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流逝,不知幾何,在這暗無天日得空間內,時間幾乎靜止了下來。沒有風,空氣裡卻瀰漫着一股毛髮灼燒後的味道。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道亮眼奪目的金光,那光芒洋洋灑灑,就像是漫天星斗一樣,灑落到呂光的身上。
而這時,呂光的腦海神竅之中,也在發生着異變。
那尊進入他神竅中的魔頭,竟是在此刻,逐漸的化爲了烏有,就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呂光雖然處於昏迷的狀態中,但他的意識卻極度清醒。
當他察覺到那尊魔頭煙消雲散之後,他立刻運轉起腦海裡的全部念力。
終於!
他睜開了雙眼,恢復了神智。
呂光醒來後,唯一能清晰可見的就是前方那閃耀跳動的一絲綠芒。
那綠光被烈風一吹,彷彿隨時就會被升騰而起的血氣給遮擋蓋住。
呂光瞅準了方向,依舊篤定的向那光源行去,一步兩步,步步向前,終能到達。
“難道這就是世人懼怕厭惡的陰曹地府嗎?神話傳說多有言論,常言道,做盡善事就可道德圓滿,死後成仙做祖;而在人間惡貫滿盈之輩,死後便會受閻羅鬼王判罰,依罪打入十八層地獄,受盡折磨。我呂光自問處世爲人,未做過什麼虧心惡事……怎麼也會來到這等恐怖陰森、漆黑渾濁的骯髒之地了。唉!可見那種言辭都是無稽之談,毫無根據。試問活人又怎能知道死人的世界呢?”
呂光感觸頗多,暗自嘆息,踽踽獨行在屍橫遍野的荒原上。
黑幕懸掛,氣氛壓抑至極,令他漸漸開始懷疑這條路是否會有終點。
前路似是永無止境,時間彷如無風死海。
可是疲憊卻愈來愈猛,像潮水般涌來,流經呂光全身各處、精神心緒。
綠芒猶在閃爍不停,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燈塔。
趵~~趵、趵……
沉重的腳步聲旋繞在呂光耳邊,宛如兒時瞌睡後母親在旁輕吟的搖籃曲。
睏意、倦意……接踵而來,像是一雙雙溫潤綿軟的玉手在輕柔按摩着呂光身體,令他倍感舒適。
惰心一起,前進的腳步隨之停下。
呂光盤坐在地,暗自勸慰,只要歇上一會兒,等有力氣了,就繼續走。
端坐在屍骨之上,不甚舒服,他挪動身軀,躺向一處稍微乾淨的空地上,告訴自己,歇息片刻,就馬上向前走。毫不意外,呂光阻擋不住周身襲來的睏倦,片刻後便大夢周公,沉沉睡去了。
呂光迷糊昏沉之際,只聽一聲清音直搗黃龍,穿過黑暗虛空,迴盪在他腦海。
靈壺自是有它的一番打算,此時爲了能讓呂光快速脫身,所以纔不惜冒險用了這拔苗助長的辦法,以便讓呂光先行修煉真書、恢復身體。
這並非無的放矢的滑稽之言。
因爲呂光已經吸收了九葉紅蓮的火系元氣,依靠此元氣,才以腦海念頭,凝爲幻身。若是再讓呂光按部就班,一步步修道煉就神魂,那豈不是捨本遂末了。
呂光閉目盤坐在骷髏屍骸上,幾縷火星飄浮在他兩肩。遠遠一望,像是墳地上的鬼火在迎風起舞。
“呼……”
呂光吐出一口濁氣,氣息凝而成線,在這個皆爲幻境的地方,它真實的就好似世間數九隆冬里人們呼出的哈氣。
“我準備好了,開始吧。”彷彿是將要參軍上前線打仗的壯男兵丁,呂光語氣斷然,躊躇滿志的說道。
呂光托腮沉思,閉目不語。許久之後,靈壺頓聲再道。
“恕我考慮不周,先傳你觀想之法,使你進入道門。然而當時我一心只想利用通靈寶玉之能,助你活命,沒想到最後反倒弄巧成拙……”
“不用說了,我呂光豈是那等過河拆橋、不遵信諾之人,若不是那塊通靈寶玉融於我身,這時我也決不會有此際遇。”呂光凜然說道,一片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但他心中卻是冷笑連連,鬼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不過眼下我苦無名師指點,就暫時與你虛與委蛇,等到我重獲自由之後,再做打算、跟你算賬。
“你真的決定了?”靈壺聽聞此言,似在猶豫不決,道,“自吾誕生伊始,所經所聞,從沒有一個修者能夠真、道同修的。不過……,不過…”靈壺踟躇不言,期期艾艾,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呂光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暗着急,淡聲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就在千百年前,有一位修者摸索出真道雙.修的法門,依此震驚三千大世界。令人扼腕痛惜的是,他僅僅存活了不到百年,就氣炸身亡、神魂永滅了。”
呂光生出一絲惋惜之感,感嘆道:“可惜!”
