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他啄吻着她的額頭,“趕緊穿好衣服,我們先去酒店住一個晚上,明天再回來重溫我們走過的每一段路。”
她甜甜一笑,撫着他臉龐的每一寸:“仲文,”她悠悠道,“這是不是一個夢?夢醒了之後你就又變回那個討厭我,恨死我的安仲文了?”
他的心一痛,把自己的手腕伸向她:“那你在我手腕上狠狠咬上一口,看看明天早上我的手腕處會不會有一道傷痕。”
“不咬。”她舔了舔他薄薄的脣瓣,“咬了我會心疼的。”
他啄吻着她:“好,不咬。我一直都會在的。”他凝視她,“不要再提分開二字了好麼?”
錯失了一次,他不能再錯失第二次了。
她甜笑着點頭,被他從地上扶起。他也穿戴着衣物,外間卻聽見一聲聲喧譁:“停電了,停電了……”
“怎麼回事?”初夏把頭髮別向耳後,屋內轟然一陣巨響,地面劇烈地搖晃了起來,她尖叫了一聲,整個人跌坐回了地面上。
“初夏!”他循着聲音快速地朝她撲了過來。
初夏連忙伸出了手:“仲文,仲文!”
地面的搖晃劇烈而沒有休止,舊屋發出了喀拉拉的聲響,有牆面已經砸落在桌面上,煙塵漫天。外間的人們尖叫着,腳步聲踢踏不止。
仲文快速地攬過了初夏,帶着她衝向屋外。
轟隆一聲,年久失修的舊屋牆面崩塌了下來,二樓的木質梯面正狠狠地砸下。仲文縱身一撲,把初夏壓在了自己的身下,揚起了煙塵無數。重重的木頭砸在了他的肩胛骨位置,他咬牙硬是不吭一聲,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的磚塊與泥沙。
仲文只能低着頭,一手抱住了初夏的腦袋,用自己的上半身替她撐起一片求生的空間,而另外一隻手已經被無數的磚塊壓制住了,右手因爲車禍而撕開的傷口再度崩裂,痛楚讓他不得不緊皺雙眉。
他只能慶幸,現在的光線更加昏暗,初夏應該看不見他狼狽的模樣了。地面的震動還在繼續着,堆積在兩人身上的石塊越來越多,他咬牙忍住,身下的人已經低低啜泣了出聲。
“天,地震了……”她哭道,“仲文,我們還能出去嗎?我才感覺到自己得到了幸福,我不想就這樣跟你葬身在這裡!”
“聽話。”仲文咬牙道,天知道,他每動一下右手就傳來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他的筋骨肯定是傷到了,可他只能忍住,初夏已經夠恐懼了,他不能讓她知道他受了傷!“我們必須節省體力,等會才能想辦法出去。”
他在心裡道:不管怎樣,初夏,我一定會在你的上方護住你的!我要你活下去,拜託……
越來越多的塵土揚在兩人烏黑的發上,震動慢慢減弱了,砸落東西的聲響也越來越小。
仲文撲倒初夏的地方是在門口,門板與地面形成了一個求生的角落,空間還能勉強讓兩人容身,如果不是仲文的右手被壓得死緊的話,等待的時間還不至於那麼難熬。
“初夏,初夏……”他輕聲喚道,“你還好嗎?”
初夏面對着他,眼睛撲扇着終於睜開。雜物的縫隙間透過了月光,加上兩人星眸的閃亮,仲文才能勉強地看清眼前的人兒。
“我還好……”初夏咬住了下脣,“我的手指被……”她用力地**着自己的右手,輕微的聲響傳來,她的小臉皺了起來,“被卡住了……”
“趕緊往回抽。”仲文能活動的左手連忙伸過去協助。看是看不清了,可他憑藉着外科臨牀大夫指尖的敏感觸覺,還是勉強觸到了初夏的右手,幫着她一點一點清理着壓住的塊狀物。
地面裂開了一條大縫,初夏的五指就被卡在了縫裡,以爲很簡單的處理,在把她五指抽出的時候,卻遇到了阻力。
“嗯……”她悶哼了一聲,仲文連忙停住動作。
“弄疼了?卡在哪裡?”
“戒指……”她艱難地道,“戒指卡住了……”
“你用另外一隻手探下去,不要急,慢慢把戒指脫下來。”仲文連忙定了定心神。
“不。”初夏卻道,“那樣戒指會掉下去的!”
“聽話。”仲文強做鎮定,“如果不把手弄出來,一直卡在那裡,血液循環不了,你的手會壞死的!你難道到時候想人家把你的手鋸掉嗎?”
