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鎮,黎明將至,萬籟俱寂。
呂光一行人漫步走在小街之上,朝着客棧行去。
衆人各懷心事,均不發一言。
忽然,夜空之下,響起了一連串尖銳高亢的笑音。
這個笑聲陰冷迫人,彷彿是從九幽地底的深淵裡發出的一樣。
來的是那麼的悄無聲息,讓人聽來,刺耳至極。
這絲笑聲,猶若一根鋒利的銀針,狠狠的刺進了呂光的腦海。但這個聲音,卻又好像是從他的腦海深處發出來的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可聞,振聾發聵。
白鬼聽之,眼皮登時一跳,雙眉旋即擰在一處,表情非常痛苦。
這道笑聲帶有一種詭秘至極的力量,宛如一柄長刀,準確無比的向着她的神魂直刺而去,讓她神竅震動,苦不堪言。
呂光的面容也立刻扭曲了起來,其色灰白無血,然後身軀都變得搖搖欲墜起來,眼看便要摔向地上。
“長生殿……”笑音再度破空而來,無休無止。
“啊,我的腦袋……好痛!”
呂光雙手抱頭,痛不欲生。
這笑聲仿似凝成了一根絲線,彎彎繞繞的鑽入了他的腦海之中,令他的所有念頭一齊升出一股劇痛。
“殿主!”
“師父……師父您怎麼了?”
綵衣和藍上蝶不約而同的呼喊道。
呂光痛苦不已,不能說出一個字。
這聲音好像永遠沒有停歇之時,在刺入呂光腦海以後,他的念頭便頓而變得躁動煩亂起來。
刺進呂光心靈深處的這縷笑聲,越來越是短促尖利。
呂光不由自主的緊閉雙眼,觀想出白骨流光真意,聚斂念頭,用全部神念之力,來抵抗着這個充滿魔力的笑聲。
“砰!”
長街上猛地蕩起一聲悶響。
濃濃夜色之下,隱約可見一位身穿破爛道袍的白鬚老者,驀然出現呂光身前。
綵衣面色不禁一變,冷聲喝道:“你是誰?”
藍上蝶定睛觀瞧,卻見此人的額頭正中間,有着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青紅’印記,似乎是被烙鐵給烙印上去的。
印記呈鐵叉形狀,從中隱隱透出一股煞氣。
唯有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道衣還尚屬完整,只是那自頭顱以下,裸露在外的皮膚,卻是殷紅一片,色如紅油,其上還有着一條條暴起鼓脹的青筋。
這人神色癡呆,下顎機械般的抖動,從其嘴裡發出的聲音,卻是異常陰冷兇厲,“來,隨我共赴遣神荒原,讓爾等享受極樂之境。來來來…”
這聲音之中帶着種深深的蠱惑意蘊,在綵衣和藍上蝶女聽來,就仿似是孩童瞌睡時母親守候在牀邊所吟唱的‘搖籃曲’。
此聲就像是人們疲憊了一整天后,夜晚所極其渴望的那一張小牀;也像是久久未曾見面的戀人,在相見擁抱後的那種喜悅和激動;又像是少小離家老大回的那種釋然與平和。
這聲音明明是從一個老態龍鍾的邋遢老道口中發出,但這時響徹在虛空夜色裡,令幾人聽來,竟是像極了溫柔少女所發出的低吟淺唱——
是那麼的讓人心情舒暢。
“唔……嗯,好…好…我們一同去極樂聖境……”
藍上蝶和綵衣情不自禁的閉上了雙眼。
二者神情,都是一片呆愣,形似癡傻瘋癲之人。
她們定定的望着這個身穿道袍的紅面老者。
呂光猛然身軀一震,他的體會要比藍上蝶和綵衣更爲真切,只因他乃是修得神魂的鬼仙高手,念力深廣。
這老道所發出的聲音,就像是一泓溫暖的泉水,瞬即包裹住了呂光的全副念頭。
“好舒服……啊……”呂光不由得開口說話,神竅裡躁動不堪的念頭,漸漸平靜了下來,接着就成了一片死海。
全部念頭,立時沉寂衰敗,猶若死灰。
倘若呂光的念頭繼續這樣沉靜下去,那麼不出片刻,他就會神魂潰散,成爲廢人。
如果之所以是如果,是因爲現實恰恰不是按照這樣的軌跡在前行。
“嘀!”
忽然一聲脆響發出,猶似一滴水落在平靜的湖面之上,顫動的聲音即刻驚醒了一臉滿足的呂光。
他的腦海神竅登時恢復如初,活泛了起來,有了生機。
這一滴潔淨無色的水,來無影蹤,宛如人間三月的第一滴春雨,潤物無聲,靜靜的滴落在呂光的念頭海洋之中。
一滴米粒大小的水珠,滴在了一片廣袤無垠的汪洋大海之中,驚起了一絲微小的波紋。
但這絲波紋卻恍如倒塌成片的多米諾骨牌,一圈圈的向外盪漾開來。
小圈變大圈,大圈套小圈。
起初還是一圈圈難以目視的波紋,片時之後,竟是變成了一道道驚濤拍岸的巨浪,而後波浪翻騰滾動,浪花迭起,直有穿雲裂石之勢!
一滴水珠,竟有如此之威?
水從何來?
“轟隆!”
一道驚雷,陡然炸響在呂光的神竅之內。
在聽到這聲轟鳴巨響後,呂光心神大震,面色間更是一片慘白。
他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立時睜開眼睛,下意識的向四周望去,卻見白鬼、藍上蝶、綵衣三女均已消失不見。
下一瞬,夜空之中,陡然浮現出一個金光燦爛的‘神’字。
此字四四方方,每一撇、每一捺,都充滿了震天懾地的威勢,宛如正午烈陽,高掛於夜空之上,逸散出絢爛無比的金芒。
神!
這個觸目驚心的金色大字,就像是亙古以來懸掛在天空之上似得。
“嗯?”那身穿道袍的邋遢老道,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層驚色。
他目中露出一種十分奇特的情緒。
這時,他看起來像是有了一絲生氣,起碼不再像之前那樣木訥呆板了。
老道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他仰着頭,冷冰冰的朝夜空說道:“白骨星君,你果真是膽大包天,不遵天規,竟敢把自身的神魂印記,留在一個凡人的神竅之中。”
夜空裡的那個‘神’字驀然綻放出一道璀璨明亮的金光。
剎那間,這片夜空亮的恍如白晝。
老道繼續冷聲說道:“我遵照天規,是以法身降臨此界,就算你是天宮上仙,又能奈我何?今日此人我是一定要殺!”
“焚仙咒!破!”老道突然伸出食指點在呂光眉心正中。
呂光頓時就感知到自己的神竅震動不停,神魂力量莫名其妙的如泄閘之水,頹然消散,隨之他的身體便軟綿綿的跌倒在地。
在這一瞬間,他腦海裡的念力波動也隨即趨於平緩,神魂就好像是被上了一道結實沉重的枷鎖。
陰沉黑暗的虛空之下,只見邋遢老道渾身閃爍出璨璨光華,瀅瀅青芒,美不勝收。光影瀲灩,照的這一處天地,美輪美奐,宛似仙境神山。
老道的身軀突然無端端的拔高了三尺。
他身體表面立時激盪出數千萬道絢麗奪目的青光,令他看起來好似是一尊不動如山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