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瀾之所以有這個想法,這並非是一時的衝動,而是基於某種考慮。
身體裡的鬥志萌動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罷了,最大的因由是:阿波羅大陸從不缺乏戰爭,在血與刀劍中則必然淬鍊出許多堪稱偉大的人物,他們踩在無數的腐骨上,一步步走上由頭顱疊砌的王座。然而由於英雄時代流傳下來的浪漫情節,一位主帥如果在戰場後方運籌帷幄,那至多隻能算是一名合格的將領,遠遠達不到士兵理想中的形象;但是如果在戰鬥中身先士卒,奮力前撲,但不會有人勸阻,反而會被很多人視作英雄,贏得整隻部隊的尊崇,極大的鼓舞士氣。
就如當羅瀾提出由自己單獨擊殺地獄火牛時,在場諸人除了驚訝之外,更多的卻是敬佩。
在一支他並不能完全掌握的隊伍面前,一個豎立起威望的機會就擺在了自己的眼前,同時,在與黑龍對戰之前,他還能順便檢驗下自己的武技究竟增長了多少,這怎麼能輕易錯過!
除此之外,羅瀾曾經擊殺的過一隻地獄魔牛,雖然其並未成年,但至此之後,他一直在搜着這種集獸的資料,甚至很多是冒險者公會的實戰獵捕手冊,現在他可以很自信說的,對地獄火牛的瞭解程度,恐怕在場諸人沒有一個比他更深。甚至於在看到這隻火牛時,自己的身體特點和地獄魔牛的長處一一在腦海裡清晰無比的顯現。
這看似偶然的舉動,其實在精神上已經做了漫長的準備。
這個險是值得冒地!
西大陸的聖堂劍士們沿襲了數百年前的舊禮,他們肅然而立,把劍平舉在眉端,同時發出一聲低沉的喝聲。爲統帥壯致敬。
羅瀾凝望着他們,拳頭慢慢捏緊,當自己回來時,這隻部隊就真正的屬於自己了。
大氣鏡像也撤除了,所有的隊伍留在隧道中,靜靜等待羅瀾的戰鬥結果。
與羅瀾一起出動地還有阿多西末和刃,他們緩緩護在了前者的左右兩側。避免意外情況的發生。
出了隧道之後,金色的陽光下,一條清澈地溪水潺潺流動,發出嘩嘩聲響。這正好成爲三個人行動的最佳掩護。
三個同時進入了陰影狀態之中,朝着大氣鏡像中的位置潛去。
刃在一旁左右四顧,與阿多西末相比,如果說盜賊只是後者的職業,那麼前者的本質則就是盜賊。
刃對於盜賊技術的理解,這就如同他的本能一樣,有着驚人地理解力。或許是拋棄了人類地感情和跳出了常規思想的條框。他平時的一舉一動,無不與盜賊手札上的箴言相吻合,彷彿這就是天生與他骨肉結合在一起的技巧。
他們逐漸接近,目標終於出現在了視線中,高大五米以上的龐然身軀和遍佈四肢軀幹的粗厚黑色鱗甲,帶來了更爲直觀的感官衝擊。
成年火牛的地背脊上有一塊橢圓形的殼狀物,牢牢地保護着它的心臟。
忽然,它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發出煩躁的低吼。前蹄不住踢踏,鼻孔也張合不止。
羅瀾頓時停住了腳步。
這類進化到高階的魔獸除了實力地提升外,最關鍵地是它們對危機的敏感。
如果面對強大地敵人,它們會做出一番拼死爭鬥的假象,以求嚇阻對方。如果並不奏效。它很可能會選擇暫時性的退避,然後看準機會再做反撲。
這也正是羅瀾最擔心的一點。當整隻隊伍壓上去時,那涌動的元素很可能會讓火牛避開鋒芒,但是隻要想想,一隻高階魔獸隨後在身後虎視眈眈,想必任何人都高興不起來。
他在距離足夠遠的地方仔細觀察着火牛的狀態。他在等待,等待對方消除戒備的那一刻,同時,也在細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選擇出手的位置和擊殺後退走的方向。
這時,一片金色的植物落入他的眼簾。
羅瀾不禁恍然,這是金晶草!
地獄火牛察覺到異樣後,之所以待在這裡沒走動,那是因爲它正在進食。
金晶草是金岩石的伴生植物,有它們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這種礦藏,而它們就是火牛最愛吃的食物。
這種用來打造精良武器的礦物在深淵中比比皆是,然而在大陸上卻非常稀少,火牛眷戀不去,恐怕也是因爲其他區域內並沒有可以供其食用的礦石。
在焦躁不安的扭動了幾下後,它終於安靜了下來,低頭啃噬,堅硬牙齒與礦石摩擦的咀嚼聲響了起來。
羅瀾緩步移近,他從火牛那寶石般的紅眼中看出了一道閃爍的紅芒,雖然它表面上已經安靜了下來,可其實並沒有放鬆警惕,所以,現在並不是出手的好時機,
他只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手,發狂般的地獄火牛足以將他們三個在瞬間烤成焦炭。
丹尼斯教導他力量運用的技巧和在戰鬥前明悉敵我的強弱的理念,而並非是蠻力的對攻。
用她的思維來解釋,戰鬥方式其實大而簡之,最終只剩下攻擊和防守兩個目的。
只要手中的武器或者技能可以對敵人造成致命傷害,那麼就有殺死敵人的機會!