初夏這才啜泣着,用左手協助着,慢慢把無名指上的婚戒褪下。她如此小心,直到確認鑽戒安好地躺在自己的左手手心後,才慢慢把兩手往回抽離。
地面又是一陣震動,餘震來臨。
“快!”仲文撐起上半身,把她牢牢地護住,她的兩手被他用力地抽了出來,手心裡的鑽戒“咕嚕”一聲,滾落了不知道多深的裂縫中。
餘震漸漸平息,初夏卻哭了:“我的戒指,我的戒指……”
仲文苦笑了一聲:“手出來了?”
“可是我的戒指……”
“再買就是了。”仲文安撫道。雖然那枚戒指上鑲嵌的鑽石成色不錯,可錢財畢竟是身外物,比起初夏的右手來說,這點算得了什麼?
初夏卻哭得更厲害了:“什麼再買!那是我的結婚戒指,那是你送我的鑽戒,那是你親手給我戴上的!”
她倔強地伸手去掏,哪裡還撈得到?她把自己的雙手在磚縫裡割得破損,還是一無所獲。
仲文沉默了。
初夏的右手無名指上留着一個深深的紅印,那是被鑽戒勒了幾個月勒出的痕跡。那枚戒指對初夏來說,一直都太小了,因爲那戒指本來就是他爲上官臨雪量身定做的,甚至,在他爲上官臨雪套上戒指的時候,初夏還在場。
這枚戒指,從冰冷的臨雪屍體手指上摘落下來後,一直被仲文保存着,直到婚禮當天,套入了初夏並不合適的無名指中。
安仲文並不缺錢,別說一枚鑽戒,一隻鴿子蛋,就算把整個金店買下來也不是難事。他跟初夏都清楚,與其說這枚戒指是兩人的婚戒,不如說是對初夏的懲
罰。他希望用這種方式讓她記得,她本來就只是臨雪的代替品,甚至,這是一種對她最不公平的羞辱。
可這樣一枚戒指的失落,卻讓她哭成了這樣……
他從未真心送過她什麼,考慮過她什麼,唯一一點拿來羞辱她的東西,卻還被她珍惜至斯……
他咬住了下脣,忍住哽咽道:“傻丫頭,算了,不要它了。等我們出去之後,我爲你再舉辦一次婚禮,再戴一次婚戒好不好?”他憐愛地微弓下身,親吻着她蒼白的櫻脣。
她止住了哭泣:“我們能出去嗎?”
他忍痛道:“我試試……”他輕輕一動,後背揹負的重量讓他悶哼了一聲,被壓住的右手更加痛得鑽心。
“仲文,仲文……”她慌忙伸出手來撫他的背,“是不是疼?是不是疼?”她的手上有他熟悉的血腥味,她的手流血了,卻一聲都不吭,她在怕他擔心麼?
他心口痛極,卻還必須微笑着道:“傻丫頭,我沒事。看來靠我們自己不能出去了。放心,天一亮就會有救援的隊伍來的。只要我們節約體力,就一定能熬到那個時候……”
他單手撥開了她的發,撫過她櫻花般柔嫩的脣瓣,眼底是濃濃的深情。哪怕兩人的容貌都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他卻有種前所未有的快樂。
他一定要護住初夏。
那種眼睜睜看着自己所鍾愛的人死去的痛楚,他再也不想嚐到了。如果真的有上天的話,那他一定會爲她撐起一片求生的天。
“初夏,乖……”他像小時候一般地哄着她,“先閉上眼睛睡一覺,什麼都不要再想了,很快我們就會獲救的。如果你老是動,等會又餓又累又渴的,體力會消耗得很快的。”
“嗯。”初夏聽話地點了點頭,她闔上了緊張扇動着的雙眸,雙手伸到他的背後,“仲文,我扶住你,你壓在我身上,我可以的。仲文,你的右手在哪裡?我怎麼摸不到了?”
“沒事。”他勉強啄吻了她一口,每一個動作都要格外地小心翼翼,因爲他的右手撐住的,是可能會壓在初夏腦袋上的重擔!“空間有限,我的右手伸到一個縫裡了,沒事的。”
初夏信了。她的鼻息因爲過近的距離而噴在了仲文的臉上,她的腹部緊張地起伏着。
“別急。”他輕聲道,“跟着我的節奏,呼……吸……呼……吸……”
她的呼吸漸漸平緩了下來。這一夜,她的體力消耗實在太大,仲文把左手空了出來,環住了她。
有仲文安穩的環抱,即使有輕微的餘震,初夏也緩緩的進入了夢鄉。
天色越來越亮了,陽光透過縫隙,灑落在仲文的臉上。看着懷裡甜睡猶如天使的初夏,仲文卻一夜未眠。
強撐住的身子已經發麻了,他依舊一動不動,右手的脈絡正在漸漸地麻木壞死,那是一個外科臨牀大夫職業生涯的全部。如果費了這雙手,不,只需要有輕微活動的不便,從此之後,他就會告別手術檯,再也無法執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