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腳的鎮子,江伯毓又驚呆了——僅僅是一年而已,鎮子裡怎麼變了這麼多?
一打聽,他們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二年!鎮子裡的人居然告訴他們,已經過去了十二年!
怎麼會這樣!宗門裡明明才過了一整年——大雪封山三個月,接着,每個月的初一,掌門講道一次。掌門一共講道九次,就是九個月。加起來,不正好是一整年嗎?
不過,兩人現在的心智已經遠超同齡人。他們面上不顯,只是飛快的相對一視,急忙離開。
出了鎮子,兩人各自往身上打了一道速行符,急急的往家裡趕。
還沒等趕到家裡,兄弟倆已經從沿途的所見所聞,意識到鎮上的人所言非虛。過了這麼久,也不知道父親有沒有調任?他們心中更加着急,用最快的速度,於傍晚時分,終於趕到了府衙。
值得慶幸的是,江知府仍在。十二年來,他放棄了三次升遷的機會,只爲等兩個兒子回家探親。
江夫人日夜盼兒,兒不歸。她險些哭瞎了一雙眼睛。江氏兄弟站在她面前,她也只能看到一雙模糊的影子。
江知府倒是一眼就認出了倆兒子——兄弟倆離家前,大的十歲,小的六歲。現在,兄弟倆也只是長高了小半個頭,面相沒變,仍然是稚童模樣,他能認不出來嗎?
打見到倆兒子,江知府就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還好,此時兄弟倆已經完全領悟出是怎麼一回事了。兩人趕緊的解釋清楚:宗門一月,外山一年。
爲了證明自己不是說謊,江伯毓特意秀了一手金針術。三針下來,江夫人那雙原本渾濁、乾枯的眼睛,立刻變得炯炯有神,恢復了十年前的靈秀。
“修、行!神、仙!”江知府又抖上了。這回是激動+羨慕。
只可惜,倆兒子告訴他,修行是要有資質的。江伯毓嚐到了修行的甜頭,早就有引父母入宗門的打算。所以,下山前,他向師尊討要了一顆測靈珠。
結果,經過測試,江知府夫婦都沒有修行的資質。
“罷了。無緣不能勉強。”江知府有點失落,但也是從容的接受了這個現實。因爲測試之前,小兒子再三講過了,修行是要看機緣的。
“我兒都有仙緣,我們家已經是祖墳上冒煙了。”江夫人如今醫好了眼睛,又如願以償的看到了倆兒子,更重要的是,兒子們拜入仙門,仙緣深厚,造化大着呢。她心滿意足,看看大兒子,再看看小兒子,嘴巴就沒合攏過。
江氏兄弟按照門規,在家裡呆了三天,又急匆匆的返回宗門——下山一趟,他們赫然發現自己所學太少,簡直是連皮毛都沒有學到。人生苦短,所學無涯。以有涯對無涯,唯有發奮苦學爾。
兩人有所悟,心境大突破,回到宗門便閉關準備突破了。
五天後,江伯毓出關,突破煉氣二層。
一個月後,江仲秀出關,竟然是連進兩級,一舉突破了煉氣四層。他本來就是沐晚挑選的法修苗子。所以,出關後,沐晚便收其爲弟子,傳之功德仙一道——她所傳的並非廣茂老祖的法修傳承。前世,風茜也是功德仙,並且修爲達到了天仙境。其功法比廣茂老祖的更好。此乃一也;再者,她與廣茂老祖並無師徒名份。所以,後者所傳,她沒有資格外傳。
無論是前前世,還是在炎華界時,沐晚都沒有起過收徒弟的心思。前前世時,那是風茜被兒女情長迷了眼,心思從來就不在道上;在炎華界時也沒有收徒,則是因爲機緣未到。
而此時,她卻在武源大陸這個荒蠻之地收了首徒,也是順應機緣——在成立太一宗之初,她不但到江仲秀與自己有師徒之緣,而且還算到,她要離開此地與江仲秀有莫大的關聯。可惜,她現在只有築基後期的修爲,嚴重的限制了推演術的發揮。究竟是什麼關聯,她算不出來。
同時,見兄弟倆下山的效果遠遠好過預期,沐晚遂把內門試練計劃提上了行程——呃,很多細節,她確實是借鑑的東華洲太一宗。不過,她一點兒也不以爲恥。有現成的好經驗,爲什麼不用?比如說,她之所以能得道飛昇,還不是站在父神的肩膀上的緣故?
當然,她也並不是完全照抄的。呃,也沒法照抄。東華洲太一宗的內門試練都是由金丹真人們帶隊的。倒黴摧的,她一直在築基十層卡着,沒有突破凝丹的跡象。再看宗門的長老與掌事們,連築基的都沒有。所以,讓她上哪兒去找帶隊的金丹真人?
