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花了那麼多的時間浪費,好不容易兩個人可以牽手面對以後,爲什麼還要在這個時候發生這種變數?
他的左手緊緊地攥住了那張報告單,勉強壓住心頭翻騰的情緒,對着初夏笑了笑:“我們談談好嗎?”
悠瞳笑着退了出門:“行行行,你們談,兩人都很虛弱,要答應媽媽不要做壞事喲!”
直到悠瞳離開的足音再也聽不見了,仲文才看向了初夏。
初夏順從地坐在了他的牀沿,原本倔強的神情已經一掃而光。劫後餘生、獲得所愛加上就要當媽媽了,幸福感把她的心都塞得滿滿的。
她只是心疼擔憂着仲文的傷。
“你想對我說什麼?”她輕聲道,“你放心,我怎樣都不會離開你的……”她仰頭看他,“我可現在就賴定你了,你要是推開我,我就像八爪魚一樣巴住你……”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爲她看見了他眼底難言的痛苦。
她慌了,她立馬躍下了牀:“你,你後悔了是不是?”她雙手緊握,手背上纏着的白色繃帶幾乎要刺痛人的眼睛,但她沒有哭,“我不會放棄的。”她小小聲地道,“只要你不是討厭我,我……”
“初夏。”他輕聲道,“我知道我要說的會對你來講有些殘忍,但是初夏……”
“不,我不聽。”她轉過了身,捂住了耳朵,“我,我要出去了……”
他一把扯住了她的手,這一動作無疑扯痛了他的傷口,他悶哼了一聲,她已經着急地奔了過來,心疼得眼泛淚光。
“我不後悔。”他咬牙道,“但是初夏,我想請你放棄這個孩子,可以嗎?”
當這個要求說出口的時候,他在心裡把自己咒罵了千萬遍。
他是一個醫生,不是一個劊子手,可一次兩次,他都毀掉了初夏孩子出生的希望。
他的心何嘗不疼?
可是他和初夏以後會有別的孩子,這個不穩定的因素是不能出生的,萬一,它是墨壕的孩子……萬一,它的身份被有心人拆穿……萬一……
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他要掌控住一切的局面。他要的是他與初夏的無限以後,這種犧牲是很疼痛,但還是值得的。
可是,他錯誤估計了初夏的反應。
她愣在了當場,聲音輕如飄羽:“仲文,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她笑了,輕拭眼角的淚,忙着給仲文盛粥,“好了,今天不是愚人節,不要鬧了。”
她把粥喂到了他的脣邊,他卻搖頭:“初夏,我說的是真的,這個孩子,我們先不要好不好?”
她的脣瓣顫抖着,心碎的淚珠一顆顆滾落臉龐。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母親極度絕望的眼淚。
“爲什麼!”她把調羹一扔,心寒至極,“明明剛纔你在媽媽面前說的並不是這樣的!你說你要這孩子的,現在又……”
她掩住了口,悲傷地渾身顫抖着。
他想說,剛纔一切也都是在演戲對嗎?他那麼疼愛安雨兒,是因爲雨兒是上官臨雪的孩子,而她腹中的孩子因爲是她的,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不要它嗎?
“不……”她痛苦極了。曾經失去一個孩子,那傷凝固在她心底,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那是因爲她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只能接受那樣的命運。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失而復得的孩子是她的**,就算是殺了她,她也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傷害它!
“初夏。”仲文急切地要去擁抱她,“我以後再跟你解釋原因好不好?你聽我一次……”讓一個男人忍受自己的妻子與別人上牀,對他來說已經達到了極限。明知道這個孩子極有可能是別人的血脈,他又怎麼能容忍它留下?
“不不不!”初夏連連後退着,“安仲文,你不要逼我恨你好不好?你體諒體諒我,就算你再不愛我,那畢竟是你親生的骨肉,你爲什麼就那樣討厭它?”
她淚如雨下:“要不這樣,你要我走,我走好不好?我不打擾你,我一分錢不會要你的,你就告訴媽媽,我失蹤了,我不強迫你,不糾纏你,我也不會讓你負半毛錢責任,我消失,可你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她的哭聲令人心碎:“你已經殺了我一個孩子了……安仲文,我知道你們安家有手段,要捏死我跟孩子就像捏死一個螻蟻一般,可我拜託你,高擡貴手,就看在我救過雨兒的份上,你饒了我的孩子一次吧……”
仲文忍痛下了牀,他的右手已經完全沒法動彈了,他只能用左手去擁抱她:“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我們都承諾過不再說分開,你忘記了嗎?”
