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翎公將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面前這神秘古怪的孔雀公主身上,險些忘記了那個渾身髒兮兮的老頭,在對方一飛沖天之後,他的身軀也隨之從屋中躥出。下一刻,一束金光與一道黑影撞在了一起。
唰!他的心中只有無窮的懊悔,他本以爲那輛馬車駛入易家莊後,是進入了自己的地界,即使對方來者不善,也諒他們不敢胡作非爲。
萬萬沒想到。這兩人竟是當夜發作,肆無忌憚的殺害了自己的妻子!
都怪我太大意了!否則,也不會釀出這樣的悲劇!
“給我死!”冰涼的水流侵蝕着他的身體,呂光的身體漂流在寒水之中,在看清周圍的情況之後。
他強忍着渾身傳出的劇痛,奮而划動雙手,用力的向着那道光芒游去。
呂光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儘管此時他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力氣所剩無幾,但他游泳的本領是在山湖中鍛煉出來的。常年入水抓魚,練就了一身好水性,哪怕只憑一口濁氣,也能在水中泅渡片刻。水流冷冽,呂光但覺胸腔宛如被千斤巨石壓着,呼吸困難。他手腳並用,憋足一口氣,用力向上游去。
“譁!”
水花滔滔,呂光從水中一躍而出。呂光浮游在水中,溼漉漉的頭髮緊貼在面頰上,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鼻而來。
他立刻向岸上游去,從水中爬起,定了定神,環目四顧。原來這裡別有天地,竟是一個地勢平坦的小山谷。
明媚的陽光照耀在這片大地上,谷中繁花似錦,鬱鬱蔥蔥,到處都是不知名的花樹雜草,在散發着蜜糖般的香氣。紅的花、綠的樹,各種花草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谷中彌散着一股無比誘人的清香,就如同是一個花團錦簇的遊園。幽谷無聲,呂光心中波濤洶涌,喜不自禁。
他回身看去,後方是一個碧藍澄澈的水潭,陽光灑落,水波盪漾。他望着水潭,眼睛一亮,面色大喜,用手抹掉額頭的水珠,慶幸十足的嘆道:“看來從懸崖上摔落下來時,我是落到水裡了,然後正好水流與此處相通,我才能一路游到這個水潭裡。”
大難不死啊。
呂光慶幸不已,一臉後怕。欣喜過去後,很現實的幾個問題從呂光腦海中蹦了出來:“四面都是峭壁百丈,我這是在哪兒啊?該怎麼出去呢?得趕緊找到出路,回到村子纔是。”
“咕嚕——”
呂光雙手捂着肚子,臉上現出一層無奈,餓了。
人無論在哪裡,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先填飽肚子,因爲吃飽飯纔是活下來的必要條件。
他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縱目向四周仔細望去。
“咦?那裡有一棵果樹?”呂光忽然看到在水潭的對面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果樹,枝頭掛着鮮豔紅潤的果子。
在碧綠的草地上,一棵僅僅有幾米高的矮樹紮根在地,樹上沒有一片綠葉,彎曲盤旋的虯枝上是挨挨擠擠的紅果。
呂光快步繞過水潭,向果樹跑去,飢餓讓他暫時忘卻了身體上的疼痛。
他的身影像是一隻靈活的狡兔,迅疾的衝到了果樹跟前。
“唔?拳頭大小,青紅相間。好像是族長爺爺提過的蘋果啊。”呂光站在樹前仰着脖子看着枝頭上的紅果,一臉疑慮,“會不會有毒啊?”
