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涌夫人聞聽此言,柳眉微蹙,臉上頓然浮現出一片笑意,笑吟吟的道:“依奴家看,公子也絕非一個簡單的人。”
“收。”
地涌夫人素手一揮,剎那間緊縛在洪素依與黃瀟瀟屍體上的絲綢白練,化作一道白芒向她周身包裹而去。
白練立即又變爲一件美輪美奐的衣裳,披在她的身上。
而那一副膽戰心驚之態的藍綾,這時依然癱軟在地,失魂落魄。
地涌夫人望着與她相隔僅一丈距離的清秀少年,嫵媚地笑道:“只要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今夜好好伺候我。本夫人就饒你不死。”
“不知廉恥。”姜顏見白裙美婦這般放蕩輕佻,眉間媚態橫生,春意綿綿,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厭惡之意。
藍綾跪在地涌夫人身後,此際聽到姜顏冷冽地聲音後,她轉而回過神來,連聲呼道:“姜顏、呂光!還不趕緊跪求夫人饒命。”
地涌夫人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們人類最是惜命,什麼名門弟子,除妖爲民,還不是貪生怕死。”
“雪蠶千絲纏,四品靈器,經由真氣催發,能變幻成一張令人難以掙脫的金絲鐵網。”姜顏輕聲向呂光提醒道。
呂光點頭。
丹有九品之分,同樣靈器也有強弱之別。
他已看出那件靈器乃是這隻老鼠精安身立命的本錢。
“你們爲首的師姐都已被我輕易殺死。怎麼,莫非你們二人還打算反抗一番,以卵擊石?”地涌夫人漫不經心的說着,彷彿在她眼裡,待會兒姜顏和呂光必定會驚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向她求饒。
“呂光!速速向夫人磕頭告罪!”藍綾竟真的已將自己視爲白裙美婦的侍女,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聒噪!”
呂光眉頭皺起,心神一動,腦海中凝聚的陰神立即出竅。
他準備施展道術,一舉擊殺這隻老鼠精。
這隻妖怪不過是仗着靈器神異,本身修爲境界至多是煉氣五層。
月黑無光,最易陰神出殼。
他還沒有到達夜遊的境界,念頭自然不能在黑暗之中隨心所欲的驅動陰神。
陰神懾人心念,一定要快。
否則便會被天地間澎湃的靈氣以及人身周遭旺盛的血氣給將陰神污穢侵染,使得念頭崩碎消散。
更何況,道人在出殼一境,陰神本來也只能離體一時三刻而已。
地涌夫人不動聲色,氣定神閒的站在院中,實則她是在暗暗調動着體內的真氣,剛纔催發‘雪蠶千絲纏’將洪素依三人一舉擒住,她已經耗費了不少力氣。
呂光心思縝密,陰神出殼的時機也把握的剛剛好。
因爲此刻正是地涌夫人周身靈氣最爲薄弱匱乏的時候。
道人的陰神無形無色,看不見摸不着。
唯有法眼洞開的道人以及煉氣六層以上的修真者,才能察覺到遊蕩在虛空裡的陰神。
然而,呂光的陰神卻是一團凝爲實質的金光,耀眼奪目,在夜空裡閃爍着繽紛刺目的金芒。
呂光的陰神隨風扶搖,直上九霄。
尋常道人陰神出殼,至多能離地十丈之高。
只因離地越遠,虛空中充溢的靈氣便越精純磅礴,而陰神所要承受的壓力便越大。
但是呂光的陰神在足足飄離地面幾十丈以後,才緩緩停止,這也是他一直以來苦心觀想白骨星君圖的成效。
他的念頭要比平常道人精純凝練的多。
呂光的軀體形如枯木,直立在姜顏背後,紋絲不動。
幸虧有姜顏在一旁爲他護法保駕,呂光才能全神貫注的施展道術。
否則,地涌夫人一爪抓來,呂光的肉身便會受到創傷,身體受傷,陰神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干擾和影響。
而若是肉體生機湮滅,那離體出殼的陰神最多也只能存活七天。
虛空中呂光的陰神大放金光。
陰神御雷,需要先觀想真雷之意,將其降服鎮壓,才能御雷轟擊他人心念。
呂光僅需十個呼吸的時間。
陰沉黯淡的夜色之中,陡然亮起一道道璀璨的金芒。
整個院落似乎也亮堂起來。
地涌夫人心神大驚,仰首望向虛空,見有一團金光凌空綻放,她駭然失聲道:“陰神!”
藍綾跪坐在地上,呆若木雞的仰頭望着半空中盛放的輝煌光明,她整個人好像傻掉了一般,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修道者…道人,這是陰神出殼…”
姜顏美眸中有着掩飾不住的驚訝,她的嬌軀在輕輕顫動,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跳動的心宛如煮沸燒開的滾水,在抖動猛跳。
她總以爲呂光只是施以秘術,隱藏了修爲境界,畢竟呂光的身份極其敏感,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但她腦海中沒有任何一個念頭,曾經想到過呂光竟然會是一個修道者!
她紅脣張開,想要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更不清楚此時自己發聲出音,呂光是否還能夠聽得到!
