亂的,我幫你梳!”
柳橋卻眯着眼盯着他看,“大少爺,你真的沒做對不起我的事情?”
易之雲一僵,“你又胡想什麼?!”
“我怎麼覺得你回來之後對我越老越好了?”柳橋繼續道。
易之雲瞪了她,“我走了一個多月,將娘跟家裡都丟給你照顧,心裡愧疚想對你好些不成?不領情的臭丫頭!”
“最好是這樣。”柳橋眯着眼,“要是我發現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你等着被扒皮吧!”沒事就好,可爲什麼她的心總是覺得不對勁呢?
“坐好,我給你梳頭!”易之雲攔着她走到炕邊坐下,然後取了梳子,仔細地替她梳理着長髮,自然,不會給她扎。
頭髮梳理順了之後,柳橋自己動手,掏出了小銅鏡給自己紮了一個包包頭,大紅繩子的,加上身上的紅色衣裳,喜慶不已。
“臉尖了,去年圓圓的,看上去就是一個福娃娃。”易之雲盯着她的臉,“這幾天多吃點!我讓岳母跟娘多做些肉!”
柳橋沒好氣地道:“好。”
小兩口鬧騰這會兒,張氏跟雲氏也都起來了,張氏去廚房一看,熱水有了,鍋裡還熬着粥,香噴噴的,有些驚訝,不過也是高興。
她以爲這些都是柳橋做的,覺得女兒這個媳婦做的不錯。
早飯之後,也偷偷誇獎了一番。
柳橋見她一臉高興,也沒說出真相。
早飯消食了半個時辰之後,易之雲便被柳橋摁在了炕上補眠了,易之雲不甘心自己補,拉上了她,至於雲氏,則負責早上接待前來拜年的客人,當然了,因爲有守歲的習慣,所以早上來的人並不多。
依照習俗,大年初一是不殺生的,所以午飯吃的是昨夜的剩菜,張氏將昨晚上的剩菜一窩煮了,來了一個大雜燴,吃起來倒是別有風味。
下午便是拜年的時間。
雲氏不出門。
張氏自然也窩在屋裡。
易家拜年的代表便是柳橋跟易之雲,先去了太公家,然後到里正家,在然後便是相熟的,當然第一戶是林小燕家。
林小燕今天也穿的很是喜慶,縈繞在眼底的陰鬱在今日不見了,雖然不是真的放下了還是因爲過年喜慶,不過柳橋還是爲她感到高興。
去了林小燕家之後,便到了附近的幾家走訪了,自然也有林旺家。
林旺如今可是成了村裡有面子的人了,而這個年他也過的極好,見了兩人來了,忙迎進了門。
阿旺奶奶見了柳橋,忙招呼她到身邊坐,許是因爲有了重孫子而且孫子也出息了,整個人都彷彿年輕了許多一般。
“奶奶新年好。”柳橋拱手笑道,說起來她也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阿旺奶奶了,這一年估計是因爲阿旺嫂子懷孕跟有了重孫子,阿旺奶奶很少出門,而她呢?也沒去,自然見不着。
“好好,大家都好。”阿旺奶奶笑道,“來,讓我看看,恩,長高了,不過瘦了點。”
易之雲當即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說:看,不是我一個人說的。
柳橋瞪了他一眼,“奶奶最近身子可好?”
“好。”阿旺奶奶笑道。
這是,阿旺嫂子端着乾果什麼的進來,“阿橋,易家兄弟,吃花生乾果,這些都是我孃家送來的,味道比外面賣的要好!”
柳橋對阿旺嫂子的殷勤到沒有意外,林旺被重用一事多多少少跟自己有關係,便是不說這事,上回她賣給她孃家的那批杏果脯可是虧本大甩賣,而他們也憑着稀罕狠狠賺了一筆,阿旺嫂子本就是一個有奶便是孃的,自然一改從前的態度。
這種人柳橋不喜歡,但是平日沒有什麼來往,也便不跟她計較了。
“謝謝嫂子。”
阿旺嫂子笑了笑,“阿橋啊,這過了年很快就又五六月了,那山坡上的杏樹也要結果了,這回的果脯還賣給我孃家咋樣?我娘跟我說了這回給你們一個好價錢。”
柳橋聞言面色淡了下來。
不過沒等她說話,阿旺奶奶便喝道:“大過年的說什麼買啊賣的?也不嫌不吉利!”