族長爺爺曾經說過,越是美麗誘人的東西,背後往往都隱藏着一種能一擊致命的危險。
芬芳濃郁的果香飄進呂光鼻中,呂光忍不住的嚥了口口水。
從昨夜到現在,也不知過去了多長世間,呂光早已是餓的頭昏眼花,腹部中猶如火燒,如果再這樣餓下去,說不定在沒有找到離開這裡的出口之前,就得餓死。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呂光眼睛發光,常年捕食山湖中的游魚果腹,他哪裡見過這樣鮮翠欲滴的果子啊。
一枚枚紅彤彤的果實,生長在一根枝幹上,像是一串上好的紅寶石,密密匝匝,果香襲人。
猶豫了片刻,呂光一咬牙:“毒死也總比餓死強吧?管不了那麼多了。這裡除了花就是草,總不能啃草吃花吧。”
他踮着腳尖,伸出胳膊,摘下一枚鮮紅晶瑩的果子,當他把果子託在掌中之後,那奇異的香氣變得更加醇厚起來。
呂光舔了舔發乾的嘴脣,抓住紅果,大口一張,就要往嘴裡送去。
“毒死你。”
馥郁芬芳的果香近在嘴邊,呂光正想大快朵頤一番之時,突聽耳畔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
紫裙少女明亮的雙眸目不轉睛的盯着呂光,然後鄭重其事的道:“除我以外,切記不可與其他弟子說話,尤其是女子!你先去歇息吧,稍後會有人送來飯菜。”
“別走,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呂光加重語氣,衝着素女遠去的背影喊道。
一句話未說完,紫裙少女已走了。
他無語半晌,只好邁步進院。
偌大的院中孤零零的矗立着一間小屋,呂光推門進屋,房間裡面很是簡陋,一張木牀,一把椅子,一條木桌,桌上擺着一摞書,僅此而已。
“這裡處處都透着古怪。在此待着,如同囚牢。我該怎麼離開此地呢?”
呂光臉上浮起一層憂色,沉吟了起來。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砰!
砰砰!
疊指彈窗。
呂光打開房門,卻見地上只放着一個八角食盒,沒有人影。
他居然沒有露出驚訝之色,拎起食盒,直接進屋去了。
一碟小蔥豆腐、三個白麪饅頭、一碗米粥。
很清淡的飯菜,呂光卻吃的十分痛快。在村子裡,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吃山湖中的魚,像如此精緻美味的素食,他甚是少見,更別說是吃了。
一天下來,果真如素女所言,這間小院除了早晚有人將食盒放到門口之外,其它時候再無一人來此。即便呂光心性成熟,可久久呆坐在屋中,也把他給憋壞了。
既來之,則安之。
呂光收斂心神,盤腿坐在木牀上,溫習了幾遍“引氣訣”,讓元氣滋潤着身體,右肩的疼痛也稍微減輕了一些。
他的腦海中如白駒過隙,又將這一日一夜發生的事情捋了一遍,也不知何時,眼皮耷拉下來,疲憊涌來,身子一歪,睡着了。
“丹聖離了神女峰……”
迷迷濛濛中,突聽一聲輕吟在窗外似有若無的響起。
呂光“噌”的一下坐起身來,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神女峰裡無好人……”
這道聲音猶如村子裡午夜那尖利的貓叫,刺耳之極。
呂光這次聽得十分清楚。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口乾舌燥,烏溜溜的眼睛左右遊動,但見窗外朗月高懸,已是深夜時分,藉着月光向屋中縱目望去,屋子裡非但沒有女人,連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吱呀呀——!”
刺耳的摩擦聲,在深夜裡響起。
屋門突然開了!明淨的月光彷彿水銀瀉地,流淌到屋中的地面上。呂光坐在牀上,眼睛死死盯着房門,恰在這時,一道幽怨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你是新入園的弟子嗎?”
呂光露出幾分驚慌之色,他渾身頓時生出一層雞皮疙瘩,想起白日裡素女所囑咐的那五件事。
“無論你晚上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答應,不要走出這間院子。”一念及此,呂光閉口不語。
“你是從懸崖上墜落至此的吧?”這次的聲音中夾雜着深深的愛憐之意。
“你怎麼知道?”呂光不及多想,本能的回答道。
“跟我來。”這聲音帶着一種濃濃的媚意。深藏在骨子裡的好奇心,使得呂光渾然不懼。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從牀上一躍而下,循聲定位,緊追出去。跑了還沒多久,在他面前,就霍然出現了一片湖泊。
月光照進湖水,反射出千萬個白光凜冽的明月。呂光驀然一驚,站在湖邊,向水中看去,只見湖面上漂浮着一個影子,隱約是一個人。
呂光心中奇怪,神色明顯一驚,亦步亦趨的向湖水靠近了一些。當他快走了兩三步後,身子猛地停了下來,因爲他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一股來自於湖水中的兇猛氣息,正狂躁無比的在他身體四周舞動着。
即便有明月朗照,可湖面仍然幽暗的很,呂光也看不清那個黑影的相貌衣着,只能隱約從那人的身材中辨識出是一個女子。幽靜寂然的夜空下,湖水波盪有聲。
“譁!”
一道水流驟然從浮屍飄浮的地帶激射而出,噴向呂光!