“此人就是通靈寶玉的上一任主人。他所留下的筆記法門,也存於吾記憶深處。”靈壺硬是一步步挖出了個深坑陷阱,等着呂光自己跳下。
呂光心中暗喜,他豈能不知道靈壺這‘瘋人’的那點心思。顯然此刻局面已經是夠慘的了,試問還有什麼能再比這更慘的?
只要不死,活下命來,就有無限希望!
他循聲問道:“既然這樣,那你不如把那位前輩的功法門道傳授於我……”
話未說罷,靈壺出言打斷,道:“那只是幾頁殘篇……更何況,他自己真道同修,已是落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了。”
抉擇!
呂光心往下沉,暗想,這種情況真是難以抉擇啊!
放棄修道,雖然可以活下命來,但是精神不再、意志渙散,最終就會成爲失心瘋人;放棄修真,則是身體化爲虛無,艱難的修出神魂,最後再轉世投胎。
而真道同修,就像靈壺適才所言,此乃前無古人,只能是依靠自己去摸索,去闖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這……
委實令人傷神難決對過去的懊悔不解、對現在的憤憤不平,還有對未來的嚮往期待。百樣思緒念頭,縈繞在呂光腦海心間,轉動不止。成爲廢人,昏昏度日?轉世投胎,一切從來?亦或者是立地定心,闖出前路?
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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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嗎?我勸你從中選一樣。無論是癡癡呆呆苟活一世,亦或者懵然無知重頭來過,都比此刻丟掉性命要好上千倍。”
靈壺在旁,傳出此言,不知道其意是在譏笑呂光的猶豫不決,還是在感慨真道雙.修的難如登天。
正當呂光茫然無措,在難以自覺的神遊物外時。他突然想起了兒時自己跌倒在地,母親所說的一句話。
“光兒,不哭。自己站起來,爲娘可以扶你一時,但護不了你一世。自己跌倒,就要自己起來,不要懊惱哭喪,停止不動。”向前,向前進,一往無前!
對,我呂光怎能退縮向後。今生有太多事情要去做,豈能等待來生?呂光雙眼泛起簇簇精光,微微一笑,從容自得,道:“我,決定了。”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靈壺欣慰之際,玉石也閃爍起更加刺目的光芒。
唰唰唰!頓時一塊塊符文刻字,若有形質,從呂光掌中碎石裡,飛旋而出。
繽紛炫目的綠光,逸散開來,浮游在通靈寶玉這片血紅的空間中。
這寸許大小的方塊字符,盤桓旋繞在呂光身體周圍,彷彿是爲他遮擋上了一掛綠漆竹簾。
旋轉騰飛的方塊字符,肉眼可及,清晰可觸,宛如實質。眨眼之間,變故陡起。
它們硬是像河中肥美鮮活的游魚,把呂光當成了食餌,一塊塊爭先恐後、絡繹不絕的向呂光身上飛去。
嘶嘶~~方塊字鑽入呂光周身各處,發出好似白蛇吐信的聲音。
綠芒星星點點,拖着尾巴,快速的向他身體裡邊游去。
“啊!”不是痛苦的呼喊,是舒服快樂充實自滿的呻.吟。呂光在這一塊塊字符扎向身體時,情不自禁的呼出聲來。
恰在此時,玉石散發的綠芒轉而黯淡,像是一個因勞累過度而失去活力的人。這是……呂光腦海中涌動着一絲絲不屬自己記憶念頭的東西,他下意識的唸誦出聲。
“三界真經!”
