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聲音涌入初夏的耳朵,她的腹部劇痛着,她的整個身子都在往下沉去,上官臨雪死也沒有辦法瞑目的大眼睛就在她的面前不斷地盤旋着。
“林初夏,你是殺人兇手!”
“你是殺人兇手!”
雜亂的聲音在法庭裡涌向了初夏的耳朵。
“如果不是這樣,爲什麼你們兩人落水,她死了,你活着?”
“爲什麼她身上有傷口?你沒有?”
“爲什麼你要在她大婚前夕殺害她?是不是你妒忌她?因爲你愛安仲文?你這個不折手段的兇殘女人……”
“啊!”她尖叫着,雙手在空中亂抓着,眼睛圓睜,面前卻已經是一片雪白的牆壁。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涌入了她的鼻腔,她整個人頹然地重新躺倒在病牀上,驚魂未定的:“不要救我,不要救我……”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半年前的那次落水,“上官臨雪死了,我不能活着,仲文會以爲我殺了她的……我要重新睡過去,我要救下她……”
她躺平在了牀上,淚水卻潸潸而下,雜亂的腳步聲漸漸走近:“安仲文,你不給我一個解釋,我……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氣死我了!”
她猛地轉向了病房門口,一道白色的頎長身影站定在了門口,身後一個貴婦人擦着眼睛,猛地推開了他。
“走一邊去!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有你這樣當爸爸的嗎?你的心什麼做的?”
看見了清醒過來的初夏,悠瞳嘆了口氣上前來:“初夏,你有沒有覺得怎麼樣?身子好些了吧?”
“媽媽……”初夏喚了一聲,剛想掀開被子起來,對方已經按住了她,“哎,你現在先別亂動,哎……特殊時期,先躺着先躺着……”她的聲音哽咽了,“孩子不要難過,寶寶沒了,我們以後可以再……”
初夏頓時猶如五雷轟頂,她猛地抓住了對方的手:“什……什麼,寶寶沒了?寶寶怎麼會沒了?”她的聲音都
變調了,看着對方瞬間紅透的眼眶,她瘋了一般地按住了自己的下腹。
孩子……她剛懷上的孩子,還沒開始有胎動,卻已經離開了她……
是因爲新婚之夜她喝了酒嗎?還是因爲那天晚上爲了救雨兒,她那樣地莽撞,結果,結果傷到了自己的寶寶?
她擂打着自己的腦袋,尖叫着:“不不,寶寶,寶寶……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好……”她淚如雨下,“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她怎麼摔怎麼被打,孩子都還好好的,怎麼會忽然……
悠瞳回頭瞪了仲文一眼:“孩子怎麼沒的,你該問問你的好老公!我就沒見過像他這樣狠心的爸爸……”
初夏跳下了牀,她因爲昏迷了一天一夜,雙腳軟得跟麪條一般,她撲到仲文的面前時,整個人都軟倒在了他的前方:“仲文,孩子,孩子……”
“我覺得,在那種情況下,孩子就算出生,也是有缺陷的,不如就不要了。所以,是我給你做的流產手術……”
一陣天旋地轉,初夏眼前陣陣發黑,她揪住了他的醫袍,聲音都已然全變了:“不……那孩子就算是有缺陷,那也是我的孩子啊……安仲文,你怎麼能……”
怎麼能當這個劊子手,這個親手殺了自己孩子的劊子手?
安雨兒是有缺陷的,她有嚴重的自閉症,可仲文疼愛她,就像疼愛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因爲那是上官臨雪留給他的孩子。
可是,那沒有出世的胎兒啊,她甚至還沒有親眼看看它,就因爲他一句“也是有缺陷”的,就被剝奪了出生的權利,就因爲,這孩子的母親是她,是他恨極的她嗎?
她痛哭着,雙手握成拳,用力地捶打着地面,出血的關節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紅色的血印,就如同她淌血的心。
他沒有伸手扶她,反而是身後的悠瞳來到了她的身邊:“初夏,你不要哭了,等身子養好了,孩子自然能再有的。你也別怪仲文了,
我已經罵過他了……是他不對……乖,別哭壞了眼睛……”
初夏的淚已經再也哭不出來了,從她眼眶裡流淌出的,每一顆,都是血滴。她緊緊地按住小腹,彷彿那樣就能留得住她無緣的孩子。
對其他人來說,或許再有一個孩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可她知道,安仲文不會再跟她有第二個孩子的了。因爲這個孩子的出現,本來就出乎他們兩人的意料之外。甚至,也是安仲文想徹底消除的一個污點,所以他才能那樣毫不猶豫地選擇終結自己孩子的生命。
她被扶回了病牀,木然地縮在了角落裡。仲文緩緩地踱了過去,他揮了揮手,悠瞳嘆了口氣,才退出了病房,給這對新婚小夫妻獨處的空間。
初夏的身子越縮越緊,他在牀沿坐下的輕微震動似乎都驚嚇到了她,她渾身顫抖着,眼淚潸潸而下。
“爲什麼,爲什麼……”她像是在問他,更像是在問自己。
他從未見過她像現在這樣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活力,他只能道:“你看開些,本來孩子有的時候,我就喝了不少酒,這個孩子的發育就存在隱患,現在又遇到這種事情,難道你想他出生的時候也像雨兒一樣患上孤獨症嗎?”
“不!”她撕扯着自己的頭髮,他不得不把她緊緊地摟住,防止她再繼續傷害自己,“可你是孩子的爸爸啊……殺死我們孩子的時候,你就沒有半分難受嗎?你的心到底什麼做的啊……”
她的話字字泣血,他咬緊了牙關,雙手卻在顫抖着。他的心怎麼會不難受?可他怎麼能告訴她,在打下醒腦針不到半分鐘,她肚子裡孩子的胎心就越來越微弱,最終變成了零?
這孩子是爲了救雨兒而犧牲的,既然這樣,就讓所有人把恨記在他身上吧。反正他跟她之間,除了恨,也再也沒有其他……
她痛哭着,在他攬緊她的雙臂上狠狠地咬下了屬於她的齒印,她咬得那樣用力,甚至身子都在顫抖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