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站在篝火前,望着眼前的這幕景象,眼睛不禁亮了起來。她沒想到呂光竟然是打算用迷心懾神之術,來降服這尊夜叉王。
其實,這是十分冒險的一種行爲。
因爲夜叉本就是道人心魔凝聚而成的,單靠迷心之術控制夜叉,就極有可能會被對方的念力所反噬,進而使得自己道心蒙塵。
毫無疑問,剛纔‘呂光’的肉身被夜叉撕的粉碎,乃是一種幻景,並非真實發生的現象。
現在這尊夜叉王已經沉浸在幻象之中,無法解脫。
白鬼聽從了呂光的囑咐,此際並沒運轉神魂,顯露道術。
那朵經年盤桓在巫浪城上空的烏雲,居然是黑尾猿雕的神魂化身,這件事實在是太匪夷所思,讓白鬼頗爲驚疑。
這時她還很忌憚那隻黑尾猿雕,因此不敢輕易催動神念力量。
夜叉仰天長吼,似乎極爲痛苦。
峰巔冷風呼嘯,煙霧繚繞。
深沉的夜,就像是一團化不開的墨,突有一縷金光,自天穹深處而發,向這裡直刺而來,射向這漆黑的夜幕。
茫茫夜色裡,夜叉置身在這道璀璨的金芒之下。
金光流動,自上而下,形似水流,永不停歇,照在夜叉黑浚浚的身體上。那先前因吞食‘呂光’而染在夜叉脣角的鮮血,也在金光的照耀下,變得不再駭然可怖,反而還略帶一絲美態。
黃光流瀉在夜叉身上,從它蓬頭垢發的頭顱一點點向下,落在它那雙大腳背上。光暈波盪,映照出夜叉那張醜陋無比的面容,但見它的眼神裡卻閃動出一絲絲迷茫之意。
它的臉上竟露出了只有人類纔有的複雜表情。
夜叉經受光芒照射,巨大的身軀頓時又凝固不動,仿似石像。
從天穹流淌而來的光芒,越來越粗大明亮。
在漆黑的夜幕中,光芒猶似一根金棒,越變越大,通天徹地。
夜叉渾身沐浴在閃爍跳動的黃光下,看上去是那麼的莊嚴肅穆。黑如山巒的身體,質地十分堅硬,金光流動在上,竟然還反射出絲絲光芒。
夜叉凝然不動,形似一尊屹立在此處萬年不動的巨大石像。
金光從天幕上兀自流瀉,一刻也不停歇,光芒越聚越亮,已然遮住了夜叉的全部身體。
“嗤嗤~~~”
在金光甫一完全照耀在夜叉身軀上時,一聲細微的響動,驟然升起,徘徊迴盪在此間天地。
爾後只聽得“咔嚓”一聲巨響,金光破空襲來,但見夜叉龐大的身體,彷彿一尊龜裂的石像,其上猛然出現了一道裂紋。
其後‘咔嚓~~咔嚓’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這片夜空,頓時一片沸騰。‘石像’仿似龜裂的大地,裂紋初現,瞬即便蔓延至夜叉全身各處。
啪嗒啪嗒!
緊接着,從夜叉身上竟是掉落下一塊塊石屑。
夜叉其身的石片,直落向地,掉個不停,宛似雨打沙灘萬點坑的壯觀之景。金光流淌涌動,變本加厲,光芒更是耀眼繽紛,觸動眼簾。
夜叉神秘而冷漠的面龐,在此時刻,忽然顯出了一絲喜色,好像歷經磨難、浴火重生的鳳凰。
虛空之下雲煙舞動,宛如一條條黑色絲帶,緊緊的纏在夜叉身上。
噗——
剎那間,塵煙激起,以夜叉爲中心,向四周激盪而去,一圈圈煙霧倏然向遠處消失。
煙霧仿似一幕掩蓋了夜叉真容的布簾,等到塵埃落定,夜叉方纔展現在白鬼眼前,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從天幕中射向此方的金光,隨着夜叉全身上下那砰然落地的石片,而後化爲一縷雲煙,徹底的消失不見,杳無蹤影。
夜叉適才那龐大如同小山的身形,此時驟然一變,變得跟人類一般大小。它的眼瞳,深幽廣闊猶如汪洋大海,其內仿似有個漩渦在轉動不停。
那雙瞳仁間慢慢露出一絲疑惑的情緒,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待得金光消去後,峰巔又是墜入了無邊黑暗。
它以爲自己還是一個夜叉。
事實上,但它已不再是那個心魔凝結而成的夜叉了。
它現在有着人的外貌。
它的神色間忽而浮起一抹疑問,隨即它默然垂首。
“啊!”