阿旺嫂子面色一僵。
“孩子她娘。”林旺當即上前,“聽奶的,這事過了年再說!對了,娃子可醒了?抱來給阿橋他們看看?”
阿旺嫂子心不寬,但在利益當頭,她卻也能忍,當即笑呵呵地說道:“對對,阿橋你還沒見過娃子吧?我去抱來給你看看。”
柳橋點頭。
的確沒見過,之前林旺孩子滿月,她因爲家裡的事情最後還是沒去。
林旺有些訕訕,“阿橋,你嫂子沒心眼,你別怪她。”
“沒事。”柳橋笑道。
阿旺奶奶拉住了阿橋的手,“好孩子,別理你嫂子的話,該怎麼做還是得怎麼做,你已經幫了阿旺了,其他的事情該怎麼就怎麼。”說吧,又對林旺道:“阿旺啊,做人要知足,更要念恩!”
林旺低頭,“奶,我知道了,我會記住阿橋的恩的,阿橋,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東家也不會這樣看重我的!”
“奶奶,阿旺大哥,你別這麼說,我沒幫什麼忙。”柳橋知道他們爲什麼道謝,可是這個謝她還真的不敢領,到現在爲止她還弄不清楚君世軒忽然間看重林旺究竟是善心還是歹意,她不能保證將來不會出事,“是阿旺大哥本事,君東家纔會重用的。”
“不管怎麼說,你阿旺大哥都是託了你的福。”阿旺奶奶笑道,“以後要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儘管找你阿旺大哥。”
“恩。”柳橋點頭,沒跟他們爭論這個話題。
沒過多久,阿旺嫂子抱着孩子進來了。
柳橋看着抱來的孩子頓時兩眼發亮。
易之雲見了則若有所思。
逗了孩子會兒,兩人見時辰差不多便起身告辭了。
進了家門,易之雲便問道,“你喜歡孩子?”
“喜歡啊?”柳橋沒多想就回答,隨即,便想起了之前易之雲掛在口頭上的生兒子的話,頓時板起了臉,警惕道:“易之雲,我才九歲,你別想的太多!”
“胡想什麼?!”易之雲瞪了她一眼,“我去查看一下給岳父的年禮,明天陪你回孃家去!”
柳橋笑着點頭。
次日,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孃家的日子。
今年因爲易家再也沒有秘密,雲氏也沒避諱什麼,領着易之雲跟柳橋向南方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算是給遠在千里之外不知道是不是還健在的父母孃家親人拜年。
隨後,兩口子便打點着去柳家村的東西。
柳橋也發現了張氏的神色多了一絲愁苦,想了想還是問了她要不要回張家看看,張氏先是一愣,隨即連忙擺手,“阿橋,不用了!不能回去!娘不能回去的!”
“娘是擔心舅舅回來找我的……”
“阿橋。”張氏悽苦笑道,“你舅舅這麼久不來,不是不再來找你麻煩,而是……他怕來了我就會跟他回孃家……阿橋啊……他們怕我回去!”
“娘……”柳橋沒想到在這件事上面張氏如此的通透。
“娘沒事!”張氏摸摸女兒的頭,“娘有你就什麼都好了!去吧,不用擔心娘。”
柳橋看了看她,點頭,“我會早點回來的。”
“不要!”張氏搖頭,“多陪陪你爹……他一個人……也是不好……”
“恩。”柳橋點頭,心中嘆息。
一路上,都是情緒不高。
易之雲也知道她的心思,“先彆着急,再過一兩年,等事情淡了,岳父和岳母或許能夠破鏡重圓的。”
柳橋嚥了口氣,“希望如此。”可事實上卻艱難重重,世俗的壓力,他們各自心裡的藩籬,要突破這些談何容易?要是爲此要付出慘痛代價,她真的想過不如就這樣算了,至少他們如今的日子都過的不錯。
……
柳家村也是一派新年的喜慶。
柳河知道女兒女婿回來,一大早便起來準備了,然後又早早地在門口等着,可以說是望眼欲穿,在見到了兩人之後,更是快步迎了上前。
易之雲下車鞠躬,“岳父,過年好,女婿給您拜年了。”
“好好好!”柳河被這一舉動給喜的,隨後,也發現了易之雲的不一樣,“小子,壯士了!好!還有聲音也開始變了,恩,要長大了!”
