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化成一位鬚髮皆赤的攏袖老人, 以極其不耐煩又輕蔑的眼光掃過衆人,吹着鬍子說:“吾乃南方離火之精,混沌初開、天地始分之時吾便存在, 爾等小輩——想問啥?”
遣詞造句非古非今也是醉人, 還好在座的都聽得懂。沒有誰表現出恭敬, 大家都以看到“新鮮玩意兒”的目光緊盯老人——因爲他實在太小, 就像一個小號的不倒翁安放在燈臺之上。蠱神香球初出現時雖然也袖珍, 好歹也是四肢健全,這位老公公的腿卻是長在燈臺上,誰讓他是火焰所化呢?
太極生兩儀, 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離乃八卦之一, 南方之火, 萬火之源。離火之精具化成人, 倒也非同小可。想那朱雀星君本是浴火鳳凰之姿,又是南方神君, 當然與離火關係匪淺。與朱雀星君相熟的人就知道,朱雀的本命之火,便是離火。本命之火歸於體內,朱雀縱然轉世也不會失卻,所以, 離火之精與朱雀存在特殊感應, 這是旁人哪怕小白也做不到的。
李啓明上前施禮:“請問, 朱雀星君轉世之後流落何處?”
離火之精捋着紅鬍子想了想, 老神在在:“遠時在天邊, 近時在眼前……嗯,不打馬虎眼了, 朱雀大人就在H市!”他說完,身形就像固體融化一樣恢復成初時燈臺上的火焰,誰也來不及追問下一句,只留下滿廳愕然。
前輩高人們還要深思,劉星宇已經忍不住吐槽:“這老頭兒還說不打馬虎眼,H市好幾百萬人,難道讓我們一個一個挨着查不成?”
鹿笙接了一句:“也許,重要的還在‘遠時在天邊,近時在眼前’吧?難道,朱雀大人曾經在大家的身邊出現過?”
小白纔是明白人:“故弄玄虛罷了,出自上古的老傢伙都愛玩這一套!”閃身到了李啓明身旁,“我還以爲朱雀轉世之前告訴你的占卜之法多麼神妙呢!剛纔那是……什麼鬼啊?就算知道朱雀身在H市,他半點神力不顯,咱們上哪兒去找?你再把那離火老頭兒召出來一次,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這不行吧?”李啓明也不滿意離火老頭兒的回答,可是占卜的機會只有一次,問完了也就完了。
“怎麼不行?”蘇半夏飄過來幫腔,“爲什麼朱雀星君轉世之前囑咐一定要集齊七星中的至少三星呢,我猜那是因爲三星一次機會、四星一次機會、五星一次機會……現在咱們集齊了五星,用掉了五星的機會,三星和四星機會還沒用呢!”
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蘇半夏之言雖然近於詭辯,卻不是沒有道理。在大家催促之下,李啓明省卻了翼揚的頭髮,只用其他四人的頭髮再燒一遍。
焦糊臭味再起,然而火焰再無變化。
蘇半夏眼中殺氣閃過,本命庚金劍已然握在手中:“老頭兒,你再不現身,我就劈了這座燈臺,讓你無處寄託!”
燈火顫了兩顫,離火之精終於再度出現,怒髮沖天,態度囂張:“好大的口氣,吾倒要看看誰人敢劈了這燈臺,當吾是好欺負的麼?”
默契一流,衆高手一齊釋放靈壓,目標直指離火老人,管你什麼上古元素之精,有膽的就一人單挑這麼多人!
元素之精不是傻蛋,離火老人慫了:“年輕人不要這麼大火氣嘛,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啦,畢竟我的出場機會不多!來來來,想問什麼隨便問吧,吾當知無不言。”態度幾近諂媚。
神仙、妖魔、精靈、鬼怪、人類……沒有不賤的,尤其是身在這個壞人變老的社會,大家對於逗比老頭兒見怪不怪。靈壓不減,李啓明開口了:“朱雀星君所處的位置,說得清楚一點兒!我們尊敬你是老前輩,你也得拿出誠意來!”
離火老人一陣乾笑,或許心裡已經髒話連連,張嘴卻是有禮又有理:“實不相瞞,朱雀星君神力沒有覺醒,我對他的感應也是斷斷續續。而且,你們也知道,一個大活人在城市裡的活動範圍可大可小,我也不能精準定位呀!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星君大人自動覺醒的時間不會離得太久,這個我可以打保票。”說完這些,離火老人沒有像上一次一樣立刻消失,而是強裝笑臉等着看各位的反應。
李啓明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你是上古離火之精,你沒有辦法讓朱雀星君提前覺醒麼?”
