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昊百無聊賴,跑到前臺當起接線員,負責回答客戶諮詢的問題。
十點過去,張濤還不見回來。鄭昊暗暗大罵:這小子不會是怕了我,不敢回來了吧?
鄭昊正在接一個電話,門口走進一個身穿整齊藍黑色西裝的中年人。對方朝鄭昊點點頭,然後站在一邊,等待鄭昊。看見鄭昊把電話掛了,中年人走過來,對鄭昊恭敬地鞠躬:“鄭少爺,您好。”
鄭昊腦袋短路幾秒鐘,直到看見他手上帶着一對司機專用的白手套,纔想起對方是誰。
“你是……你是江伯父的司機?”
中年人憨厚一笑:“難得鄭少爺還記得我。”鄭昊記得,他是江木暮爸爸的專用司機,已經在江家很多年了,連江木暮也要尊敬地叫他一聲勇叔。
“勇叔你找我有事?”
勇叔點頭,從西裝外套的內袋裡取出一個信封,雙手遞到鄭昊面前,說:“這是老闆叫我交給你的。”
江爸爸給自己的?鄭昊疑惑的接過來,打開一看,腦袋再次短路,信封裡面裝的竟然是一張一百萬的支票。鄭昊再仔細看了一遍,真的是一百萬!“這……這什麼?”鄭昊把支票裝回信封,遞迴給勇叔說:“這個我……我不能要,你幫我還給江伯父吧。”
勇叔不願意接回信封,爲難地後退一步說:“老闆只叫我把這個交給你,可沒叫我把它拿回去。”
江爸爸沒說要你拿回去,一定也沒說你不能拿回去!鄭昊不明白江爸爸的意思,只能說:“勇叔,你別開玩笑了,拿回去吧。”
勇叔搖擺着雙手說什麼也不願意收回去:“鄭少爺,您可別爲難我呀。”
鄭昊哭笑不得,現在到底是誰在爲難誰?給你一百萬還說我在爲難你?如果支票不是江伯父開的,我倒樂意每時每刻有來人這樣‘爲難’我。
勇叔說:“老闆早知道鄭少爺您一定不願意收下,他叫我怎麼也不能拿回去,不否則以後都不用開車了。”
幾次推脫勇叔都不願意收下,還急急忙忙說要離開。鄭昊明白勇叔也只是個傳話的,只能無奈地說:“江伯父什麼時候有空?我親自送回給他吧。”
勇叔露出憨厚的笑容:“老闆知道鄭少爺您會要求見他,叫我跟您說,他今天下午會議結束之後有一點時間,如果鄭少爺也有空,可以到‘午後紅茶’聊聊。”
江爸爸什麼都知道,爲什麼非要勇叔跑一趟,而不直接打電話叫我去‘午後紅茶’呢?鄭昊點頭答應了勇叔,問清楚了時間,叫他轉告江爸爸,他會準時在那裡守候。
勇叔問:“鄭少爺您需要我來接你嗎?”
鄭昊拒絕了勇叔的好意,送走了勇叔,看着手上的百萬支票發了一個上午的呆。
午後紅茶。
江爸爸約了下午三點,可是鄭昊提前了半個小時已經到達。
他反覆摸着口袋的支票,有太多的疑問了。雖然他很需要這筆錢,但是絕對不能收下。不然給江木暮知道,一定把自己當沙包一樣練拳。
江爸爸送這張支票到旅行社的含義究竟是什麼?他是知道旅行社缺錢,還是湊巧的要給江木暮支持?如果說他知道旅行社資金短缺,那他是怎麼知道的?如果說他湊巧,那又爲什麼這個時候給自己錢呢?
