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這話一說,便是一陣沉默。
誰去稟報呢?
管事嬤嬤請了假,貼身丫頭已經被關。這春霖院裡的下人頗有些沒頭蒼蠅一般的感覺。
另外,大小姐剛剛回來,她們分明覺得這已經是死裡逃生,再去向夫人稟告大小姐身體不適,夫人還不得又把她們修理一頓?
可是若不稟告,要是大小姐真的有個好歹,她們一樣也脫不了干係。
秦嫂想了想,道:“還是一會兒問過大小姐再說吧!”
衆人一聽,頓時都表示同意。畢竟,大小姐現在的情況,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在她們眼巴巴的等待中,顧汐語終於有氣無力地出現了,不過這次,她既不說吃東西,也不說先沐浴,而是蒼白着臉,腳下虛浮着,卻盡力加快腳步往她的房間去。
推開門,那個曾經被蛇屍蛇血所污的房間已經乾乾淨淨,絲毫看不出這裡曾經有過一場惡戰。顧汐語衝去牀邊,掀開枕頭,那個被她藏在這兒的針袋還在,她立刻取出來,手指間拈上一枚銀針。
準備對自己下針的時候,她發現手有些抖。
尼瑪拉肚子什麼的太討厭了,她幾乎都拉虛脫了,這才三次,似乎又有捲土重來的架勢,顧汐語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手腕,銀針刺了下去。
肚中一陣咕嚕嚕的響動,那是排山倒海,飛流直下三千尺般的感覺。
顧汐語咬着牙,她知道她其實沒什麼可拉的,如果這次又去了,她估計今天一天都得在廁所和院子裡跑來跑去了。
咬牙。
忍!
手繼續下針。
終於,那種轟隆隆響動的聲音慢慢平息,要造反般的腸胃慢慢地服帖下來了,顧汐語鬆了口氣,把針收好。又仔細地感覺了一下身體狀況,這才走出門,吩咐備熱水,她要先沐浴。
當秦嫂小心翼翼地問她需要不需要請個大夫時,顧汐語拒絕了。
笑話,拉個肚子也要去找別的大夫來看,她丟不起這個人。
是誰給她吃了這種藥,她一定讓那人嚐嚐這滋味。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又清清爽爽地吃了一碗飯,顧汐語覺得心情大好。
不過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這次的事,是個意外,原身怕貓,所以那放貓與蛇的人,是讓她不死也要脫層皮。
可是她不怕貓,而且,她也不怕蛇。
以前隨着爺爺在森林裡,她曾經徒手捉過劇毒的烏梢蛇來入藥。這蛇雖然也是毒蛇,明顯毒性還不如烏梢蛇呢。
正因爲這個不怕,才使得她大意。也正因爲這個不怕,才讓她幾乎丟了命。
更因爲對自己醫術的自信,她忽略瞭如果她沒有醒,可能會有的後果。
這頓拉肚子,完全就是她自己計算失誤之後纔會被人所乘,所以,這當是一次不小的教訓。
看來不論什麼時候,哪怕是勝券在握,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時候,還是小心爲好。
顧汐語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是個明媚陽光的中醫隱士傳人,中醫學院高才生,率性,灑脫,絕對的五講四美三熱愛,那些個陰謀詭計,那些的暗箭害人,在她二十幾歲的人生極少遇到,哪怕是遊學期間,哪怕是獨行在外,她遇到的也都是一些純樸的善良的好人。
她也不想這麼做。
她相信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喜歡坦率,喜歡真誠,喜歡扶危濟困,喜歡救死扶傷。
誰知道到了這個世界,卻接觸到太多的負面的東西,幾乎顛覆她的價值觀。
果然不同的世界,要有不同的處事方式。
率性真誠是她的美德,但是那也要看對誰。對待那些喜歡背地裡使小動作的人,她這麼做才真是自討苦吃。
當顧汐語向侍候她吃飯的小丫頭問起珊瑚時,才知道,她昏迷兩天,珊瑚已經被關了兩天了。儘管明知道珊瑚是孫芳玥派的人,但這次卻完全是因爲她而遭受了無妄之災。
顧汐語確定,珊瑚不知內情。
何況,珊瑚現在還算稍微乖覺,不再一味地爲孫芳玥辦事了,若是孫芳玥對珊瑚真的滿意,大概也不會把她關起來了。
知道珊瑚被關在後院柴房之中,顧汐語決定去看看。
後院的柴房在東北方向,說是柴房,卻並不是堆柴的,而是孫芳玥用來關一些不聽話或犯了錯誤的下人的。
因此,柴房有三間,木柵欄的門,又窄又小,只能容一個人通過。關在裡面,絕對沒辦法從裡面出來,當然,除非不想在顧府待下去,不然誰又敢私自出來?
顧汐語知道這個柴房,原身很小的時候,曾經見過三姨娘趙琴心身邊一個婆子被關在裡面,那悽聲的哭叫,還讓她做過噩夢。
也虧得這段記憶還存在,顧汐語才能熟門熟路地直接過來。
珊瑚被關在左邊那間,中間和右邊都沒有人。
當顧汐語走過去,透過那柵欄的門向裡看時,只見珊瑚踡縮在最角落。
被關在這裡的人是沒有飯吃的,珊瑚應該已經餓了兩天了,而且,這裡也沒有牀鋪被子,只在牆角堆着一堆乾草,珊瑚就坐在這堆乾草上,雙手抱着膝。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有點呆滯。
顧汐語沒有叫她,只是站在外面看着。
但門外站着一個人,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會有所感覺,珊瑚移過目光,看見站在門外的顧汐語,突然眼裡就蓄滿了淚,她慢慢地爬起來,踉蹌着腳步,走到柵欄邊,難以置信地叫道:“大小姐……”
這一聲十分複雜,似乎有驚喜,又似乎有慚愧,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其中。
顧汐語明白,作爲孫芳玥安排在她身邊的人,珊瑚現在的身份也很尷尬。她當時昏迷着被送到四姨娘的院子,珊瑚被關,並不知道她的生死。
現在見她沒事,那眼裡的幾分欣喜,還是讓顧汐語眼睛不着痕跡地眯了眯。
顧汐語對於那種貼身丫頭出賣主子的事,心中既反感又厭惡,總感覺那跟抗日時期的漢奸似的。因此,她對珊瑚感覺同樣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