“道門稱法爲經,真派以氣篆書。吾之文字,可當真經二字!”
“腦海藏精、心海納神、氣海存氣。世間生靈,皆能生此三海。”
“修真者借氣海存天地萬物之氣;修道者以腦海藏己身念頭所生之精,念頭粗壯,凝聚念頭,進而精力充沛,衍化神魂;而心海則居於三海中央,似無用處。”
“吾卻認爲,方寸之心,可海納百川、包含天地。以心爲中,三海合一,真道雙.修,神氣十足,不生不滅,縱橫六合。”
所謂修真,其實乃是先修繕肉身,這跟那日千鬆道長所說的是一樣道理。
修繕肉身,才能讓天地元氣更好的存於己身。
這三界真經,最爲特異奧妙的地方。就在於它能夠讓真、道兩種截然不同的修煉方式,共存於身,齊頭並進,最終把神魂、元氣融合在一起,納入心海之中。在修煉過程中,把氣海、腦海中的元氣、神魂,分出些許,流入心海。
假以時日,演練感悟,就可神氣合一、真道無限!呂光本以爲自己那日在山巒裡豔遇相識的狐族女子,就已經是令他大開眼界、感慨莫名了。在如此渾濁污穢、陰森恐怖的地方,呂光的心頭,卻好像登高望遠胸懷河山的雅人,一片清和自然。彷彿天下風景,全都彙集到他腦海裡了。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廣。
呂光的心在這一刻,巡遊寰宇,不再侷限於人間的是是非非。
他嚮往靈壺彼時所言的三千大世界,那廣袤浩瀚的天地一定更能讓人熱血沸騰、驚喜不斷。靈壺道:“這《三界真經》,我未曾讀過一言半句,所以無法指導引領於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自是如此,常言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在下曉得其中道理,一定會勤奮鑽研,刻苦用心。”呂光直言不諱的說出心中所想,意思簡單明瞭,旨在告誡靈壺,他呂光非是那種癡傻愚蠢之人,不會一心只依靠你靈壺的幫助。是以他故意出言暗損了靈壺一句。靈壺稍有幾絲尷尬,很有人性化的聲音從玉石中緩緩傳出。
“你多慮了,現時你我同根同源,吾怎會不盡心幫助護佑你呢?”
“這樣最好。”呂光微微點頭,不置可否的道,“當務之急,須是要讓我的念頭速速回歸本體。”
呂光得到答案之後,未發一言,在心中做着思考,暗暗把靈壺之言與他心中的想法,兩相比較。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呂光猶在沉吟不語,然則他心中其實已是早做出決定了,只不過他在吊着靈壺的胃口。
這就彷彿貓抓到老鼠,並不直接吃掉它,而是把老鼠當成玩物,耍弄片刻,最後再一口吞掉它。
呂光心想,看來靈壺它並沒有隱瞞真相,與《三界真經》中所撰述的五行元氣,不謀而合,當下說道:“你我在此耽擱了不少時辰,外面也不知情況如何。那這吞吐納氣的功法好學麼?”
“以你的悟性,只要背誦熟記,運行功法,就能大成。”靈壺急忙道,“但是你務必要謹小慎微,若是不小心吸收了太多其他種類的元氣,我也不知會發生何種變數。”呂光聽完,當下便盤坐於地,兩手攤在雙腿之上,認真研習起這套吞納功法。
若非他眼下只是一個幻影,恐怕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此人定是一個隱居世外的高人,或是遨遊四方隨遇而安的行腳道人。
呂光在運轉這套功法之後,周身各處,由裡到外,都在悄悄的發生着一些變化。
這是一種難以言表的奇妙感覺,若非要用語言形容,借一個不恰當的比喻來說。呂光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就好像那日在韓府地牢內餓的五臟六腑如同火燒的樣子。他很餓,但不是那種貪戀珍饈美食、燕窩魚翅的味覺觸感。
猛然間,呂光察覺到自己‘全身’就宛如一間四面透風的破屋瓦窯。
“嗖嗖——”一股股冷風,從縫隙中灌進他的身體,可是他非但沒覺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反倒有一種食之有味的滿足之感。
這股冷風喚醒了寄居在呂光腦海之中的靈壺,實在是因禍得福。
沒想到,此地方寸之間,竟還有如此乾坤奧妙存在。