雖然鄭昊對江爸爸不反感,但是他知道江木暮一心要擺脫爸爸的關照,他可不能昧着良心收下這筆鉅款。
到了三點三十分,江爸爸纔出現了鄭昊面前。
江爸爸很愛笑,看見鄭昊先是笑容滿面,然後脫下西裝外套坐下:“小昊,不好意思,會議延遲了。”
鄭昊趕緊站起來,恭敬地說:“伯父您好。”
江爸爸叫鄭昊坐下,擺擺手說不用那麼客氣,只當是平常見面就好。鄭昊和江木暮認識多年,平時江木暮家裡有什麼活動也少不了他一份,彼此之間已經很熟悉了。
鄭昊從口袋裡拿出支票,雙手遞給江爸爸說:“伯父,這個我可不敢收,更不能收。”
江爸爸沒有接過去,只是淡淡地說:“小昊呀,伯父從小看着你長大,知道你是聰明人,你還不懂伯父的意思嗎?”
“可是木暮知道也一定會還給您的。”
江爸爸爽朗一笑:“那別讓他知道好了。”
“不行!”鄭昊目光如炬,堅決地拒絕江爸爸的好意。
江爸爸愣了一下,又恢復笑容,指着鄭昊說:“你呀,跟你爸一個脾氣。”說完哈哈大笑。這回到鄭昊怔愣了一下,心裡說:你也跟你兒子一個脾氣。
鄭昊不解地問:“伯父,您爲什麼要給我們錢?”
江爸爸反問:“你真不知道嗎?”
服務員過來,江爸爸點了一杯拿鐵,鄭昊點了一杯冰卡布奇諾。鄭昊記得,江木暮也喜歡喝拿鐵,他們父子還真是很相像。
鄭昊看着江爸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我知道什麼?我應該知道什麼?
江爸爸意味深長地說:“小昊,以你的才能,不應該待在那裡默默無聞。比起旅行社,你爸爸的公司更能讓你發揮你的才能。”鄭昊皺眉:怎麼扯到我爸那裡去了?
“也許伯父的話不中聽,但是伯父還是要說。你覺得你和木暮能把旅行社做大嗎?所謂隔行如隔山,你們是行外人,行內太多事情你們不懂了。與其瞎鬧,還不如趁早脫身。你們現在還年輕,到公司裡實習,過個兩三年就能獨當一面,那時整個公司都是你們的了,愛怎麼鬧就怎麼鬧,有必要現在自立門戶嗎?”
“伯父……”鄭昊不同意江爸爸的觀點,正要說話,江爸爸又打斷他:“小昊,你先聽我說完。伯父不是不支持你們創業,只是你們一點經驗都沒有,拿什麼穩固你們的根基?”
“我們……”江爸爸擺手示意鄭昊不要說話,認真聽他講:“年輕人愛闖是好事,伯父就喜歡這種人。可是你和木暮不同,你能明白嗎?”
鄭昊搖頭:“我和木暮哪裡不一樣了?不還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江爸爸嘆氣:“小昊,你多久沒回家看看你爸爸了?”鄭昊不明白爲什麼總要扯到他爸爸那裡。他是他,他爸爸是他爸爸,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單位人!
“我看你爸爸公司好像出了點問題,你還是別跟木暮瞎鬧,趕緊回去幫助你爸爸吧。”鄭昊眼睛一閃,連忙問:“什麼意思?我爸公司怎麼了?”
“唉。”江爸爸長長的嘆氣:“行業裡的人都知道,你們鄭氏之前被騙了幾單大生意,虧了幾千萬。幾千萬對於你們鄭氏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你們鄭氏現在面臨的可不是資金問題,而是聲譽受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江爸爸搖頭不解釋,問:“小昊,你知道你們鄭氏有多少年曆史嗎?”