改動後的內門試練,不是分組各自下山歷練,而是自由組隊,並且團隊自行決定歷練之所;
當弟子們在執事院領取下山的出入令牌時,還會領到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這是專門給下山歷練的弟子們的記錄本。歷練時,從離開山門的那一剎那起,到歷練完畢,回到宗門,歷練者每天都要記錄行程,所得與所悟;
待歷練結束,這些手札是必須隨同出入令牌一起,上交到執事掌,評定歷練等級;歷練被評爲優,有獎。歷練被判定爲不合格,先是歷練者去執事堂自辯,再酌情處罰。
很快,第一批弟子組成十餘個小隊,陸陸續下了山。
此後三兩年,內門試練年年搞,儼然成了慣例。
太一宗這些後天境以上的內門弟子外出歷練,沿途留下了數不清的遇仙故事,不出所望的帶動了武源大陸的人對“道”的熱忱與嚮往。
從此,“道”,在武源大陸變得更加炙手可熱。就連尋常人家的深閨女子,也是以說道、辨道爲榮。
當然,武源大陸上的“道”,並不是指“天道”,而是沐晚這些年來的所悟與所得。
說白了,現而今,街頭巷尾的議論不絕於耳的就是她沐晚感悟到的道。
也有不少人千里迢迢的趕到太一宗山腳求道。然而,濃霧如舊,他們在山腳輾轉流連,卻山門朝哪邊都不知道,最終只能失望而返。
也有不少人長跪于山腳,試圖以此求得一絲垂憐。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哪怕這些人不吃不喝,直至跪到昏厥,濃霧裡也沒有如人們想象的那樣,走出一兩個人來。
不過,人們也沒有完全猜錯。當山門外有人長跪於地時,山門裡確實是有不少太一宗的弟子過來觀看的。
他們由此而分成了兩派:
一部分弟子認爲,這些人能在山門外一跪就是數天,甚至跪到脫力,足以證明他們的向道之心。宗門應該接納他們;
而更多的弟子則認爲,門規的第一條就是‘仙不擾凡’。山門外的世界,就是凡人界。外面的人愛跪就跪,那是他們的自由。宗門干涉不了,但是宗門自有收徒的規矩,不能因此而壞了門規。更何況,此例一開,以後人人效仿,但凡有點什麼要求,就跑來跪山門,宗門顧得過來嗎?
兩派在山門裡,爲此爭辯了好幾次。每次都吵得不可開交,直到外門管事過來調和。
一而再,再而三。眼見着參與爭辯的人越來越多,外門管事吃不住了,不得不上報掌門。
沐晚聽完,冷笑道:“沒想到我們宗門裡還有這麼多心地‘純良’的大好人。下次他們爭辯時,你把主張接納的那些弟子記錄下來,將他們都打發出去歷練。記住,這些人不準發放出入令牌。他們若是真正反省了,自然能找到山門。”
吃我的,穿我的,學我的道,卻把我立下的門規當擺設,哼哼,我道可出不了這樣的大聖人。
經驗表明,這樣的大聖人,都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所以,統統趕出去,好好體驗人間疾苦。
還有,跪暈在山門外,就是有向道之心?笑話!一個人對自己都如此狠心,你能指望他有一顆柔軟的心?在炎華界時,御獸派的老祖當初也是如此。那隻老白眼狼走投無路,差點跪死在祖師爺的山門前。祖師爺被他的“誠心”感動,收留了他。結果呢?老白眼狼在內心深處卻視此事爲奇恥大辱。自認爲羽翼豐滿之後,那廝便起了反噬之心,暗中謀劃,糾集了不少同夥,試圖利用東華大比,一舉滅掉太一宗。
好吧,就算她偏激了。但是,十幾年前,太一宗開門收徒,跪在外面的那些人,哪一個不符合報名的條件?那時,他們在哪裡?真當仙緣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啊!
外門管事聞言,驚出了一身冷汗。先前,他沒往深處想,現在猛然驚醒——主張接納的那些弟子可不是違背了門規?
哎呀呀,差點被這羣小崽子帶進了溝裡!
巧得很,第三天,山門外,又有一個人跪暈了。和他一起跪山門的人,一邊手忙腳亂的將人放平,喂水、掐人中,一邊大聲的指責太一宗“心硬如石”。
山門裡,弟子們由此又爭吵了起來。
這回,外門管事沒有第一時間出來趕人。他往身上拍了一張隱身符,只管記錄那些主張接納的弟子名單。
也因爲沒有他的阻攔,越來越多的內、外門弟子聞訊趕過來,加入舌戰。
這場爭辯持續了一整天,有近四百名內、外門弟子參加。最終,主張不接納的弟子全方面辯得那些主張接納的弟子啞口無言。爭辯結束。
但是,事情沒有完。
第二天,外門、內門的兩位管事在外門召集了所有參加此次爭辯的弟子們。在會上,他們將此次爭辯定性爲:聚衆鬧事。
所有參加了的人都要接受處罰:一是,禁足一個月;二是,下山歷練一年。
因爲人數太多,禁閉室裡關不了這麼多人,所以,一部分人先禁足,而另一部分人則先下山歷練。
巧得很,被先罰去歷練的弟子,都是那些主張接納的人。不過,他們彼此之間,私下裡關係都不錯,也有曾一起組隊出去歷練過。所以,哪怕執事堂以“人數太多、令牌不夠”爲名,沒有發給他們出入令牌,他們也沒有多想。
直到一年後,他們如期歸返,發現自己也找不到山門時,才猛然覺悟過來——原來,他們觸犯的門規並不僅僅是“聚衆鬧事”。他們違反了宗門一向視爲根本的道義。歷練一年,仍不知反省,所以,宗門將他們擋在山門之外。
這些人裡,有人番然悔悟,於是,濃霧形同虛設,得以重新進入山門。
也有人堅持認爲自己沒有錯。好吧,此去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們轉身離去,也仿效沐晚,開山立派。
消息傳到太一宗,內、外門皆炸了鍋。
沐晚卻淡然的笑道:“大道三千,並非只有我道一途。且道有分岔,正常得很。”
胸懷寬廣如斯,衆人折服。不少人竟然由此而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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