易之雲笑呵呵的默認。
柳橋被忽略在旁,有些不是滋味,“爹,沒瞧見我?”
“哈哈!”柳河被她的神情給逗樂了,“你這丫頭!爹當然看到了,快,快進來!”說着,拉着女兒進門。
兩人在柳河這邊待到了快傍晚了纔回,去的時候一堆年禮,回來的時候也是一堆回禮,還沒進門,便見林小燕跑過來,神色有些不好,“阿橋你回來了。”
“恩。”柳橋點頭,看了她的神色皺眉,“怎麼了小燕?”
林小燕看了看易之雲,“你來,我跟你說件事。”
“我去一趟。”柳橋對易之雲道,待他點頭之後便跟林小燕去了她家,進了屋,便問道:“小燕,出什麼事了?”
又是因爲君世軒。
林小燕給她倒了熱茶,“阿橋你先坐下來歇會。”
柳橋點頭,坐下後喝了口熱茶暖了暖身子,然後看向她,“小燕,不管出了什麼事都別急,慢慢說。”
“恩。”林小燕點頭,隨後道:“阿橋,今天花兒姐也回孃家了。”
柳橋有些詫異,她以爲林小燕是因爲君世軒……沒想到是林花兒,“花兒姐怎麼了?”
“村裡就她嫁的最好,所以今天好多沒出嫁的姑娘都去她嫁湊熱鬧了。”林小燕道,“我本來不想去的,可是去年的事情……我怕影響到她,就去看看,沒想到我這一去……阿橋,你不知道花兒姐變了好多!”
柳橋挑了挑眉,“變的不好?”如果是好的話,林小燕不會這般鄭重其事。
“恩!”林小燕點頭,“雖然她身上穿的很貴氣,而且帶回來的禮物也很多,甚至還有一個小丫鬟和一個婆子陪着回來,可是……她的氣色很不好,瘦了一圈,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似得!”
柳橋也詫異了,林花兒高嫁陳家在陳家自然就會低人一等了,尤其現在還是成親第一年,是最難熬的時候,她的氣色不好,瘦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老了十歲,“有這麼糟糕?”
“恩!”林小燕點頭,神色更是不太好,“我當時見了也是嚇了一跳,村裡其他的姑娘,就算是花兒姐的堂妹她們看了也是嚇了一跳,桂花嬸子雖然笑着,可是我也看出來她也很擔心,而且,以前花兒姐是個多麼能說的人?可是今天我們一幫村裡的姐妹在她面前做了一個時辰,她也沒說十句話,最奇怪的是……我們問的話都是她那個婆子回的!有時候花兒姐想說話,都被那婆子給堵回去了!阿橋,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柳橋皺着眉頭,按理說來陳家規矩再嚴也不可能嚴到這個地步,陳家在揚子縣雖然也算是富戶,但是跟城裡的富戶相比,也算不上什麼,如今一個媳婦回孃家居然如此大的陣仗?當日陳家看中林花兒本就奇怪,如今更是奇怪了。
“村裡的姐妹們說陳家果然是有錢人家,規矩嚴。”林小燕笑了,卻很是難看,“可是我怎麼覺得可怕?”
柳橋看着她,“陳家這樣的陣勢倒不像是給媳婦撐場面,倒像是……害怕什麼似得。”
“他們害怕什麼?”林小燕不明。
柳橋嘆了口氣,“有錢人家是非多,真要說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陳家……陳家雖然不錯……可是……也還是莊戶人家……就是田產多了一些,能使喚幾個下人罷了……爲什麼就這麼可怕?”林小燕聲音漸漸低迷起來,臉色也漸漸蒼白。
柳橋見狀,“小燕,這件事我們管不着,不過你也不必害怕,我們……”
“阿橋……”林小燕看着她,“我知道我不該害怕的……其實我跟花兒姐的關係也不是很好……她就算過的不好……我也不應該這樣害怕的……可是我……”她看着她,眼睛有些發紅,“阿橋……是不是就算我如願以償了,最後也不會有好下場?”
