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愣住了。
這簡直是天下奇聞。
已修成琉璃玉身的蘇韞影竟然還會生病?
他臉上露出深深的疑惑之色。
蘇韞影看着夜空深處,冷然道:“隨我進來。”
她這句話的語氣,顯然又淡漠了幾分,跟她平常對待別人的態度,一模一樣,似乎已將眼前的呂光,完完全全的當成了一個素無瓜葛的陌生人。
呂光更覺詫異,何以蘇韞影的情緒,竟會如此的變幻無常。
他帶着滿腹疑竇,拾階而上,走進閣樓。
樓。
樓上有間燈火輝煌的大廳。
廳裡仍然沒有其他人。
蘇韞影在前面慢慢走着,走到角落的一張椅子前,面對着呂光,慢慢地坐了下來。她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目光望定呂光,久久無言。
呂光皺眉問道:“你得了什麼病?”
“明知故問,都是你做的好事!”蘇韞影的眼眸深處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聲音也變得鏗鏘有力,白皙的面龐上更是浮起一層壓抑的怒意。
呂光奇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韞影一字字道:“我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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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光神情一怔,隨後吃驚道:“孩子?”
蘇韞影平靜道:“對,孩子,你的孩子。”
呂光登時愣在原地。
在來見蘇韞影之前,他腦海裡想過無數個可能,想過蘇韞影也許會有上千種辦法報復他,但卻唯獨沒有想到這種情況。
這……
一個修至煉氣十層的元氣真人,竟然懷了他的孩子。
蘇韞影這幾句話,說得極其鄭重篤定。
從蘇韞影略帶憤恨的眼神裡,呂光已確定對方所言,絕無虛假。
徐徐冷風,自樓外吹進大廳。
過了半晌,呂光方纔回過神來,他聲音微顫的說道:“你準備怎麼做?”
望着十分激動的呂光,蘇韞影卻瞬間平靜了下來,她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接着才淡淡的道:“以我的身份,又怎能生養孩子?退一萬步說,就算本城主要與人結爲夫妻,又怎會嫁給你這個凡人?”
呂光不解道:“那你爲何還將此事告訴我?”
蘇韞影忽然厲聲說道:“我恨你!”
呂光一愣,看着她憤怒不已的目光,他也是立刻明白了蘇韞影心思。
她這是在報仇!
她是在用這種特殊的方式,以報當日呂光對她的“輕薄羞辱”之仇。
呂光沉默不語的立在大廳中間。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因此這時也不知該怎樣勸解蘇韞影。
難題。
這是呂光從未遇到過的一道難題。
蘇韞影彷彿很滿意呂光現在這種不知所措的樣子,她自然不會將內心裡的真話,告知給呂光。事實上,她是打算留下這個孩子的。
畢竟呂光是第一個與她肌膚相親的男子。
呂光站直身體,渾身氣質陡然一變,神情驟凜,一字一頓的道:“我要你留下這個孩子!”
蘇韞影挑了挑眉,冷聲道:“你連修真者都不是,僅有一身江湖醫術,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爲我的夫君,況且…你也不配養育我的孩子!”
聽着她絕情冷漠的話語,呂光腦海裡頓時轉過無數個念頭。
事已至此,他已決定,不再向對方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無論當初在東海之濱,發生了什麼樣的陰錯陽差,蘇韞影終歸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何況,此女現在還懷有他的骨肉。於情於理,他都該向蘇韞影坦誠相告。
蘇韞影雖是煉氣十層的修爲,體內元氣叢生、源源不斷,一雙‘真人’眼睛,能洞察一切,但呂光的神竅裡自從具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念頭後,便能藏神於竅、返璞歸真,使別人察覺不到他有任何的神魂波動。
更別說,他還一直隨身攜帶着能夠隱匿一切道韻氣息的‘海蜃珠’,再加之,他那時易容改貌,化名‘白奎’,也正因爲這樣,之前呂光在東海和蘇韞影相處多日,此女纔沒對他產生絲毫懷疑,一直都將他視爲一個普通人。
呂光邁步朝角落裡的蘇韞影走去。
蘇韞影則一動不動的端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趣的盯着他。
她倒是想要看看這個在她印象裡呆板木訥的‘遊醫’,此刻究竟會用何種辦法來說服她留下這個本不該來到世上的孩子。
呂光停在她身前一尺之處。
蘇韞影的內心竟隱隱生出一絲不安,只因呂光竟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雙目炯炯有神,其內似有無數顆星辰在環繞轉動。
她的目光與之微微相觸。
就是這麼一對視,蘇韞影瞬間覺得自己的心,彷彿都已被呂光給看透,全身內外再無任何秘密。
呂光的瞳孔之中,猛地綻放出一簇簇耀眼璀璨的金光,就連他身後的明亮燈火,都在這金色光暈的籠罩下,變得黯然失色。
蘇韞影昂着頭,陷入到失神的境地中。
她竟是從呂光的眼睛裡,看見了一個又一個的金色漩渦。
呂光的臉龐,在她眼中變得越來越模糊,漸漸要與燈光溶爲一體。
無數絢爛亮麗的金色光線,以呂光的雙眸爲中心,呈放射形,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一種難以形容的神聖氣質,在他身上展現的是淋漓盡致,僅僅一剎那,整間大廳,便悉數被這種聖潔純淨的金芒所充斥瀰漫。
呂光的身軀也變成了一個猶如鍍上金箔的神像。
凝望着渾身綻放出金色光線的呂光,蘇韞影猛然迴轉心神,她的神情漸漸由茫然變爲驚訝,最終又從詫異變成震驚。
她擡起手,修長的玉指,微微彎着,指向呂光,驚聲道:“這是修道者的神光普照之術…非鬼仙高手不能施展。你,你是道人!”
呂光收回激盪涌動在廳中的念頭,隱去‘神光’,居高臨下的看着蘇韞影,認真道:“你說的不錯,剛纔我之所以向你展露此術,就是要告訴你,我並非凡人。”
“你是哪一派的道人?”
“爲什麼你全身上下全無半點神念波動?”
“要知道我早已修成真人之身,縱然是鬼仙高手,也休想在我面前顯形幻化,怎地我與你相處數日,卻完全沒有發覺到你的底細,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蘇韞影步步緊逼,一連問出了三個問題。
她畢竟是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元氣真人,平生所遇之事,何其多也。雖然呂光先前顯露道術,給她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但眨眼之間,她就冷靜鎮定了下來。
她的臉色已逐漸恢復冷漠,可是她的聲音,卻有着一絲控制不住的顫抖。
道人!
她萬萬沒有料到,那一日和她行歡好之事的‘白奎’,居然會是一個修道者,並且還是一個修得神魂的絕頂高手!
她無法接受眼前的這個事實。
她是修真者,是蘆雪城的城主,一向都視修道者爲生死仇人。
而現在……她的腹中,卻有了一個道人的骨肉。
呂光嘆了口氣,輕聲道:“其實,我就是長生殿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