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的規劃，以若干大區爲“全產機”的二級單元，這一設定已超出了國界。
縱觀北大陸上的情形，原本由若干主權國家共存的大陸，在時代的變遷下，迅速被聯邦切實的掌控並治理，聯邦政府通過一系列雙邊協定、區域合作協議與軍事條約，將整片北大陸融爲一體，繼而像治理自己的國土那樣，將其劃分爲五個大的經濟區。
其中，位於聯邦西部、與北方鄰國西部的一大片區域，是NEP。
北方鄰國東部與聯邦五大湖區域則劃分爲LNA、湖區與北大西洋，密西西比河以東的聯邦東南部是AMA。
中部的廣袤國土，一直延伸到南方邊界的，是MIS、密西西比大區。
最後，地處亞熱帶、熱帶的南方鄰國與若干小國，則組成PCS、泛加勒比海大區。
面積近兩千五百萬平方公里的北大陸，在“全產機”的巨大框架下，分爲彼此獨立的五個大區，而“國際商用機器”等IT巨頭，則瓜分了這五個大區的APOS次級節點建設工程，按聯邦政府的統一規劃、部署，逐漸構建起劃時代的超級自動化生產體系。
這樣的龐大工程，可想而知，絕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就能夠完成的。
花費一年多時間去投標，IBM從上到下的很多機構、職員都爲此奔忙過，但在中標後，繁雜的工作事實上纔剛剛開始。
身在夏洛特研發中心，動用各種手段，以托馬斯*安生與方然的雙重身份，分別在表面上與暗地裡注視着遙遠NEP大區發生的一切，三十二歲年輕人的戰略佈局，也隨着“國際商用機器”公司的大舉行動而悄然發軔。
從項目伊始就參與其中，對NEP大區的APOS次級節點、乃至其控制下的一大羣生產部門，方然的確有將其掌控的先發優勢。
但這種優勢，究竟要怎樣發揮，就是一個需要慎重考慮的問題。
在幫助“國際商用機器”公司參與聯邦政府的招標時，身兼二職的托馬斯*安生就同時在FFRI-IT參與工作，從公司司提交的計劃書，和日常參與IBM項目的安全性審覈，他已經發現該系統存在大量後門與漏洞。
那麼可想而知，在從APOS次級節點到具體部門的一整套體系裡，類似的後門、漏洞和隱藏代碼，只會更多。
在這樣龐大而繁雜到超乎想象的體系裡，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有限，哪怕在IBM核心研發機構供職，手頭掌控的資源也超過大多數同行，方然仍很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現在所憑藉的一切條件，相比IBM公司管理層、乃至聯邦政府相關機構裡的實權人物，完全就不值一提。
掌控“全產機”，繼而掌控聯邦的經濟體系，這種想法，絕非自己一個人所獨有。
早年間縝密思考而放棄了對聯邦暴力機器的爭奪，這一抉擇，讓方然有驚無險的走到今天，現在，他又一次面臨類似的局面，在大區節點這樣的明顯目標面前，競爭者，不論數量還是能力都不容小覷，自己即便投身其中，就真能勝出嗎。
命運，在掌控蓋亞的競賽中，多少總要憑藉一點運氣，這自然難免。
但勝率的高低，希望究竟會有多麼渺茫，他還是必須有切實的把握，而不能貿然一頭扎進“全產機”節點的開發過程中，指望通過常規的技術手段、甚至黑客行徑來篡奪所經手系統的最高控制權。
控制權這種東西，迄今爲止，即便IT工作者們始終在暗中作梗，總體而言還是掌握在聯邦的有產者手中。
譬如APOS的次級節點，其主要任務就是接收“全產機”中樞發來的指令，繼而自動運行，完成任務，這一體系的核心模塊，從代碼到硬件，完全位於托馬斯*安生的視線之外，別說滲透並將其掌控，現在他甚至連這系統的邊都摸不到。
與早年間肯*湯普森團隊負責的“復仇女神”項目一樣，次級節點的核心控制部分，必定也屬於高度機密，理應由公司的秘密團隊來負責。
而像托馬斯所率的小組，其任務，則是覈查所有相對“不那麼重要”的模塊，確保這些模塊裡（原則上）沒有惡意代碼或程序後門，進而，保證其能夠與蒙在一層神秘面紗後的核心控制部分協同運作。
核心部分的研發，現在，方然並無機會窺見一絲內幕。
哪怕簽署過“終身服務協議”，成爲公司管理層眼裡的自己人，這樣的員工，在IBM畢竟也有一大羣，百分之百的信任更加不可能有，公司所做的安排，也自然會是讓每一個員工在最能產出價值的崗位上勞碌，而不要管其他任何分外之事。
正因如此，在參與APOS次級節點的研發工作後，一開始的幾個月，方然都在和同事們一道，做着略顯枯燥的FSCIM相關模塊、代碼覈查。
這些工作，其中的大部分可以用AI來完成，責任方卻仍然是人。
想一想也不難明白，類似工作的擔責方，不可能是沒有意識、沒有利益酌量的人工智能，而只能落實到人的頭上，爲此，托馬斯*安生在夏洛特的行動也進一步受限，在未經申請並獲得批准前，甚至不被允許離開研發中心半步。
研發中心的生活條件，一般而言，對毫不在乎享受的方然是很愜意的。
至於禁足令，既然簽署過協議、就只能乖乖服從，表面上，對外界漠不關心、眼睛裡只有工作的托馬斯*安生十分逆來順受，只要賬戶裡每個月都多出幾萬聯邦馬克，也有溫柔美貌的女友陪伴，就很滿意。
然而實際上又如何呢，每一天，夜深人靜時，方然都會在黑暗中閉目冥想。
機會，就近在眼前，成爲“國際商用機器”這種業界巨頭的核心僱員，自己的起跳點，已經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不，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同行，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即便如此，以IT從業者的數百萬人之規模，百分之九十九，也還是會排在成千上萬人之下。
不論在聯邦、還是全世界，現況優於自己、甚至遠超自己的IT中人，不僅存在，而且數量必定還不在少數。
這些人，會怎樣抉擇、又會怎樣行動；
倘若換位思考一下，會不會給自己帶來些許啓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