柳橋一怔。
“一定是的!”林小燕悽苦地道,“一定是的!阿橋,就算我能夠跟……我最後會比花兒姐更慘的!門當戶對,老人說的這句話是對的!阿橋,是我瘋魔了!好在……好在沒有……”
柳橋本是想安撫她其實不一定,估計是陳家本身有問題纔會這般對林花兒,不過,如果這件事可以讓她徹底地斷了念想,那也不錯,“忘了就是了,忘了,就沒事了。”
“阿橋……”林小燕看着她,嘴脣動着,好半晌,才低下了頭:“謝謝你……”
柳橋摸不準她這般是因爲羞愧還是因爲終究沒有放下,但是至少她意識到了兩個人不可能有結果,就算有結果也不會是個好結果,慢慢來吧,終有一天會走出來的。
兩人又聊了小半個時辰,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柳橋在安撫林小燕,在林小燕情緒穩定下來之後,才離開。
離開之前,柳橋託了林小燕一件事。
林小燕點頭,笑道“阿橋,易家大哥娶到你真的是有福氣!”
“自然。”柳橋笑着回道,沒有謙遜。
回到了家裡,易之雲便問了她怎麼回事,柳橋隱瞞了林小燕的私事,將林花兒的事情說了,易之雲聽後沉默半晌,“這件事你別管,不是你可以管的!”
“我知道。”柳橋點頭,“她家裡有爺爺爹孃大哥叔叔一大堆人,就算他們不夠分量,也還有里正太公這些長輩在,哪裡輪到我管!”
“知道就好。”易之雲鬆了口氣,就怕這丫頭一時衝動抱打不平地去摻和這件事!雖然不知道什麼事情,但是陳家如此防着林花兒,估計不是什麼好事,她若是摻和進去,不知道又會惹來什麼禍事,“就算他們找你幫忙,你也不能幫!”
柳橋根本便不信林花兒家會來找她幫忙,她一個小丫頭能幫什麼?“你放心,我可沒閒情管這些閒事!放心好!”
易之雲見她這般說,才安心,整了整神色看着她,隨後道:“明天年初三了。”
“恩。”柳橋給自己倒了杯水。
易之雲面色一滯,“阿橋,年初三了。”
“我知道。”柳橋點頭,“忙了好幾天了,明天拜年的人估計少,娘自己也可以應付,我們好好休息一天!”
易之雲面色有些難看。
“我有些累了,去睡會兒,晚飯叫我。”柳橋彷彿沒看到似得,爬上了炕睡了。
易之雲空頓時空蕩蕩的,失望,更是失落,還有,難受……她竟然忘了?這臭丫頭忘了?!之前誰說要給他生日禮物的?前幾封書信上還說要在生辰這天給他一個驚喜了!現在怎麼忘了?!僵住身子站了會兒,隨後走到炕邊,不死心,“阿橋……”
“別吵,我要睡覺。”柳橋背過身去。
易之雲頓時黑了臉,氣,捨不得,不氣,憋死自己!柳氏阿橋,你就真的忘了?!
忘了嗎?
易之雲一直糾結着這件事,導致晚飯的氣氛有些低迷,可是柳橋仍然沒有任何的反應,當天晚上,某位大少爺真的受不了了,不再厚着臉皮抱着人家睡,直接睡到了另一頭了。
柳橋好氣又好笑。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出門。
輾轉半夜才入睡的易之雲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問了張氏柳橋的去處,張氏道她跟林小燕跟村裡的一半小姑娘玩兒去了。
易之雲頓時黑了臉。
張氏忙爲女兒辯解。
易之雲不想張氏多想,又將怒火憋了回去,轉身回房間自己生悶氣,最後中飯都沒吃,張氏憂心不已,傍晚女兒回來之後,好生教訓了一番。
“娘,沒事的。”柳橋失笑,“我去跟他說說,就沒事了。”
“阿橋啊。”張氏無奈道:“娘也想讓你高高興興地去玩,可你始終是嫁人了,跟小燕她們一半小姑娘不一樣的。”
“娘,我知道的。”柳橋微笑道,“這樣吧,今晚上我跟他出去,好生地跟他道歉,一定讓他消氣!”
“出去?去哪裡啊?”張氏疑惑。
柳橋笑道:“作坊裡面,他很喜歡我烤的點心,我去給他烤,晚飯不在家裡吃了。”
“這樣……”
“娘,沒事的,相信我。”柳橋打斷了她的話。
張氏嘆了口氣,“你們孩子的事娘不懂,想去就去吧,不過不要再胡鬧,好好跟阿雲道歉!親家那邊我去說!”