“這是……我……”
夜叉低頭的一剎那,畫面彷彿定格不動了。
‘它’看到了自己手。
那不是夜叉枯槁巨大的爪子了。
它是一雙只有人類纔會擁有的巧手!
手背細膩富有光澤,它翻轉雙手,攤開向上,在黑暗裡,手掌竟是有如深海珍珠,散發着一種溫暖祥和的光芒。
此刻,這雙手已然不是夜叉的巨爪了。
它也再不是夜叉了。
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白鬼的眼睛變得更亮,不由自主的低呼道:“淨心煉神咒,竟是如此神奇!這難道就是上古時代,道子、佛陀、菩薩傳道天下時,所爲倚仗的‘渡魔之法’?”
真正的修道之人,不僅要普渡衆生,還得度化魔頭。
夜叉王是道人心魔。
此時此刻,呂光竟以無上神通偉力,讓這尊夜叉歷經諸般幻象,最後窺探到了自身的真如本性。
這已超脫了道術的範疇,已不是簡單的殺戮之道!
這纔是大道。
大道在於不殺,在於饒恕,在於降服!
‘夜叉王’神色一震,它竟看到方纔那個被它吞入腹中的人類,此際又完好無損的站在了它面前。
“你沒死?這是…怎麼回事?”夜叉迷茫困惑。
蝴蝶的前生是一隻骯髒難看的蝶蛹,沒有人會注意它,更沒有人瞧得起它。可就是這樣一隻蝶蛹,在經過破殼重生後,纔會生出一雙美麗的翅膀。它不再是一隻蛹。
它變成了一隻受世人喜愛、能夠飛翔在天空的七彩蝴蝶。
這頭夜叉王,此刻豈非也正是如此?
彷如蟬蛹脫殼、破繭重生一樣!
夜叉的眼睛裡突然放射出比之前那道金光還要奪目的亮光,‘它’揮動雙手,輕輕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龐,輕聲說道:“真像是做了一場夢。”
這句話仿似扔入湖泊中的一粒石子,旋即驚動了這靜寂的黑夜。
“你可願臣服於我?”呂光淡淡問道。
這縷聲音憑空而起,不顯一絲徵兆,好像是從地底九幽之穴中升騰而出的咒語,形如箭矢,直直的刺入夜叉心中,宛似當頭棒喝。
夜叉聽到呂光這句話後,忽然神情虔誠的跪在地上。
呂光滿臉欣慰的點點頭,道:“也不枉我耗費心神,讓你露出本來面目,原來你竟不是普通心魔凝聚而生的夜叉王。”
夜叉叩首道:“多謝尊主點化弟子!”
白鬼微眯着眼睛,道:“你竟還有肉身,看來那個驅使你的道人,從前在你身上花的工夫,還真是不少。”
夜叉道:“是,這具軀殼乃天山千葉墨蓮一截蓮藕製成。”
呂光和白鬼同時身軀一震。
他們相互一眼,均從對方的目光裡看到數之不盡的震驚。
呂光深吸一口氣,道:“方纔用神念驅動你的道人,究竟是誰?”
夜叉聲調低沉,道:“是紫霄道尊。”
呂光聳然動容道:“紫霄道尊!”
白鬼亦驚訝的無以復加。
夜叉垂首道:“是,先前您無意間用‘淨心煉神咒’割斷了我與紫霄道尊的念頭聯繫,故而現在我才能無拘無束,重獲新生。”
夜叉再度虔誠的拜了下去,朝呂光三拜九叩。
呂光道:“你先起來,我且問你,紫霄道尊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