鄭昊心裡計算,從清朝他曾祖父開始經商,資金開始原始積累,到他爺爺和他爸爸聯手創業,纔有了今天的鄭氏。如果作爲一個企業的存在,鄭氏也有四十多年了。
“一個企業,聲譽是最難積累的。如果這次事件處理不好,像你們鄭氏,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名聲將會毀於一旦。”江爸爸的一字一頓,都刺痛了鄭昊的心。雖然他不願意回到鄭氏按部就班的工作,可並不意味着他願意看到鄭氏倒下。
江爸爸嘆氣:“小昊,你還不小,不明白當父親的心吶。這些話你爸爸一定不會跟你講,還是讓伯父告訴你吧。你們鄭氏是祖孫幾代人的心血,是幾十年的老商家,不似我們這些新興起的企業。我知道呀,你爸爸有時候會看不起我們,他一定會覺得我們的成就是得益於改革開放的國家政策才能發展起來的。說得不好聽,你們鄭氏看我們新企業都是暴發戶。你爸爸只看好爲數不多的幾家企業,就是那些像你們鄭氏從農民工做起的,一步一腳印的踏實地過來的企業。”
“雖然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但是封建的思想還沒有遠去。子承父業在我們老一輩看來的天經地義的。如果你們作爲兒子的不願意承接家業,就是天大的不孝。對於這些思想,我還算看得開,但是像你爸爸那種人,保管着祖傳的企業,能看得開嗎?”
“如果把鄭氏當作一個王朝,那麼就是你曾祖父打下了天下,經歷了你爺爺的繼承,你父親的發展,還能沒有你的責任嗎?你們鄭氏和我們不同,你們更講究傳承,更在意血緣關係。伯父說的這些,你能明白嗎?”
“我……”鄭昊欲言又止,最後所有的話語都化爲嘆息。
江爸爸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我知道你是個有責任心的人,現在叫你離開你也不會同意。伯父有私心,我只是想讓你幫助木暮。所以伯父給你一百萬,就是希望你能幫助木暮處理完旅行社現在的問題,然後回到鄭氏幫助你爸爸。”
鄭昊心裡大聲吶喊:“不!”可是這一個簡單的音符,卻怎麼也喊不出口。他想了想,又始終覺得不對勁,問:“伯父您怎麼知道旅行社出現資金問題?”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小昊,聽伯父的話,這次之後,不要再跟江木暮瞎鬧了。”
兩人目光對峙,僵持着都不說話。江爸爸以爲鄭昊會接受他的意見的。
可是鄭昊思考許久,猛然站起來:“伯父,有三點我是不同意您的。第一,我和木暮不是在瞎鬧,我們只是在爲我們的理想而拼搏。第二,我明白你所說的家業傳承,但是在守業之前,我更希望能通過自己努力來證明我的能力。第三,我們不是沒有您的錢就不能解決旅行社的問題……所以,這一百萬您還是收回去吧。”
江爸爸看着鄭昊遞上來的支票,一時怔愣無語。他沒想到鄭昊的決心這麼堅定,把他的全部計劃打亂了。
“小昊,伯父不是那個意思。伯父只是不希望看見你們旅行社因爲資金問題而陷入困局。而且,伯父知道旅行社是木暮的心血,我也不想看着它倒下。”
鄭昊喝了一口咖啡,目光炯炯的看着江爸爸,自豪地說:“伯父,您兒子是個很優秀的人,他會通過自己的努力證明給您看的。但是在您看到他的努力之前,請不要侮辱我們的付出。我們的確很缺錢,但是缺的不是這種憐憫的錢!”鄭昊把‘憐憫’二字特別強調,然後把支票硬生生的塞到了江爸爸手裡。
“不行!”這回江爸爸急了,站了起來,硬是把支票塞給鄭昊,說:“小昊,你聽我說,不論你要不要離開旅行社,這筆錢你一定要收下。”
“爲什麼?”鄭昊不明白江爸爸爲什麼一定要自己接受他的錢。
江爸爸把錢成功交給了鄭昊,坐下嘆氣,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年,只聽他緩緩地說:“昨晚何媽說木暮回家拿了護照。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他一定是要去美國找他的小姨。可是……可是我們江家對不起她,太對不起她了……我不希望木暮再打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