她凝望着閃耀在半空中的那團金光。
沒有錯。
剛纔她就站在呂光身側,她親眼看到有一束金光自呂光天靈蓋之處射出,飄搖直上,飛向天空。
她美目流轉,深深的望了一眼神色安然、微閉雙目的呂光。
呂光,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
姜顏眼中盡是難以置信之色,雙脣不住翕動顫抖。
同樣顫慄不停的還有地涌夫人的嬌軀,她心中一涼,那盤桓旋繞在虛空中的金芒,宛似一道金色閃電,繽紛閃耀,令人無法直視。
她眼角餘光掃向臺階處的呂光,銀牙一咬,默運真氣,身體周圍立時縈繞漂浮出一股濃郁陰冷的氣息。
她心知肚明,能夠陰神出殼的道人,已然可以施展那神秘莫測的道術。
道術玄妙神奇,往往一息之間便能於無形中要了人的性命。
陰神懾人,是每個修道者在凝成陰神的那一剎那,便自然而然領悟到的一種妙境。
懾人心念的方法數不勝數,多種多樣。
催眠術。
迷魂術。
攝心大法。
盜夢術。
……
地涌夫人一想到修道者所擁有的諸般不可思議之能,臉色越發蒼白。
她先前真氣勃發,催動靈器,瞬間衝破洪素依三人的劍陣,便已然消耗了許多真氣,此刻再度將氣海中的靈氣凝結爲真源,已是極爲費力。
“寒霜滿天!”
地涌夫人嬌喝一聲,一道道晶瑩冷冽的靈氣在其周身環繞盪漾,頓時以她爲中心,院中砰然颳起一陣陰冷徹骨的寒風。
這一刻,夏夜恍惚變成了凜冬!
她身軀一晃,十指間噴薄射出絲絲寒氣。
氣勁隔空噴發。
飛速射向呂光!
勁風獵獵作響,刺骨的寒氣在院中激盪四起。
姜顏聞到風中還隱隱夾雜着一股妖氣腥臭,她近乎本能的敏銳直覺告訴自己,這些噴射而來的寒氣絕對不能硬接。
她柔若無骨的纖手彎成一道扭曲的弧線,皓腕一翻,從其袖口猛然飛出一朵閃爍着紅色流光的花朵。
花開六瓣。
每一瓣花片上,都流溢着一層綺麗的紅光。
紅色花朵迎風漸長,每一瓣花片上都迸射出一道肉眼可見的紅線。
六根紅線在空中上下翻飛,迅速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紅綢,將呂光與她自己完全遮掩擋住。
砰砰!砰…
絲絲寒氣碰撞在‘紅綢’之上,發出急促而沉悶的響聲。
姜顏玉手前伸,紅綢驀然發出一陣劇烈的震顫,她的身體也隨之猛烈的搖晃起來,她臉孔一白,貝齒緊咬豐脣,強自支撐。
姜顏額頭沁出一層綿密的汗珠,疾呼道:“呂光!”
橫豎在姜顏面前的‘紅綢’旋即怒放出一道絢爛的紅芒。
那片紅綢頓然化爲一條鋪天蓋地的紅緞。
嘭!
那些逸散着恐怖氣勁的寒氣悉數被紅緞擋住。
院中塵煙驟起。
地涌夫人眼見此景,沉聲道:“好一朵‘相思花’。難怪你如此有恃無恐,原來你是荒州姜氏族人!”
姜顏體內真氣翻涌波盪,臉無血色,她強撐精神,纖手觸碰在‘紅緞’之上,紅光一晃而逝,那朵美豔秀麗的紅花瞬即被她握入掌中。
“你們姜氏一族縱然能在荒州一手遮天,但,這裡是中州!”地涌夫人見姜顏身軀依然擋在呂光身前,厲聲喝道,“讓開!我要殺了此人,他是修道者,血肉中蘊含強大精神,更能有益於我的氣功修行……”
她的話還未說完,腦海中忽然有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讓你久等了。”
是呂光的聲音!
地涌夫人脊背升起一絲涼意。
“五雷轟頂!”
漂浮在虛空的金色光團,驀然分裂成五道如蟒蛇般的金色閃電。
地涌夫人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她連忙向後急退數步。
那從天而降的五道金色閃電,似乎沒有實體,在虛空中也僅是金光一閃,但這五道金雷卻迅疾無比的兇猛劈下,直奔她四肢百骸而來。
轟!
雷聲轟鳴。
金雷!
金雷竟不是劈在她的身上,而是響徹在她的腦海之中。
她只覺腦海中那些所有紛亂而活躍的念頭,正在一個個碎裂。
喀嚓,喀嚓。
不——
地涌夫人眼中浮現出一抹濃濃的絕望之色。
一個個粉碎的念頭裡承載着她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度過的時光記憶。
她成妖后殺死的第一個人,是那個心術不正的好色書生。
前幾天她還活活咬死了一個將要娶妻卻沉迷於煙花柳巷中的富家公子。
這些點點滴滴的記憶,在那些破碎的念頭中一閃而過。
她甚至已經忘了今天她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裙衫。
但她沒有忘記求生的本能!
“不!!!”
“饒命,公子饒命。”
“不要擊碎我的念頭,我不想死!我不是故意要害人性命的,是秦山郡王!是他指使我做的。”
她雙手合十,心服口服,朝向呂光,用腦海裡僅剩的一絲清明,不住的叩頭祈求呂光住手。
“秦王!”呂光心念一動,陰神頓時迴歸軀殼,他目中寒芒閃動,冷聲問道,“秦王爲何讓你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