“啊!不是死人?!”他驚呼一聲,身子快速後退。
然而,水柱力道頗大,來勢兇猛。水柱擊射在呂光身上,使得他全身一痛,兩腳發軟,登時跌入湖中!水裡暗流涌動,湖水中似是有一股巨大奇異的吸力在牢牢的抓着呂光,不讓他躍出水面。
水性頗好的呂光,此際竟一時無法掌控住身體!他使勁咬着嘴脣,絲絲鮮血不斷的從脣間滴入水中。
他身體不受控制,被急流推動着身軀,向湖中心快速漂去。剎那間,湖水的中央地帶居然憑空出現了一個黑咕隆咚的漩渦。一眼望去,不知其深淺幾何,整片湖水形如被人在用力迅猛的攪動着,漩渦越旋越急。
呂光兩手伸在水面上,嘴裡被灌進數口湖水。此刻,他全身早已僵硬,身體宛如摔碎在地的豆腐,綿軟無力。
他憑藉着胸中的一口氣,強自支撐着。這時的湖泊就好像是一個水杯,湖水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不停的在轉動,而呂光身在漩渦深處,渾身內外、四肢五臟,彷彿被人在狠勁的按壓着,按的他全身痠痛疲憊,毫無一絲力氣。
他恍如一葉處在汪洋大海中的扁舟,隨波逐流,完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湖泊水流如注,霧氣蒸騰,一股股勢不可擋的怪力擠壓着呂光的身體。
道道水流宛似一張張恐怖遮天的巨手,在他全身各處一痛猛打!手法變幻莫測,多重多樣。
急轉不停的漩渦中,呂光的身體上發出一陣陣刺痛,好像有着萬千銀針在不停的刺扎着他的身軀,令他痛苦難忍。一道道兇猛勢大的水流,眨眼間轉換成一根根鋒利帶尖的銀針,裹挾着閃閃月光,刺進呂光的全身表皮、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直達他腦海深處,讓他痛不欲生,昏然欲死!
這種痛苦不知最終持續了多久。
漸漸地,呂光已痛的麻木,痛的毫無知覺!呂光迷迷糊糊,眼瞼重的好像兩座大山。
壓的他只想緊緊閉上雙眸,躺進水裡,就此長眠不醒。昏沉迷糊間,他只覺胸口彷彿壓着一塊千斤巨石,喉嚨一甜,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血液灑在波濤洶涌的湖水中,整片湖水猶如被人抽了一鞭子的犟驢,旋即風平浪靜,再無一絲響動!
而適才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感,也像潮退一樣,在呂光身上忽的消失不見。湖水也隨之變得清澈明朗,波平浪靜,漂在水中的呂光,被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完全震住了。清醒過來的呂光,眼睛凸起,滿目詫異。他被湖水嗆的連連咳嗽,從嘴中吐出幾口湖水,雙手在湖水中游動着,神色中露出極深的驚恐。
“咦?我的手!”呂光遊向岸邊的同時,視線突然定格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記得很清楚,那陰公公將他的右手弄脫臼之後,雖被族長爺爺給接好了,可右肩還會時不時的傳來痛感,但此時他的手臂卻宛如新生嬰兒一般,潔白光滑,沒有一點兒紅腫。皎潔的月光下,他看到在自己的右臂上,覆蓋着一層淡淡的白膜。
“這是……這怎麼可能?!”
呂光閉上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待到心情稍微平復一些之後,他才用另外一隻手緩緩摩挲着右臂,光滑堅硬的觸感,清晰無誤的從手心傳來。
“沒錯!皮膚堅硬如鐵!天行者第六重!”
天行者第六重!呂光睜大眼睛,欣喜若狂,他很明白右臂皮膚上所生出的那層白膜意味着什麼。
當四肢表層全都覆上這層白膜之後,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天行者第六重了。修行者,到達這一重,身體表面就會衍化出一層薄薄的猶如鐵一般堅硬質地的保護膜。
兵刃難以傷到己身,普通拳腳攻擊,更是絕難對其有所影響。這一瞬間,呂光感到一股清涼澎湃的元氣,遊動在右臂之上。
呂光眼睛一亮,喜上眉梢,當下他全身用力,握手成拳,似乎只要一拳擊出,就能擊斃野獸。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砸暈了頭腦的呂光,在湖畔只呆站了一會兒,就回過神來了。他畢竟要比同齡人成熟老練許多。
但,今夜的所經所歷,的確是太過駭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