“恩。”柳橋點頭,“謝謝娘。”
張氏又嘆了氣,“去看看阿雲吧!”
柳橋應下轉身去找了易之雲,而易之雲此時做什麼呢?躺在炕上生悶氣,她走到炕邊,笑眯眯地道:“大少爺,別裝睡了,我知道你醒着呢。”
易之雲睜開了眼睛,看着她笑眯眯的臉,心裡的火頓時熄了,坐起身來,“回來了?”
“恩。”柳橋點頭。
易之雲盯着她,“玩的很高興?”
“還好。”柳橋點頭。
易之雲沉吟會兒,然後,吐了一口濁氣,“高興就好。”
只要她高興就好,其他的在乎這麼多做什麼了?
不記得也好,不上心很好!
這樣很好。
“大少爺不高興?”柳橋眯眼問道,“因爲我出去玩兒了?”
“沒有。”易之雲道。
柳橋笑道:“真的沒有?”
“沒有!”易之雲聲音揚了幾分,隨後,又緩和了下來,“累了吧?累了就睡會,晚飯再叫你。”
“我不累。”柳橋搖頭,“我剛剛跟我娘說了我們晚飯不在家裡吃。”
易之雲一愣,隨即,眼睛綻放了光彩,聲音卻顯得小心翼翼,“爲什麼?”
“我娘說我惹你生氣了,讓我給你好好賠罪。”柳橋笑道,“所以我打算做你做一回上次給你做的蛋撻,作爲賠罪,這一次多做一些,當晚飯吃!不過,大少爺你得跟我去作坊。”
易之雲眼底的光彩散去,“是嗎?”
“那大少爺賞不賞臉啊?”柳橋問道。
易之雲吸了口氣,“走!”
“先不急。”柳橋道,然後上下瞧了瞧他,“換身衣裳,就換上回採購年貨順帶買的那套!”
易之雲許是因爲心裡失望,沒有多想,點頭應了。
換了衣裳之後,便被柳橋拉着出門了。
到了作坊,柳橋卻拉着他往廂房去。
“阿橋,不是去廚房嗎?”易之雲止住了腳步。
柳橋沒解釋,“讓你去就去!”
易之雲只好跟着她去。
柳橋領着他進了一個房間,房間中的炕似乎纔剛剛燒起來,屋內不算暖,屋子內擺放這一張四方桌,桌子上放着兩個圓形木蓋,旁邊還有一套茶具,桌子的一旁還放着一個爐子,炭火上燒着一壺水,炕上被清掃乾淨,擺放着一張小桌,小桌上也有一個木蓋子。
“這是……”
柳橋走到了四方桌前站着,看着他,眯眼道:“大少爺,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會再說謊騙我的。”
易之雲面上一驚,“阿橋——”她是因爲發現了什麼所以纔不給他過生辰?!
柳橋噗呲一下,“看把你嚇得!不知道還以爲你真的做了什麼虧心事了!”
易之雲這一次沒有立刻說沒有。
可是柳橋並未注意到,擡手對他勾了勾手指。
易之雲木然上前。
柳橋擡手解開了桌子上的一個木蓋,“看,我沒忘。”
易之雲順着她的指示看去,身子頓時一顫,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從心底涌出,慢慢地蔓延全身,眼前是一個很奇怪的……大餅,而大餅上面是一層白色的東西,看上去軟軟的,有突出的成花形狀,還有……一行突出的字!
易之雲,生辰愉快。
他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可是……
易之雲擡頭看向眼前笑的跟小狐狸似得小丫頭,眼底溼潤了起來,她沒忘,沒有忘記!“臭丫頭,耍着我玩!”
聲音帶着輕輕的哽咽。
柳橋笑眯眯道,“這樣纔有驚喜不是?”
“還有驚嚇!”易之雲反駁。
柳橋揚眉,“有這麼誇張?那大少爺你往後可要多多念念膽量了!”
“今日是我生辰,你能不能就不氣我?!”易之雲一屁股坐了下來,一副大爺相,“這是什麼?!”
柳橋有些傻眼,這麼快就轉過來了?“生辰禮物啊?怎麼?我沒忘你的生辰,你倒是將我的話給忘了?”