有趣的是,這個理論與盜賊一貫追求的一擊致命的方式也有某種共通之處。
無論攻擊如何繁複,都是爲了完成最後一擊,所有步驟就爲圍繞着這一擊而做出的準備。
同樣,如果能防守住最後一擊,那麼敵人之前所做的努力都將化爲烏有。
進攻,防守,只是這麼簡單。
而羅瀾現在要做得。就是進攻。
避開那所有勝於自己的優勢,尋求那最薄弱的一點。
火牛無論是體型,實力,魔抗,重量勝過羅瀾不知多少倍,然而這一切都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手中地匕首能夠撕開對方最脆弱致命的部位,那便足夠了!
火牛的進食逐漸到了尾聲,剛纔長時間的戒備並沒有使它發現什麼異樣,嘴裡的咀嚼速度不由逐漸加快了。似乎要想快點吃完後離開這片區域。
羅瀾注意到,火牛細長的尾巴也散漫地甩動了起來。
機會來了!
他眯起眼睛,不讓自己的目光引起對方地敏感,身上的毛孔完全閉合,不讓一絲身體的氣味和體溫滲透出來,竭力收束着呼吸,心臟在這一刻也變得若有若無。靜默無聲地向前靠近。
柔軟的泥土上。一株草葉慢慢彎倒,再緩緩變成一個淺淺地腳印,羅瀾每踩出去一步都落在是火牛呼吸的節奏上,吸氣舉步,呼氣落腳,分毫不差。
他慢慢地接近了。
九米,八米,七米……
小心地挪動着,他極有耐心。逐寸逐寸地向前移動,一點點消磨他與火牛之間的距離。
他在等待,等待對方暴露出弱點,他所需做得。就是把握好這個最佳的時機。
這個機會轉瞬即逝,他沒有第二次可以選擇的餘地。
傾力一擊的結果就是要麼獵物死亡。要麼他進入地獄。
沒有第三種選擇!
六米。五米,四米……
突然。火牛猛地擡起頭來,往羅瀾的那個方向瞪了過來,雙目一片血紅,鼻息也逐漸粗重,那呼哧呼哧地氣浪幾乎已經噴到了後者地面頰上
羅瀾擡起的一隻腳霎時定格在了空中,他一動不動,呼吸斷絕,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壓制將要暴跳的心臟,血管鼓鼓漲了一圈,似乎馬上就要被擠破一般。
這時,一隻不類似魔兔的小型魔獸從他腳邊“嗖”的一下竄過,留下一堆東倒西歪的雜草。
短短的一瞬間,如萬年般漫長。
火牛眼中的疑惑和敵意漸漸隱去,晃了晃尖刀般的黑色犄角,重又低下頭去。
羅瀾不敢長長呼氣,一點一點鬆開對心臟地壓迫,空氣一絲一絲進入乾癟的肺腔,如果此刻如果張開毛孔,他相信那一定流滿全身的冷汗。
然而就在他的腳緩緩放下時,驀然間,他覺得氣氛不對!
火牛有規律的呼吸消失了!
代之而起地,是一道幾乎不可聽聞地深長吸氣聲!
羅瀾猛然醒悟了過來,這隻狡猾的火牛表面上是一副沒有防備地模樣,其實在任何一刻它都沒有放鬆警惕!
即便面前沒有敵人,它也會摧毀可疑的一切!
火牛的吸氣已經到了尾聲,喉頭和腹腔微不可察地鼓漲了起來,它的頭顱正在極爲隱蔽的擺動,只要稍稍扭轉,下一刻,從嘴裡噴涌而出的,必然是熔盡一切的烈火岩漿!
該死!
羅瀾雙目猛地一睜,腳下重重一踩,全身的精神和力量都在一瞬間爆炸,身體驟然向前竄出,空氣中劃過一道肉眼無法辨識的光影。
三米!
火牛的頭顱正在轉過來,羅瀾的眼睛已經暴出了血絲。
二米!
火牛的嘴慢慢張開,一團滾動的紅色岩漿凝聚在喉腔中。
一米!
烘熱的氣息下,草葉在迅速枯萎。
“嗤!”
一把匕首從火牛柔軟的咽喉硬生生頂了進去,截斷了那股即將噴涌的烈焰!
從口腔裡最終噴出的,只是一股熾熱氣體,夾雜着幾點可憐的火星。
當羅瀾的身體從空氣中顯現了出來時,又重與火牛拉開了一段距離,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一動不動。
所有的聲息都消失了,幾枝枯萎的草葉從空中緩緩飄落。
火牛巨大的身軀僵直着。
突然,它劇烈搖晃了一下,四肢一軟,轟然倒地。
秒殺!
羅瀾慢慢站起,緩緩轉身。
他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全身不由得鬆懈了下來。
突然,異變陡生!
一個影子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頭頂。
同一時間,兩把匕首從虛無中刺出,往那道影子攔截而去。
一股古怪的波動涌起,整個空間似乎震動了一下。
阿多西末與刃同時落地,環顧四周。
場中,羅瀾與那道影子已經蹤跡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