“我雖是離火之精,但終究不同於星君大人的本命之火;我能感應,卻沒辦法幫忙。”
“爲什麼你說距離朱雀星君覺醒的時間不長了?”
“你們不知道,夏至日時我感應到離火復甦的徵兆。這世上,能夠掌控離火的大能超不過五指之數,全在天界待着;不是轉世的朱雀星君,還會是誰?”
夏至之時,一年中暑氣最盛,離火在這一天萌動,也算正常。於是,大家判定離火老人所言不虛。
離火老人又說,按道理,轉世的朱雀自記事起就會神力漸醒,至成年取回全部神力,之所以這許多年毫無動靜,是因爲當初神魂降世時受到了大結界異運的影響。朱雀的本命之火是離火,處於冷滯狀態的離火一旦萌動,就會帶動朱雀的身體在不知不覺之中從天地間吸收原本散去的神力。當離火燃到一個度,當朱雀神力回覆到一個度,自然會跟相應的人員產生感應。
交代完一切,離火老人終於被允許消失離開。得到消息的衆人,多了幾分安心的同時,又多了幾分擔心。安心的是,找尋朱雀星君似乎不再目標渺茫了;擔心的是,神力欲復不復的星君最容易受到攻擊。
終究是聽到了了不起的消息,大家一致誓言決不外傳,至少不能讓朱雀面臨的風險從這裡而發。朱雀如果遭遇意外,那麼南方大結界肯定撐不住。
大事情終於有了一些眉目,大家又再次坐定討論小事——關於血色十字會和“天機石”。
鹿笙介結了苗疆的情況,容玉曜說明了“天機石”的構成,衆人聽完,個個憤怒。
血色十字會簡直就是小強一般的邪惡組織,陰魂不散居然還能作怪!弄出“天機石”這等邪物,又處心積慮送到種羣數量龐大的火蟻妖處,如果被他們弄成功了,tian朝大結界內部這一場浩劫,人界和靈界都躲不過。
鹿笙又說:“根據我們的調查,曾經潛伏在蟻巢中血色十字會成員是一個叫做簡的女人,她已經悄悄地進到H市境內。同時,也有僥倖存活的火蟻妖進到H市。這二者,不可不防。”
火蟻妖在苗疆大山裡的老巢被端掉了,它們不遠千里喬裝進到H市,肯定不是爲了旅遊散心。劣跡斑斑的壞心眼兒妖族,從來是靈界防範的重點。至於簡,血色十字會曾經做過的事可不是一個“壞”字就能概括的。到了今時今日,血色十字會依然有這般上竄下跳的能量,就連容少主也感慨“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商量完畢,大家各自散去,各做各事。容少主親自給香球和尼羅安排住的地方,並帶他們到“蘇記藥鋪”參觀。香球離開之前衝鹿笙擠了擠眼睛,快活地小跳步去了。鹿笙看看正在和小白說悄悄話的蘇半夏,等到兩位終於說完了,他趕緊上去自我介紹。
蘇半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姬鳶早就跟我提到過你,她說她要招待你,誰也不許插手,她人呢?”
“我讓她先走了。”鹿笙難得有些緊張,“我單獨找天狐大人,是有事情請天狐大人幫忙。”
蘇半夏何等聰明,眉尾輕輕挑動:“大巫師所求,應該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近幾天在我家所在小區裡轉悠的那隻梅花鹿和那隻山參吧?”
鹿笙點點頭,很不好意思。他自己想念劉星宇,他的小夥伴鹿子倫和叄籽就想念兔妖木辭。有些事,大巫師自己做了“表率”,當然沒辦法勸阻小夥伴們,只能由得他們去。
“你放心吧,既然他們跟我家木辭交好,又同是妖族,我不會阻止他們往來的。只是,如果他們有意到容家修煉,大巫師可別不放人啊!”
“如果他們能夠得到天狐大人和諸位妖族前輩的指點,那是他們的福氣。”鹿笙聽出蘇半夏話裡的意思,他是真心爲鹿子倫和叄籽高興。身爲修行者,無論何族,最重要的還是修煉嘛。鹿笙也算有些城府,對上蘇半夏的眼睛卻覺得自己仿若透明,他小心翼翼繼續說,“那個……我還想向天狐大人打聽一個人。”
蘇半夏眸子發亮,好奇心起:“誰呀?”
“俞心印!”
蘇半夏的眼睛張大之後又半閉,飛速思索鹿笙打聽俞心印的用意。俞心印是一位經歷了不得的人類,以男子之身嫁給海中人魚之王海心遠,並且爲海心遠生下六個子女,海夢非就是海心遠和俞心印最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