“你……”易之雲吸了口氣,“最那個烤爐,娘說你呆在作坊好些日子不見人,就是爲了這個?爲了我的生辰禮物?爲了我?”
柳橋笑道:“不然你以爲我爲了誰?”
“不是爲了銀子?”易之雲來了一句破壞氣氛的話。
柳橋笑笑,“你更重要。”
易之雲吸了口氣壓下了心裡的揪動,“這是什麼?”
“蛋糕。”柳橋道,“生辰蛋糕。”
易之雲繼續問:“今天的玩就是這個?”
“不然你以爲?”柳橋道,“還有這些!”說着,揭開了另外一個蓋子,卻是一碗壽麪,給三個壽包,還有三個雞蛋。
“都給我的?”易之雲聲音更啞。
柳橋笑道:“今天你生辰自然是給你的!”
“那那個蓋子下面還有什麼?”易之雲指着炕上小桌上的蓋子。
柳橋笑眯眯地走過去,揭開,卻是一壺酒還有兩個酒杯,還有一盤送酒的菜,“最後一壺杏酒,我好不容易剩下來的。”說着,轉身走過來,“大少爺,還滿意不?”
“連我生辰你都耍我!”易之雲卻道,眼眶卻是溼潤。
柳橋笑道:“玩玩嘛,過兩個月我生辰,你也玩玩我?”
“臭丫頭!”易之雲輕斥了一句,然後低頭看着眼前的東西,“我先吃那樣?”
“壽麪!”柳橋道,“小燕說壽麪一定要吃!我可是專門跟小燕學的!”
“好。”易之雲點頭,拿起了筷子吃了起來,大口大口的。
柳橋好笑道:“別吃太飽,還有壽包跟雞蛋,最最重要的是這個蛋糕!”
“我餓!”易之雲卻道,最終還是一下子將整碗麪給吃光了。
柳橋無奈,幸好有一晚上的時間,慢慢吃。
“接下吃什麼?”易之雲盯着她問道。
柳橋失笑,“是你生辰,你自己決定。”
“這個。”易之雲看着那蛋糕。
柳橋點頭,“好,不過在切之前,你得先許一個願望。”
“爲何?”易之雲不明。
柳橋一愣,爲什麼?她還真的不知道,不過……“對着好東西許願望,願望實現的機會更大,想問我是誰說的?她姓柳名橋。”
易之雲大笑出聲。
“你許不許!”柳橋面色有些漲紅,惱羞成怒。
易之雲收了笑聲,“好,我許願。”
“閉上眼睛,不能說出來。”柳橋道,有些可惜沒有蠟燭,倒不是找不到,只是插根拜神的蠟燭上去始終有礙美觀。
易之雲凝注了她半晌,然後才合上了眼睛,靜靜地在心底說出了心願。
至於是何心願,柳橋不明白,不過從他看着她的目光中可以猜測出來,一定跟自己有關,這小子該不會又往生兒子上面許吧?
“然後呢?”易之雲繼續道。
柳橋挑眉,取了一把刀,“當然是切蛋糕了!你切,然後給我切一塊!”
易之雲照做了。
柳橋坐下,“累了一整天終於可以填填肚子了。”
“臭丫頭!”易之雲低聲笑道,低頭,吃起了盤子裡面的蛋糕,餐具,筷子,很不協調,可是沒法子,“很好吃。”
柳橋這話信了一半,雖然她也覺得不錯,但是看着他的神情,她相信就算她做出來的是豬食,他也會覺得好吃。
柳橋忽然間明白爲何女人這般喜歡爲喜歡的男人洗手作羹湯。
不爲別的。
就爲了如今易之雲的這個表情。
一大塊蛋糕,很快便進了他的肚子,然後,便要繼續切。
柳橋趕緊打住,他感動她自然高興,可是也不能過了,“歇會歇會,我們喝點酒?”
“好。”易之雲笑道。
這一夜,是易之雲吃的最飽的一頓晚膳。
這一個生辰,是易之雲過的最特別的一個生辰,終身難忘,而這個生辰,她的用心和笑容,以及許下的願望,讓他在未來許多年的無數危險之中挺了過來。
他會實現這個願望,不求上蒼憐憫,只用自己的血汗!
阿橋,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