她大哭着:“不管孩子是怎樣的,我都要把它生下來,我養它,我照顧它,可以嗎?”
她緊緊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腹,彷彿這樣就可以保住她唯一的血脈。
仲文的淚也落了下來,滑入他的脣間,苦澀難當:“初夏,你聽我說。”他深吸了口氣,“這個孩子不能留,不是因爲我不愛你,更不是因爲孩子可能會有什麼缺陷,而是……”
他艱難地道:“這孩子,是在那一天懷上的。它可能會是墨壕的孩子……”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如刀割,安家怎樣的家庭,如果這個秘密被人披露出來的話,光是悠瞳一人,就絕對不會讓初夏好受!
與其面對未來的變數,與其在兩人心裡結一個疙瘩,還不如就把這個死結切除!
可他沒有料到,他的話反而引起了初夏更大的反彈。
初夏猛地推開了仲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在說什麼?”她宛如遭到雷擊,“孩子怎麼會是墨壕的?”
她那天雖然迷迷糊糊,除了醉酒之外更覺得有種不同尋常的頭痛欲裂,可她跟仲文在那之前發生過那麼多次關係,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並沒有被墨壕真正佔*有過的痕跡?
她此時才恍然大悟。在她要
求他相信自己的時候,他並沒有說相信,而是說,讓一切就過去吧。
原來,她從來都沒有被信任過,紅杏出牆的罪名早在他心裡紮了根,所以他纔會馬上就覺得,這孩子極大可能是墨壕的,爲了不讓這條刺時時提醒着他,他纔要把它連根撥除!
她的痛楚化成了滔天的憤怒:“安仲文,原來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跟墨壕只是因爲酒醉,而且那天我們並沒有真正在一起!我……”
“我驗過了你當時的血液樣本。”他強忍住屈辱地道,“除了輕度的酒精含量之外,什麼都很正常。你當時並沒有喝太多酒吧?”
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確實,在她成爲婚慶公司司儀的這段時間裡,她的酒量有了很大的進步,本來那樣的兩杯果酒應該灌不醉她的,可是她……
“我當時的的確確昏了過去,我都……”她百口莫辯着,面對他從未相信過的眼神,她終於放棄了辯解。“好吧。”她慘然一笑,“既然你認爲我確確實實跟墨壕有染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騙你,這樣也的確爲難了你。”
她自嘲地轉身:“一個出軌的女人,一個滿口謊言的女人,怎麼敢求你的憐惜?也罷了。”她猛地回頭,堅毅的眼神與他的對視着,“但是,安仲文,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把孩子生下來的,我會用最有力的證據來告訴你,我所說所做的一切,都不是謊言!你是孩子的父親,唯一的父親!”
她把門猛地拉開,大踏步地走出了病房。
“初夏,初夏……”仲文胸口一陣陣悶疼,他追了出去,卻因爲傷口的陣陣劇痛不得不屏住呼吸,放慢了腳步。
她在他的面前,漸漸地消失了。
他靠在了牆上,艱難地呼吸着。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初夏,我只想許給你我一個沒有阻礙的未來,難道這樣反而重傷了你嗎?
初夏奔出醫院的時候,天空正飄着細雨。
春天正在慢慢告別這個城市,她的心卻早已經被春泥埋葬。她隨意地走入一家咖啡屋裡,坐在桌前掩住了自己的臉。
本以爲,這世界只有自己一個,現在多了一個孩子,她其實還是比之前要好的吧?
她的指尖在迷濛的窗玻璃上畫出了無意識的線條,心頭卻陣陣發疼。如果不知道幸福是什麼樣子的,那她就能安慰自己,此刻的她已經是幸福的了。
可明明離幸福那麼近,夢醒之後,卻再度被狠狠推落地獄,那種痛……
她垂下了眸子。難道說,必須狠心捨棄了這個孩子,她跟仲文才能回到地震前的那種傾心相許嗎?他從未相信過她,這條刺在他心底真的能拔除麼?
不,作爲一個母親,作爲一個女人,她不會允許自己被蒙上這樣的不白之冤,更不願意一輩子就這樣……她不要對不起她自己的孩子!
她緊捂着下腹,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